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初见冯举人,只见他身长八尺有余,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纤瘦的身躯裹着件深蓝马褂,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彬彬有礼而不显迎合奉承。有大儒士的淡雅华贵,却不见书呆子的迂腐矜持。见如此气质,我不由感叹不愧是往邻村一走,便得佳偶争相许配的才子。
冯举人轻轻拱手,道:“四位大人的来意,小民已听叔叔提了。劳烦诸位饱受旅途之苦至此,小民诚然惶恐。”说着,冯举人又频频作揖行礼。见我四人纷纷抱拳回礼毕,冯举人才轻轻行至桌前落座。
蒲先生对冯举人笑笑,道:“来龙去脉的大概,我等已听乐当家说过。在此,要冯举人重提不快往事,请容我们先行致歉。”
王御使也连忙抱拳道:“时至今日,朝廷方才差小官为冯举人沉冤昭雪,实是官府的失责,冯举人见谅!”
冯举人尚未开口,却见蒲先生和王御使两人已经接连致歉。他颇为惊讶,慌忙连称不敢,毕恭毕敬地欠身答礼。礼毕,轻轻叫过身边的仆从上茶。
不想,屏风后忽然转出位画中美人,只见她身着飘飘红衣,头戴金钗,面上洁白如玉,五官精巧端正,细腻如脂的手指,端着茶壶飘然近前,仿佛翩翩起舞的红蝴蝶优雅柔美。我见得不由怔住,想古时有沉鱼落雁之称的西子、昭君莫过如此。
愕然间,如银铃般清脆的声音早传入耳畔:“妾闻朝廷命官特来为相公伸冤,特奉上品茗茶,以表万谢之意。”
待到她礼毕,我才猛回过神,笨拙地连连抱拳回礼。
回过神,我思忖眼前的倾国美人定是狐仙红玉,真所谓艳而不妖、娇而不媚,远胜我原本想象中的面貌百倍。窥得如此真容,我不禁怀疑,这般女子,当真只应天上有。而狐仙不经意间已再度飘然而去,只留下令人回味无穷的淡淡幽香。
待红玉再次转入屏风,冯举人方才与我们四人说起事情的原委。
提及那时与父亲冯骜两人相依为命的冯举人,是如何得以与红玉相识相爱,他笑笑,坦然答道:“六年前,夜,月下读书间,我隐隐察觉东邻墙上有人相视。我起身,见红衣美人在墙头窥视,我走近,见她面露微笑,便大胆请她共度良宵,两人得以相识。”
见我四人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面容,冯举人笑道:“内人本是狐仙,有些超越常理之处,请诸位大人莫要见怪。”
听冯举人亲口道出此言,我大惊失色。想蒲先生先前信口开河,竟断定红玉只是被误传为狐仙的凡人,不禁在心中暗暗数落起他来。
随即,冯举人讲他与红玉两人夜夜相守。过了半年,却被父亲冯骜发觉,当即两人遭了狗血淋头的一顿痛骂,冯骜怒斥冯举人不顾家中清贫,不刻苦反学淫荡事。更指责此事若为外人所知定将败了世家名誉。冯举人和红玉两人流泪盘算,想恐怕即使寻了媒人引荐,父亲也定会一口回绝,绝望中两人抱头痛哭。
“内人当晚对我流泪道:‘既无法与君相守,也请为君寻个佳偶。’我哭着求她等些时日以求转机,她却头也不回离开了。第二天,她带来四十两金子,说这是为聘娶配偶的彩礼,随即说起南六十里的吴村,有位美丽贤惠的卫氏当以此重金迎娶。我流泪推辞,她却径直离开。人们都以为我分文未出,便娶回贤惠亡妻,但却是我不愿与人提起曾受内人资助,才得以提亲的缘故。”冯举人说着,眼角有些湿润。
听红玉竟有如此巨款,非但如此,竟携金夜行,翻墙入宅并悉数授予冯举人,我愈发确信红玉的狐仙身份。
随即,冯举人讲到他说服父亲冯骜,租了车马仆人行至吴村,寻着卫家提亲。卫家起初虽听得冯家名望,却犹豫不肯答应。直到冯举人出了黄金四十两作为彩礼,才得卫家夫妇点头应允。之后,卫家在约定之日,用花轿将卫氏送到冯家。果然如红玉所言,卫氏是美丽大方,又聪明贤惠的佳偶。
