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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侦]风暴眼-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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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石膏前不久刚被拆下,我不再需要依靠轮椅行动,所以缓了缓神,就独自到厨房查看他的药。结果不出我所料,他这些天服用的药量已经超出了医生所给的上限。
    将药放回原处,我来到书房门前叩了叩门板,而后试着拧动门把。他没有把门反锁,这多少让我松了口气。推门进屋,就能瞧见他盘腿坐在背阳的那张沙发上,低着头拿笔飞快地在稿纸上写着什么。不过五秒,他动作粗鲁地撕掉那面稿纸,揉成一团随手抛开,又在下一张稿纸上奋笔疾书。接着再撕掉这张稿纸,揉团扔开,写下一张。
    沙发脚边已经有上十个纸团。
    “秦森。”考虑到肚子里的孩子,我没有贸然靠近他,只站在门边,握着门把的手也没有松开,“你最近是不是加大了药量?”
    “没有。”他头也不抬地回答,再一次“哗”地掀开手中的稿纸,狠狠将它撕下搓成团,砸向沙发底下的地毯。
    我缄默了片刻。
    “那药都去哪了?”
    以最快的速度在稿纸上挪动笔尖,他的腮帮因隐忍而隐隐颤动:“下水道。”
    “你知道就算加大药量也不能超过限度……”
    “我知道!”嗓门突然提高了两个八度,秦森稍微向我这边偏了偏脑袋,视线却依然逗留在稿纸上,重重颔首的同时强调的每一个音节都近乎咆哮,“我知道该吃多少!你以为你会比我更清楚吗?!”
    理智告诉我现在最好是离开书房。要是换做从前,我也一定会离开书房,放任他自己发泄,最终平静下来。但此时此刻我却挪不动脚步。我看着他,看着他紧绷的下颚和额角隐约浮现的青筋,几乎僵在了门边。
    “我在担心你。”我说。
    他猛地摔开了手中的所有东西,转过脸来发了疯似的冲我吼叫:“我告诉过你不要再骗我!”
    稿纸本撞上了墙角,颓然跌落。原子笔在地板上弹跳了一下,滚落在养殖箱边。幼鼠受到惊吓,飞快地窜远。周遭安静下来。他胸脯剧烈地起伏,克制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我直直地望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忽然失去了语言能力。
    其实我不是不知道,他一直认为我在骗他。哪怕这段时间我们相安无事。
    我也一早就知道,我们根本不可能重新开始。
    可我没办法挪动脚步,也没办法撤开视线。我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成了铅液。我无法动弹。
    或许是因为我的表情太过可怕,秦森暴怒至极的神情在他看清我的第二秒忽而一僵。他僵硬地注视着我,几秒过后,腰杆毫无征兆地一软,瘫坐下来。他佝偻着背收回视线,缓缓埋下头,把脸埋进了掌心。
    “抱歉。”良久,他嗓音沙哑地出声,“抱歉,魏琳……”他说,“我现在……状态很糟,你让我静静。”
    我静立在门旁,不知道自己究竟沉默了多久。
    最终我后退一步,合上了门。
    回到客厅的沙发上,我试图坐下来,却双腿发软,跌进了沙发里。我没能再活动身体,只能维持着这个狼狈的姿势,麻木地听着墙上挂钟的秒针滴答滴答跳动。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没有能力思考。我只是呆坐在客厅,面无表情地盯着对面雪白的墙壁。
    直到玄关的方向响起急促的门铃声,我才迟钝地回过神来,挪动发麻的腿脚,起身去开门。
    来的是简岚。
    “出什么事了?”她在我打开门的瞬间就扑到了门边,紧紧抓住我的手。她身上还穿着录制节目时才会穿的粉色套装,往常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短发凌乱不堪,显然来得匆忙:“秦森发短信给我,叫我过来把你带走……”
