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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遭胡人殴打虐待,已经疯了。”莫问叹气。
“能治吗?”老五语气有所缓和。
“疯癫之症最为棘手,当尽力而为,先寻一城池落脚。”莫问说道。
“好。对了老爷,那火不是我放的,是夜逍遥放的,我就是过去看了看。”老五说道。
莫问此时心中想的是如何治愈林若尘以及日后如何安置她,听得老五言语随口应了一声。
半个更次之后,二人到得南方数百里外的一座小镇,敲开客栈,要房休息。
安顿下来之后,莫问连夜为林若尘诊治,林若尘的疯癫是缓症,乃是多年惊吓所致,以灵气通心开窍毫无效果,灵气至则心窍开,灵气撤则心窍闭,当需以药物疏通心窍方可。
此时莫问开始后悔没有带走云霞山岛上的茯神,那是定神灵物,此时手中的无根藤和七星天冬并不合用。
愁恼之下,莫问忽然想起了一物,抬手喊来老五“连夜回一趟蛮荒,在我们先前居住的镇子西北方向五百里外有一处悬崖山谷,其形状和大小与当年我们震塌王家陵墓的山谷相仿,崖顶有一棵槐树,山谷中有雾气萦绕,山谷下方有一处玉台,玉台上有一棵三寸长短的乾坤藤幼苗,你去将它取回来,那乾坤藤离开玉台一个对时药力就会消散,当速去速回。”
“好。”老五答应一声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床上的一大一小,“老爷,要是治好了,你准备怎么安置她们?”
“只能送到代国安身。”莫问说道,老五很讨厌林若尘,不能将林若尘放到老五的道观,只能送到代国去妥善安置。
老五走后,莫问与了店主婆一些银钱,请对方烧水为林若尘母女沐浴净身,二人瘦骨嶙峋,身上的鞭伤触目惊心。
沐浴过后,二人换上了干净的衣物,莫问买来点心食物,唤醒了二人。
林若尘见到食物猛扑过去,抓了点心回去喂给女儿,莫问见之,心中大痛。
只要不靠近二人,林若尘是不会喊叫的,但是一旦靠近二人,哪怕是送水,林若尘也会惊恐尖叫,反反复复的只有一句“要打打我。”
老五很快带回了乾坤藤,这种灵物生长的很慢,五年方才长大半寸,此物无需煎熬,可直接吞服。
中午时分林若尘服下了乾坤藤,两个时辰之后药力起效,眼神逐渐有了神彩,到得傍晚时分开始黯然哭泣,女童喊她,她亦不理。
良久过后,林若尘自床榻上直身坐起,平静的看着坐在桌旁的莫问。
“我不该将你留在那里。”莫问先行开口。
“你做的已经够多的了,除了你,世上不会有人为一个不洁的女人做这些,后悔的话我说过,感谢的话我也说过,哭也哭过,跪也跪过,此时对面着你,我心中只是惭愧。”林若尘轻声说道。
“他为何如此对待你们母女?”为了减轻林若尘心中的愧疚,莫问岔开了话题。
“他仕途不顺,归咎于我们。”林若尘言语平静。
莫问闻言瞬时明白了其中原因,他曾担当赵国国师,受封亲王,太尉府和太子石真等人都知道他的出身,也知道林若尘是他被抢走的妻子,他虽然在位时没有难为那个胡人将军,但赵国朝廷却不敢再重用此人,此人由此迁怒林若尘。
“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你总算有了希望和依靠,我与代国朝廷交好,明日我会将你们母女送至云中城,自那里你们会受到礼遇,衣食无忧。”莫问说道。
“她身体里流着胡人的血。”林若尘拿过床头的一片米饼递给身旁的女儿,那女童接过双手抱着咬食。