听到此处,我心中忽生感慨:想红玉与冯举人两人相知相爱,订了终身,却因父亲不准成了败德淫荡。反观冯举人与卫氏,两人仅是一面之缘,却因父亲应允得以成眷属。想来,红玉之事不成并非因“不读书,反学淫荡事”为由,反倒只因……
随即,冯举人又讲过他与卫氏两人恩爱两年,忽然宋家仆人上门,求重金购得卫氏,直到卫氏遭夺,冯骜遇害,卫氏不屈投缳自杀,冯举人屡屡报官却被一概驳回之事。其经历与乐当家口中所说并无二致,故不再赘述。
冯举人说到进城投案无果,没了盘缠只得回乡之后,忽而目光呆滞,道:“我见报官无路,便盘算亲手复仇。我在家数次茫然挥舞菜刀演练,但想宋狗贼侍卫众多,当街恐难以得手,却反为所害。何况家中仅剩独子福儿一人,倘若我有了闪失,又有谁来抚养?再想我无论得手失手,宋狗贼的那些家仆党羽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定要牵连福儿偿命。我怎能为求复仇一时之快,连累年幼无辜的福儿?”
蒲先生听了连连称赞:“冯举人不愧深明大义。只是日后宋狗贼遭人所害,此事冯举人可曾有了解?”
冯举人苦笑起来,道:“此事,我并没有对李县令尽以实情相告。既然诸位特来查案,我也便不再隐瞒,将来龙去脉与各位讲明为好。
“那时,我心灰意冷,放弃了投案和复仇的希望。只是一心盘算,先抚养福儿长大,待他有了自己的主意,我再作复仇之计。一天傍晚,我听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心想除了每每推门而入的乐叔叔,还会是什么人敲门造访?
“推开门查看,我见一位彪形大汉立在门前。那人甚是威武雄壮,四方脸,生着卷曲络腮胡,很是骇人。我心想此壮汉素未谋面,定是宋狗贼雇来侦查的保镖侦探。我便故作热情,请他进屋少歇,以免他吵闹,引来宋狗贼瞩目,再遭不测。
“不想此人无动于衷,开口便问我可忘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我听得,更笃定此人准是宋狗贼派来的侦探,忙赔笑道,往事无从改变,我不再计较。岂料大汉突然大怒,眼睛瞪得几乎撑开眼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胡须气得奓起,喝道:‘原以为你是个有识之士,不想竟是如此的胆小鼠辈,我看错人了!’那壮士言罢径直往门外走。我心中一惊,想此人若是宋家的侦探故意激我,也当留下继续观察我的反应,而非转身离开。我料此人定不凡,连忙追上,与他诉说若我对宋狗贼动手,只怕福儿必将受牵连。
“我偷偷打量他,见他身强力壮,爽直豪迈,猜他是个四海为家的游侠。我灵机一动,心想何不将福儿托付给他,与他一同浪迹天涯,不再受困。而我也得亲自报仇,即使葬身敌手,也可去泉下与父亲、亡妻相聚。
“却不承想彪形大汉答道,照顾孩提是妇人生意,他不为,报仇雪恨才是本行。我听了连连称谢,忙问他姓名。他只道:‘事成不受谢,不成不受怨。’我看他离开,料想此行宋狗贼定生祸事,倘若成事也罢,若一旦失手,宋狗贼拿了侠客,向广平衙门告我买凶杀人,我哪有分辩的余地?想罢,我急寻可投奔之处,猛然想到吴村的亲家卫家。虽两年间从未再见公婆,但即使他们不接纳我,也毕竟不会拒绝福儿这卫家亲骨肉。至于我,孑然一身浪迹天涯也是无妨,更能亲自动手报仇。
“下定决心,我便背了福儿出门,一路向南走去。岂料行至南山,身后忽然喊声震天,衙役们一拥而上将我狠狠摁倒。他们一口咬定,我杀死了宋狗贼一家。我护着背上的福儿,求他们先放我回家,把福儿暂且寄托在乐叔叔家。哪承想追来的人里,竟有宋家的恶仆。他们夺走福儿扔在地上不管,又生生将我拖回衙门。幸亏福儿命大,被红玉寻着抱回,日后才得重聚。至于我上了公堂,狗贼家的恶仆一口咬定我杀了宋狗贼全家,要我偿命。”
蒲先生听罢,扭过头与槐兄道:“如此说来,宋狗贼果真为侠客所杀。”
槐兄俯首道:“莫非真是‘霹雳火’所为?如此说来,江湖传言不虚?”
