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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子不止一次听到半坡村人议论一个“比人还高大的怪兽”,好像是个野人。据说那家伙浑身长满密密麻麻的长毛,脸上只露两根又长又尖的獠牙,胯下却拖着一条比发情的牛马还大的雄性家伙儿,像夹着一杆土炮。
村民里有那想像力发达的,禁不住对此大加渲染:“你想想啊,那家伙长着那么大个家伙儿,见了女人能轻易放过么?”围着听议论的女人们都吓得变了脸色,而男人们则像拣了啥便宜似的哄堂大笑。
第三种说法,也是大多数人都认可的说法,就是“私奔”。
因为半坡村女人私奔的“传统”由来已久。
据说这地方最早的一户人家的女人就是私奔了的。
半坡村太穷,日子清汤寡水。前些年,就不止一回发生过女人离家出走,跟着进山来收购山货的商人私奔的事。
这些女人,往往上午还扭着腰肢走在大街上,遇见熟人说说笑笑的,可是到了下午就不见人影儿了。
丢了女人的人家不想让“家丑外扬”,一开始还遮遮掩掩,吱吱唔唔,不肯承认。可后来,时间一长,也就瞒不住任何人了。
女人们的失踪,就好像为死气沉沉的半坡村注入了一支兴奋剂。开始的时候,大家伙儿每听到这类事,都要大惊小怪好一阵子,到处议论纷纷。
第6章失踪的女人(2)
可是,后来几乎年年都出这么一两个嫌贫爱富的女人,人们也就见怪不怪了。想想也是,放着好日子,谁不想过呢?在这半坡村,要啥没啥,就连个“四眼儿齐”的健康男人都难找,哪个女人在“有财有貌”的外乡男人的勾引下,会不动心思呢?
今年失踪的四个女人就很说明这个问题:
最先失踪的是二柱子老婆,是个又健壮又白净的女人,高高的个头儿,走起路来有韵有味儿的一副架式。可惜自从嫁给又瘸又傻的二柱子之后,就开始喝药、上吊,寻死觅活的闹腾了好几回。
可那女人命大,几回寻死都没死成。
后来,就再没听她讲过一句话,都说是因为喝药喝得中了毒,成了哑吧。
哑了的女人隔三差五就要到老八那儿去一趟。看样子,她对来世自己会重新“托生”成个什么“命”,非常关心。
二柱子虽傻,可是却对哑吧女人百依百顺。他天天陪着媳妇上山采山货,什么野果,野菜,蘑菇,每年小两口卖山珍赚点儿钱,日子过得还挺像样儿的。
为此傻二柱子一见人总是笑呵呵的,可是桔子从来没见过哑吧脸上有过一丝儿笑容。
最让人觉得蹊跷的是,自从哑吧失踪后,二柱子也不知所踪了。
后来失踪的是傻丢儿他妈。
这是村里一个连生了三个傻孩子的青年妇女,已经没人记得她的名字。只因为她的大儿子傻丢儿一天到晚老是在村里制造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端,所以在村里的知名度颇高,他的父母就一直被人们冠以“傻丢儿他爸”和“傻丢儿他妈”的头衔。
傻丢儿他爸是个智商不高,但醋意甚浓的男人,他每日里见了人的第一句话就是,“看见俺们傻丢儿他妈了么?”
整日里把看守着老婆当做“头等大事”来抓的男人,肯定没有出息。
果然,傻丢儿他妈除了整天要忙着上山,忙着下地,还要忙着往老八那儿跑。没别的,只因为她笃信老八那一套“来世重新脱生”,可以脱离苦难的理论,成了老八的忠实信徒。
接着就是大凤和兰子。
大凤是村子里最年轻的小媳妇,结婚刚几个月,嫁的五福是个除了吃喝玩赌就任嘛不懂的二流子。
只因为大凤有几分姿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免不了挑挑拣拣。可半坡村近年来的阳性是越来越弱,男人也越长越没个样子了。
村里最英俊的大龙去年被桔子挑了去这事儿,一直让大凤耿耿于怀。为了跟桔子比试一下,她就特地挑了村里长相最清秀的五福。
可五福不顶男人用,家里吃喝拉撒一大摊子,都要大凤一人操持。累得她时常跑到老八的小房子去问问卦,看看她家今后的日子会不会好起来?