    “没事。”稍稍用了些力挣开她,我任凭自己机械地摇头,“这个时间段你应该在录节目吧?先回去工作。”说完就忍不住要关门。
    她一惊,慌忙拉住门:“魏琳——”
    “真的没事。”不得不强迫自己止住动作,我竭力抑制声线的颤抖,逼迫自己正视她的眼睛,尽可能表现得从容不迫,“我想先上楼休息,你回去工作。”
    一动不动地同我对视,简岚直勾勾盯着我的脸,许久才松开了门板:“那你……随时打我电话。”
    我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来得及对她道别便已经用力将门关紧。
    书房里仍旧没有动静。我安静地在玄关杵了近五分钟,然后挪开脚步,慢慢上楼。阁楼内除了那张床垫,还搁放了秦森准备好的各种各样的胎教工具。我没有心思去翻看,单走到床垫边,掀开薄毛毯躺了下来。午后的阳光尚且扎眼,哪怕天窗大敞,我也只能合眼,以免光线伤害眼球。
    之后便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再醒来的时候,天窗外的苍穹已被黑夜覆盖。我仰躺着凝望银河,听不见屋子里有任何动静。我知道秦森多半还在书房。
    捞来床头一叠画纸,第一张是人体解剖图,后面的则都是画得惟妙惟肖的人类器官。这些全是秦森画的。昨晚他把它们一一展示给我看,声称多瞧瞧健康器官的模样,可以让孩子拥有一副健康强壮的身体。要不是我指着肝脏问他这有没有可能导致孩子长出一个巨大无比的肝脏,他恐怕今早还会乐此不疲地叫我看这些画作。
    我想要笑,却不自觉湿了眼眶。
    他总是反复重申语言胎教的重要性。但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对我发火。
    “他不是故意要这么做。”我轻轻抚摸略微隆起的小腹,一字一句缓缓告诉肚子里的小家伙,“他爱我们,知道吗?”歪了歪脖颈,我低下眼睑看向它,小心翼翼征求小家伙的同意,“我们去看看他,好不好?”
    孩子当然不会给我回答。
    我权当这是默认,起身下了楼。书房中一片阒黑,我摸索着打开了小桌上的台灯,才借着灯光找到了秦森。他身子歪斜地坐在沙发上,头枕着沙发靠背的顶端,微微歪着脖子,睡得正熟。沙发脚旁还可以看见那上十个纸团,数量似乎没有变化。其余一切都没有不妥。他到底还是克制住了情绪。
    不过这也是他头一次在我进屋时没有惊醒。昏黄的灯光映亮他的脸,眼睫投下的阴影与眼下那片乌青相融,让我没法看得清晰。放轻脚步来到另一张沙发边,我把薄毯抱到他跟前替他盖好,再小心躺下来,将脑袋枕上他的腿,盯着台灯出神。
    记不清后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只知道秦森一直没有醒过来。
    第二天一早睁开眼,我已经躺在了阁楼的床垫上。他睡在我身边,像平时那样不松不紧地搂着我,呼吸匀长。我注意到他身上的衣物换成了家具睡衣,还能隐约嗅到沐浴露的余香。天光的映衬下我可以看到他脸上细小的茸毛,他浓长的眼睫盈着光,细微地颤动。这仿佛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昨天发生的一切仅仅是一场噩梦。
    我抬头,一如既往吻了吻他的下颚,嘴唇能够碰触到他探出头角的胡渣:
    “秦森,我饿了。”
    之后整整一个星期,我们谁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如常生活。秦森的胎教计划正式开始实施,和简岚预料的一样,我每天早晨都会在留声机播放的世界名曲中醒过来,再进行各种诸如“名画鉴赏”、“科普一刻”、“故事会”或者“轻松聊”的活动,过得也算充实。孕期嗜睡,但秦森通常只会让我睡十个小时,一旦超过时间就会打开留声机用小提琴曲把我折磨得再也无法合眼。
    当然,我是指严格的十个小时。如果我睡得比较晚,起床的时间也就会随之推迟。肚子的隆起日趋明显,夜里休息时侧卧总是不大舒服,我时常会翻个身仰躺,但是孕妇不宜仰卧,秦森时不时就要替我翻身。他动作轻稳,我却还是常常会因此惊醒。他那天情绪失控的模样依旧在我脑内挥之不去。
    所以趁着他周末去见心理医生,我通过电话联系了陶叶娜。
    “上次说要在这边找工作,已经找到了吗?”
