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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那时候天都黑了，但借着外面的火光，我看清了我的那幅画……母亲……”
叶正一忽然哽咽，“母亲的模样……我明明画的是慈爱的她，带着笑，好像注视着我……可画上面，母亲面容狰狞，一脸惊恐。她不在看我。她扭着头，好像在看身后的什么东西。屋外的火光摇曳，明明灭灭。那幅画也跟着扭曲，不断变幻。我看到了画的空白处，出现了奇怪的黑影。那黑影变成了甚至逐渐覆盖了母亲的模样，像是将她吞没了。画上留下来的，就是一个女鬼……脸上有着伤疤，像是被火烫伤，又像是外伤。左眼少了，嘴唇也被切掉了一半。她仿佛要从画中扑出来，将我抓住。我直接就逃了。直接逃走了……火势并不大。
“后来祖母亲自审问……她怒不可遏，像是继母出事那天，我问她母亲死因的时候一样生气。我躲在屋子外面偷听了。看守偏院的下人在母亲刚落葬之后，就在屋子里见到了鬼。他听到了鬼哭声、鬼笑声，还有其他动静，后来根本不敢进屋。这事情，下人都知道。欺上不瞒下，也就我们一家人，还有我们亲近的那些下人，从未听说过这事情。祖母当时就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厥过去。一场大乱，那些人将知道的好都说了出来。火灾也不是意外，而是祖母下令烧掉偏院。可下人们都不敢进屋，就只在院子里放了火，还不敢太靠近屋子。那场火，不了了之。父亲震怒，亲自带人要烧掉那院子。连着我的画、母亲的牌位，都一起烧掉。”
叶正一沉默了一会儿，呆呆说道：“我……没有阻止。我没有阻止。我那时候想着，母亲是撞鬼了。她被鬼害死，鬼还不肯罢休，又缠上了继母。但我那时候，就隐隐觉得……院子烧掉之后，继母也没见好。祖母也病倒了。我……我很长时间都没有握笔。父亲因为这事情，焦头烂额。我外祖家并不在本地，大概是不清楚事情原委。但继母的父兄都在本地，又疼爱继母，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之后将继母接走了，听说带着继母求神拜佛。再后来，继母还是死了……听闻死讯的那一瞬间，我又拿起了画笔。我画下了继母的模样。画一完成，我就看到了那个破相的女鬼。我当时……福至心灵。呵呵……”
叶正一笑起来，又像是在哭。
第2083章 画中鬼（五）
“我带着那幅画，进了祖母的院子，将画展开在了祖母面前。画中的那只鬼真的挣脱了画纸，扑了出来，直接融入了祖母的身体之中。祖母疯叫了好一会儿，引来了其他下人。她那个最忠心、跟了她一辈子的老仆就瘫在地上，一动都动不了。她们主仆……都被那只鬼给杀了。死的时候，脸上出现了相同的伤疤。我再看那幅画，女鬼还在上面，就将它烧掉了，又请和尚念经超度……我父亲当然不会绕过我。我被赶到了乡下的庄子上。再后来，我父亲带着弟弟妹妹到外地做官，我就逃出了家，云游四海，靠着给人画画度日。多年之后返乡，才知道家里面的祖宅、田地，都卖了，我父亲他们是什么状况，也没人知道。倒是我家的事情，被传扬开来。我家的房子，也成了当地的鬼屋。”
叶正一唏嘘地摇摇头，闭上了嘴巴。
“那个女鬼……”瘦子好奇起来。
叶正一说道：“就是个老套的故事。那女鬼是我祖父的一个外室，在我祖母进门之前，就跟着我祖父了。我祖母进门之后，就将她虐待了一番。我祖父求了个外地的官，带着人离家，一走就不回头。等那外室死了，我祖母和我的曾祖父母几次苦苦哀求，他才回家。我祖母对此耿耿于怀，但在我祖父生前，她并不敢再提这事，等祖父过世之后，她立刻就有所行动。花了多年时间，她总算找到了那个外室的坟，派人去将她挫骨扬灰了。你们也该猜到了。就在那时间点，我母亲撞鬼了。那女鬼直接冲着主院而去。她当年就是被绑到了那里，被我祖母虐待的。她是那种神志不清的鬼魂，只知道怨恨和复仇。我母亲死了之后，她本该去投胎。可我画下了我母亲……说到底，是我害了我继母。”
叶正一垂下眼，“我这能力……就是不祥的能力。我离家之后，不再画人，改画山水、景物。本以为这样就没事了，谁知道还是给人带去了灾祸。后来曾想着封笔，不再作画。但那会儿已经闯出了名气，灾厄的事情，反倒还没人知晓。有达官显贵逼迫，我也无法完全自由。我转念一想，还不如改画美人。这山川河流，总少不了埋骨之地，灵异的事情反倒是多不胜数。画美人，倒是少了很多麻烦。求画之人，也不一定见过那些美人，画中人物到底长了什么样的眉眼，全由我自己决定，这样反倒是自由了。”
“你之后没有再画风景？”我问道。
叶正一笑了一声，“那自然不可能。我也有好奇之心。知道自己的能力之后，不再将画送与他人。但我自己闲来无事，游历山川的时候，就会将自己所见画下来。其中多数都被我自己烧掉了。只是有几幅，太过厉害……我画的地方太过凶煞，我想要烧都无法烧掉。要么就地掩埋，要么扔在河水之中……我死后也有听说，我的画作比生前更为有名，有人收藏，也有人千辛万苦找到我的画，将它们销毁。”
“柳澈的事情呢？”我又问道。
叶正一沉默了片刻，“我并没有骗你。并没有完全骗你。我的确是被柳澈所杀，被柳澈挟持，硬逼着作画。我当时被某个高官所抓，逼着作画。他们想要献美人给皇子，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就找到了我。他们想用的无非是一些炒作的手段。我那时候画美人已经有了名气，他们胡编了一些话，说那是我画过的最美的女人，引来了不少人的关注。我画了画之后，还被他们关押了一段时日，无论怎么说，说自己愿意配合，他们都不相信。我都觉得自己是要被杀人灭口了，就遇到了火灾。这许是天意。当年那场火没有烧死我，让我看到了自己的能力，这次，我就死在了火海中。