冯举人听得一头雾水,连忙拱手问道:“鄙人才疏学浅,敢问大人方才所提及的‘霹雳火’,是?”
蒲先生连连拱手:“失礼。我曾听人说起,江湖上有一伙武艺高强的侠客,自称‘霹雳火’,专好打抱不平,除暴安良。”冯举人听得连声称奇。蒲先生又问道:“冯举人,在行至南山的路途中,可曾有些异样之事?”
冯举人眯着眼回忆起来,道:“并无蹊跷之处,只有进山前,与村头张家儿子相遇,他们见我只身上山,便分了一柄火把与我,并在前方开路护卫。我对张天奇先生一家的义举,至今感激不尽。恐怕不是他们,我早已葬身狼腹吧!”
蒲先生连连点头,道:“冯举人,实不相瞒,正是张天奇之子为您撇清了嫌疑。衙门收集张家儿子的证词,才得知当天他始终跟领在您身前进山,为您提供了不在宋家行凶的证据。”
冯举人长舒口气:“苍天有眼!”随即又道:“至于被拿去衙门后,李县令附和宋狗贼的恶仆,坚称是我杀了宋狗贼一家。我原想道出侠客,但想若一旦说出,岂不成了雇凶杀人?于是我只辩明自己在黄昏之际早已出门,怎能夜间忽然出现在宋家行凶?更不提我背着啼哭的福儿,又怎能潜入宋家宅邸下手?言罢,我连连哀求李县令至少速速寻回福儿,寄养在乐叔叔家一段时日。
“岂料狗贼恶仆纷纷中伤,称翻墙而出的凶手穿着我的服装。又纷纷吵嚷若我未曾杀人又怎会未卜先知,逃进南山。还恶言相向,称我杀害了狗贼一家两个儿子,他们丢弃福儿喂狼是以牙还牙!我一时悲愤至极,百口莫辩,只得连称冤枉。那群恶仆却撺掇李县令对我上刑,李县令竟然言听计从,革了我的功名,还要我吃了不少苦。”
王御使怒道:“这李如松甚是昏庸!冯举人既背负孩童,却怎可能潜入宅邸中行刺?想必是狗贼的恶仆恶意栽赃,又来衙门府惹是生非!李如松鼠辈,你当在泉下庆幸自己身死!若要我见得,定要你好看!”
冯举人听得王御使连出恶语,顿有些惊诧。至于我、蒲先生和槐兄对王御使一股脑的热血已有些熟悉,只是偷偷对冯举人使了眼色。冯举人见状,便连忙道:“实则也未曾受多大苦头,县里的捕快衙役们,尤其是魏名捕,私自减少了许多刑罚,打板子也是装作用力,实则不痛不痒。多有感谢,当年有幸得了许多照顾!”说着,冯举人连连向槐兄作揖道谢。
见槐兄抱拳回礼,冯举人又道:“关押不两日,李县令却忽然升堂,传我无罪,反训斥起狗贼家仆来,接着匆匆打发我回家。我虽不甚明白其中缘故,但想到自己毕竟清白,于是便告辞回到家中。我时常对着光秃秃的墙壁发愣,心想虽大仇得报,但毕竟失去了家父、亡妻、福儿,痛不欲生。我见生活难以为继,又不能总靠着乐家的接济,便试着去乐家的田地里帮忙耕作。过了大约半年的光景,我见官府对宋狗贼灭门案的风头渐渐松了,便趁机对李如松县令提起,要他将亡妻的尸骨判回本家。那李县令当即心不在焉地连连称是,我便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