兰子是个又瘦又小的女人,自从男人上山采参失踪以后,她就痴痴傻傻的,逢人不说一句话。只是近来跟大凤跟得挺紧的,大凤每回去老八那儿,都要叫上兰子,两个人从老八那儿回来,一个兴高采烈,一个仍旧沉默寡言。
本来,对于兰子这个年纪的女人来讲,没了丈夫,要再嫁也容易。
可是由于她丈夫只是失了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半坡村的习惯是,没有见到尸首,就不能认定人一定是死了。
所以虽然那男人已经两三年没回来了,至今村里还没人敢去向兰子家提亲。
守了活寡的兰子内心的痛苦,是没有人了解的,恐怕只有老八略知一二。
这四个失踪的女人,个个都是因为生活不遂心愿。在这种情况下,要是有个外乡男人经过家门口,只要丢下一个眼风儿,她们不疯狂地跟了去才怪!哪怕是出去撞大运,也比在半坡村混日子、等死强啊!
照理说,半坡村的女人私奔,也算不得什么新鲜事了。可从来没有像今年这样,竟然一下子跑了四个!这不能不叫半坡村人心里一阵阵恐慌。
“是不是野人又来了?”
“没看见哪?”
“听大凤他爹说,就是大凤丢了的那天晚上,野人在他家院子外头转悠了好几圈儿。”
“别听他瞎扯!他那是怕自己的姑娘跟着野男人跑了这事太丢人,才撒谎骗人、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的。”
“你还别不信,我看到那野人的脚印儿了,我的妈呀!一个足有半米来长!”
“对呀,我看那家伙的个头儿,一下子扛上四个女人,都能跑得飞快……”
……
几个女人失踪后,人们这才发现,老八也不在村子里了。
当然,大家都没把两件事往一起联想。半坡村人是不善于动脑筋的一群人,他们从来不把身边的一些事认真地当回事来左思右想,因此也就决定了他们对女人们年年都要失踪这件事麻木不仁,听之任之。
今年也一样,半坡村里的四个女人失踪过后,谁也没当回事。只是茶余饭后,打着饱嗝,议论了几句,然后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只是有一天晚上,人们突然听到傻丢儿他爸在家中拼命打孩子,被打的好像还不是傻丢儿一个,几个傻孩子那阵阵凄厉的哭声,震憾了全村,人们这才想起来说了一句:“哎呀,傻丢儿他妈这女人真怪呀,丢下三个傻孩子就这么跟人走了,她就不想孩子?”
“那个女人多厚道呀,根本没想到她还能跟人跑了!”
“说是大凤跟人跑了我也不信,要是说兰子跟人跑了嘛,还有点儿像那么回事……”
那天晚上,桔子七十八岁的奶奶突然浑身颤抖,发了高烧。全家人东翻西找,把能用的偏方都用了,可老太太的症状却越来越吓人。
看起来,半坡村的生活车轮,没了老八还真是没法儿正常运转。
桔子就是在这时候突然决定离开家,跟着小多进山找老八的。
狗蛋儿像鬼子投降那样,举着两只沾满紫色血迹的手,一见到他妈跑过来,就咧开大嘴哭了起来。
“哎呀!我的天啊,那筐里有刀子你怎么没看见?是不是抓到刀子上了?”桔子妈心疼得带着哭腔,上去抓过儿子的手就要用舌头舔那上面的血,缺医少药的山沟里自有一套应急的土办法。
可是紧接着,她就立刻大声呕吐起来:“呃……天啊,怎么这么臭哇?”