“纵火的人就是柳澈。他那时候是皇亲国戚，仗着自己的身份，到处撵鸡追狗，活脱脱一个混世魔王。他纵火，本是想要引开侍卫，去见一见那个美人，并不知道我被关在附近。我死的时候，自己也没发觉，还在等死。他发现了我，直接将我拖出来。我被他拖着，藏了起来，就听到救火的人说发现了我的尸体。我当时如遭雷击，浑浑噩噩。那些人之后还说了什么，我全没听进去。他们大概提到了我的身份，让柳澈有所察觉。柳澈只觉得新奇，也不管那个美人了，拖着我回到了他家，将我审问一番。之后，他又逼着我画画……”
叶正一垂下了头，“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他身份。我只是心有怨气，画了自己记忆中的东西……柳澈自然就撞鬼了。他家中闹鬼，没有安宁。他很聪明，立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他烧了我的画后，我本以为他会恨我，想尽办法消灭我，没想到他兴致勃勃，又让我画其他东西。他问我是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那些鬼怪，又问我鬼怪来历。我和他相处倒也愉快。当时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就在他家中吃吃喝喝，也是在琢磨自己的下一个去处。
“我那时候已经画过黄泉路，也画过鬼差，自然知道人死后该去地府，等着转世投胎。但我又不想就那么离开人世。我给自己找了借口，想要去看看分别多年的家人。我托柳澈帮忙，他也一口答应。我想自己是害怕的……我害怕进了地府之后，看到那个女鬼，看到祖母，看到我的继母和母亲……她们说不定还在地府中等待。我并不想遇见她们，但又想知道她们过得如何。
“我没等来柳澈找到我家人的消息。他带回消息说，那美人已经被皇子带走，没多日，就传来了皇子得病的消息。那美人被皇帝杖毙，献美人的几个家伙也被捉进了大牢。皇上还想要找我。柳澈问是不是我动了手脚……我当日完成那幅图，就看过了。那美人没有问题，并没有带着鬼魂……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我想着这事情和我无关，柳澈却带着我去见了皇子，回来后，又要我作画。我落笔之后，画一完成，就阴风阵阵，有鬼魂在画中怒嚎。
“我们两个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不想管这闲事，柳澈却是上心了。找了机会，他带我将整个皇子府都走了一遍，也都画了下来，才确定问题根源竟然是在那片土地上。黄泉路……正好从那片土地上经过。从画中场景来看，这黄泉路是新改道不久。柳澈又带我一路寻访，找到了鬼差在人间的落脚点。”
第2084章 画中鬼（六）
叶正一解释道：“当时西边闹了时疫，灾情严重，当地官员又刻意瞒报，酿成了大灾。朝廷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死了不少人，还有流民不受管控，将疫情带到了其他地方。因为死的人太多，要进入地府的灵魂太多，鬼差就搬了原本的住所，黄泉路改道，正好经过了皇子府。事情就那样发生了。谁都没办法阻止。柳澈并未纠缠于这件事，只是带着我，离开了家门，开始了游历。他好似对这些有关鬼魂、地府的事情产生了兴趣，想要追根溯源……我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因为他的提议，才跟着他，重新开始游历山川。”
叶正一说到此，怅然叹息，“没有走完，没有找到那个源头，他就死了。他临死的时候，请我画一幅画，他想看看自己。我画了……我看到了柳澈……那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但他死之后，没有变成鬼魂。我也没有去投胎，就继续到处游历，留下了很多画作。再然后，他没看到的……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
我的一颗心提了起来，追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叶正一将之前叙述时的神态都收了起来，暮气沉沉的样子一扫而光。他笑着看着我，“年轻人，我活了那么久，当了鬼也当了那么久，我要真想死，早就死了。”
我一怔，一时没有接话。
我想到了被自己忽略的事实。
叶正一……早就死了！
我心跳加快了几分，又很快平静下来。
得抓住这个机会……可以做到的。我可以做到。
“柳澈大概有那种为自己理想献身的大无畏精神，我可没有。我只是混日子罢了。我人生中最冒险的时候，也只是在我的童年，在我冲进火海，想要挽回我母亲牌位的时候。后来么……”叶正一吊儿郎当地咂咂嘴，“我看到了那些东西，就更加不想死了。但要说活着……那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他突然唉声叹气起来，“不管这世界是变好，还是变坏，我都随波逐流，能多活一天，就是一天。”
我闭了闭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了叶正一的模样。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能力在体内运作。
一瞬间，我已经抓住了属于柳澈的灵魂锁链。我的灵魂飞起来，徐天成和姚聂的身影从我身边一掠而过，我直接穿越了数百年的时光。
我看到了一个小孩，看到了小孩冲入火海，我看到了叶正一给自己母亲画的肖像。
时间有限，我不能在过去停留太久。
我拉动锁链，移动自己的灵魂。
我看到了走访名川大江的叶正一，看到了他在秦楼楚馆流连忘返，我看到他给美人作画……
很快，我看到了被关押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