莫问闻言愣了一愣,无言以对。
“你这些年过的好吗?”林若尘问道。
“不好。”莫问摇了摇头。
林若尘没有接话,房间气氛转为尴尬。
为了避免尴尬,莫问自怀中取出了那件羽衣放到了桌上,“我自东海得了一件羽衣,若是穿上可变为飞鸟,飞走避险,到得安全之处可脱下羽衣,再度化人,此物送与你,以备不时之需。”
林若尘看了看桌上的羽衣,又看了看莫问,默然无语,黯然泪下。
“你早些休息,明日我们动身前往代国。”莫问起身告辞。
林若尘目送莫问离开,没有起身。
次日清晨,莫问来到林若尘房间,林若尘斜坐在床边,双目通红,观其坐姿和神情当是一夜未眠,那女童手里抓着吃剩的果子睡在床上。
“等孩子睡醒咱们再走。”莫问转身向外走去。
“莫问,我想要只琴。”林若尘转头说道。
“我去与你买来。”莫问点了点头,林若尘会弹古筝,而且弹的很好。
这座镇子并无琴铺,莫问出门之后提气赶到东方百里之外的城池买了一架古筝,调好五音,调头回返。
回到客栈,只见客栈外围满了人,见此情形,莫问心中陡然一凛,快步穿过人群进入客栈,客栈里只有老五一人,见莫问回返,快步向他走了过来,“老爷,她,她。”
眼见老五神色有异,莫问立刻提气跃上二楼,林若尘的房门是开着的,闪身而入,只见林若尘胸前插了一把剪刀,胸前大片血迹,躺在地上已经气绝,再看那女童,双目泛白,颈部红紫,已然被人掐死在了床上。
回过神来,莫问急忙着手救治,奈何二人死去时间太久,已然回天乏术。
“她给我支开了,让我去买果子。”老五懦懦的走了进来。
莫问伸手扶住了门扇,闭目摇头。
“老爷,桌上有张纸,可能是她给你的信。”老五抬手指着房中木桌。
莫问闻声回头,凌空抓过了桌上的黄纸,遗言只有一句,“若有来生,林氏若尘愿为你当牛做马。”
第三百三十二章水陆道场
看罢林若尘的遗言,莫问闭上眼睛久久未语,林若尘是个可怜的女子,彷如乱世浊流中的一片枯叶,漂到哪里,去往何处,她都左右不了。为了求生,她委曲求全讨好胡人,亦是无奈之举。
正因为体谅林若尘的难处,他从未羞辱过林若尘,一直想保全她,现在想来,可能正是他的宽容和关怀导致了林若尘的羞愧自尽。
“老爷,还有救吗?”老五指着林若尘的尸身说道。
“这是她想要的,如她所愿吧。”莫问摇头说道,以他此时的修为要留住林若尘的魂魄并非难事,但他不想那么做,他可以留下林若尘的魂魄,却抹不去林若尘心中的愧疚,死,对于林若尘来说是一种解脱。
“孩子救不救?”老五见莫问虽然伤心却并未失去理智,暗暗放下心来。
莫问再度摇头,林若尘在疯癫之时保护自己的孩子,这是母亲的一种先天本性。她清醒之后对这个孩子异常冷淡,甚至狠心掐死了她,这表明林若尘对这个孩子没有后天感情,原因很简单,这个孩子是那丑恶胡人的骨血,林若尘恨那个胡人,深入骨髓的痛恨。
“老爷,我出去买棺材。”老五转身向外走去。
“自杀之人不能入棺下殓,你去周边寻请道人一百零七位,若是道人不够,僧人亦可,让他们携带超度法器,我要为她做四方水陆道场,洗其自杀重罪。”莫问冲老五说道。
老五闻言点头答应,快步而去。
老五走后,莫问将林若尘抱上了南侧床榻,取下了她手中的剪刀,到得此时他才发现林若尘左胸有两处伤口,说明林若尘先前刺了自己两刀,足见其求死之心甚坚。
将林若尘停放妥当,莫问走到北侧床铺看那女童,女童的手里还拿着没吃完的米饼,腹胀如鼓,由此可见林若尘在下手之时心中也有不舍,是喂饱了她才下手的。