这时候她才明白过来,儿子手上沾着的并不是他自己的血。她从地上拣了一根木棍,小心地翻了一下筐里的东西,这才发现那些野菜和蘑菇都被一种粘粘乎乎的东西粘成了一块儿一块儿的。
“你这柳条儿筐是哪儿拣来的?”刚才她送桔子的时候心不在焉,对儿子拣回来一只筐子也没在意。
现在,她才发觉这只筐的来历不简单。
狗蛋儿显然被他妈的声色俱厉吓坏了,说话立时结结巴巴起来:“我我……就在北头山嘴的……林林,林子里头。”
“我的小祖宗,你拣什么不好?偏拣了这么个倒霉的东西?”桔子妈像看见了一条毒蛇似的,拉着儿子的手,小心绕开了那只躺在地上的柳条儿筐:“快点儿,好好给我洗手去!”
“唔唔……哇……”狗蛋被他妈的这一系列表情动作吓得不轻,哭哭啼啼地跑去洗手。
娘俩儿的吵吵闹闹声惊动了邻居,小院里一会儿功夫就聚了一群人。半坡村的闲人多,喜欢看热闹,也喜欢对别人家的大小事情“参政议政”。
有人凑上来一看那只筐,就诧异起来:“咦?这好像是二柱子家的呀……对!就是二柱子的。这筐,我借过好几回呢!”
说着,那人用手指了指筐梁上拴着的一根红布条,通常,村里人都喜欢把一根不论颜色的布条儿拴在自家的锹啊,镐啊,筐啊之类的工具上面,作为区别自家的东西跟别人家的东西的标志。
桔子妈仔细一看,可不是,哑吧女人确实有这么一件红花衣裳,今年一个春天都穿着的。这布条儿显然是那件衣服的下脚料。
“二柱子多少天都不露面了,好像是跟他老婆一块儿采蘑菇去了,进了山就再没回来。”
人们正议论纷纷,头发雪白的二柱子他爹,突然拨开人群探进头来:“在哪呢?我看看……”
他老眼昏花地凑到那只筐子跟前看了半天,这才迷迷糊糊地站了起来:“这筐,是在后山上拣的么?那俺二柱子哪去了?他把柳条儿筐扔到山上,那他自个儿呢?”
这个问题一下子把在场所有人都给问住了。他们面面相觑,最后只好又把目光集中在狗蛋儿身上,好像这个弱智的小家伙知道里面的隐秘似的。狗蛋儿被众人的目光盯得浑身难受,一个劲儿往他妈背后躲着。
“柱子啊!你跑哪去了?是不是叫那个小贱人给害了?啊?你出门怎么也不跟爹说一声呢?柱子啊……”老爷子拎起来那只柳条儿筐,往胳膊上一挎,念念叨叨地挤出人堆儿,自顾走出院子,颤颤巍巍地往山上的林子里走去。
一会儿,他的背影就淹没在树林里,人们只听到他那悠长的呼唤声在山上回荡:“二柱子!柱子……”
谁也说不出话来,一时间,都愣住了。
就在这时,只听得桔子妈“哎呀”一声惊叫,刚要四散的人们又突然回过头来……
看到了呆若木鸡的女人时,他们只是有点儿奇怪。
可是当他们又看到那个掉在女人脚下的牛皮纸信封的时候,便感觉受到了空前的惊吓:只见信封口里露出了厚厚一叠人民币……
第7章山中恐怖夜(1)
雾渐渐散去,桔子心里急,脚步乱,怎么也跑不快。
她回了几次头,发现自己并没跑出多远。营地上空那一片黑森森的林子梢,还像一片阴云似的,笼罩在她的视野里。
桔子想像着此刻林子里的窝棚内,正在进行着的那种可怕的“仪式”,就觉得喉咙一阵阵地发紧。
老八这个王八蛋,为什么老是变着法儿地折磨这些女人,就好像她们上辈子都是他的杀父仇人似的,他恨不能让她们个个都不得好死。
桔子猜想,老八一定是跟某一个女人有仇,不然,他干嘛要这么惨无人道地折磨她们呢?他自己就没有老娘和姐妹么?他怎么下得了手?
她一边跑一边胡乱猜测着,老八今天早晨叫的是谁呢?小多已经死了,是大凤、兰子,还是傻丢儿他妈?
那天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