    “嗯,找到了。”她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精神,“在一家杂志社做编辑。”
    我随口一应,不再和她寒暄,直接切入了主题:“刚好今天秦森不在,我想跟你说说他的事。”
    片刻的沉默过后,她嗓音微提:“秦先生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前阵子他答应了我要去做心理治疗,这样对他的病有好处。今天他也是出去见心理医生。”稍作斟酌,我没有把真实情况告诉她,以免她太过紧张,“但是你看得出来,他这个人戒心很强,又自恃甚高……心理是他的领域,有时候与其说是心理医生在引导他,不如说是他在顶撞医生或者操控治疗的进度。所以进展很慢,效果也不明显。”
    似乎悄悄松了口气,陶叶娜沉吟一会儿:“我听说v市有个资历很深的心理医生……叫张珂玮?”
    “张医生不行。”我摇摇头,记起张老先生书桌上那张照片,“张医生和秦森是老熟人。秦森不可能对老熟人敞开心扉。”
    “那……”迟疑半晌,她才终于委婉提议,“其实我之前就想介绍一个医生给秦先生。是x市比较有名的心理医生,名字是李庆南。”
    没想到我们挑中了同一个人。她果然是早有这个打算的。
    “好巧,我就是想请你帮这个忙。”顺势告诉她我的请求,我缓步来到书房的养殖箱旁,低眼瞧了瞧里头正卖力刨着木屑的幼鼠,“我在网上看到李庆南医生的评价不错,但是他好像不太去外地出诊。我这个样子来来回回不方便,秦森也不会放心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所以还想看看能不能再x市找到朋友托点关系,麻烦李医生每个星期跑一趟。”
    她赶忙应下来,语调中的欣喜难以自抑:“没问题,这个没问题——只要秦先生愿意就好。”
    我笑笑,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小腹,“谢谢。”
    等到中午秦森回来,我跟他一起在厨房准备午餐,顺道就将这件事告诉了他。
    “李庆南?”他把手埋在盛满水的盆里剥着洋葱,眯起眼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回想这个名字,“他从不到外地出诊。”
    “我知道。”洗净了白菜,我在围裙上擦擦手,又从冰箱里取出木耳,盛进小碗用水泡开,“我托人帮了忙,李医生会同意的。每星期一次,周六下午两点,和我去张医生那里的时间一样。可以么?”
    秦森抬眸瞥我一眼,口吻平静却意味深长:“我不知道你还有熟人能请到李庆南。”
    从碗里拿出已经解冻的肉,我取下菜刀将它切片,如实交代:“是陶小姐。”
    “陶叶娜?”捞出剥好的洋葱,他挑了挑眉梢,甩去手中的水珠,“你最近跟她来往得比较频繁。”
    “简岚去了a市跟踪王丽清那个案子,我一个人也无聊,多交个朋友作伴吧。”我仔细注意着手里的活儿,信口编了个借口,没有看他。秦森轻哼一声,不置可否的同时不忘提醒:“我现在几乎每天都跟你在一起。”
    把肉片盛到碗里,我倒了些芡粉和酱油进去,一边慢慢抓匀,一边抬头去瞧他,意有所指地回敬:“你只知道胎教。”
    拿着毛巾擦手的动作一顿,他侧过身看向我,神色若有所思。而后他伸手覆上我的小腹,垂下眼睑认真地向我们的孩子说明:“这只是你母亲在吃醋。”顿了顿,又严肃强调,“不代表我们不是一对恩爱的父母。”
    一时间失笑,我催促他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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