将米饼拿走,清理了床铺,将女童摆放为停尸姿势之后莫问走到房间正中的桌旁坐了下来,此时他心中很是悲伤,林若尘没有做错什么,她做的事情只是为了活着,一个女人为了活命,不管做了什么都应该被原谅。
林若尘虽然羞愧自尽,他的心中却并无自责,他对林若尘的宽容和关心是发自内心的,并不是为了让对方羞愧,他只希望林若尘能过的好一些,林若尘自尽不是他想看到的,倘若乾坤可以倒转,时光能够倒流,他还会宽恕林若尘,也还会为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二人都没有错,错的是这个天下纷争,胡人肆虐的世道,没有天下的一统就永远不会有百姓的安宁。
客栈里死了人,官家自然要来过问,莫问独坐发愣之际,门外来了几个衙役。
“这是怎么回事儿?她们是怎么死的?你是什么人?”衙役佩刀进屋,大扯官腔。
“贫道天枢子,俗名莫问。”莫问抬头看了那些衙役一眼。
“这名儿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领头的衙役歪嘴挠头。
身旁有人附耳低语,后者听完面如死灰,砰然跪倒,“小的有眼无珠,不知国师驾到,国师饶命。”
“我已经挂印离开,与赵国再无瓜葛,你们走吧。”莫问摆了摆手,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他出道七年,大闹晋都建康,东征东北三郡,杀废玉清高手,早已威名远扬,虽然已经卸任赵国护国真人,在世人眼中却是神仙一般的存在。
几位衙役闻言如蒙大赦,忙不迭的跑了出去,片刻过后楼下传来了掌掴的声音,“瞎了眼的死娘胚,哥几个差点儿没让你害死。”
外面求饶声,叫骂声,喧闹声,混乱嘈杂。房间里却极为安静,莫问感觉到冷意,这股冷意来自于内心的孤独,西阳县的故人又去了一位,先前在将军府并未看见林若尘的丫鬟,主人被囚禁磨房,丫鬟的境遇想必更惨,十有七八已然死于那胡人之手,数万人的西阳县而今只剩下了他和老五两个人。
过了未时,作醮的道人陆续赶到,多则十几人,少则一两个,衣着不同,教派有别,到得傍晚时分又来了一群僧人,勉强凑够了一百零七人。
法台搭建于客栈前院,道人居左,僧人居右,齐诵无上渡厄经文,此时道人和僧人同场作醮并不稀奇,彼此也有通用的经文。
莫问自居法台引经领文,寻常超度一人就可施为,但自杀比杀人的罪孽更重,必须做四方水陆道场,祭告天地,引咎归责,所谓引咎归责是指将对方罪孽归于自身,莫问焚烧紫符两道,禀天庭告地府,言之林若尘并非自杀,而是他失手导致,请求宽恕林若尘,将罪责引于自身。
随后便是施洒水米,此举乃施食四方冤魂鬼魅,为林若尘和那女童积累阴德,与此同时也告知阴曹地府和四方鬼神林若尘和这女童有强硬主家依靠,不能肆意欺辱。
水陆道场接连三天,其他僧道可以轮替,但身为主持高功,莫问日夜不得休息,道场持续的时间越长,作醮的效果越强,林若尘和那女童的阴德越厚。
三日之后的傍晚,莫问泼水收幡,水陆道场毕了。
给予香油钱,道士和僧人离去,莫问掏出符盒画写火符将那女童尸身焚烧,转而走到林若尘旁边低头俯视那具消瘦的尸身,“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驻足良久,莫问掏出符盒画写火符一道,捏于手中始终不忍下手,犹豫许久,将火符交予老五,转身回房。
火符焚烧尸骨很是迅速,一个时辰之后老五抱着两个骨灰坛回到房中。
“老爷,银两都花光了,我想回去取点儿。”老五将骨灰坛放到了门旁。
莫问此时正躺卧在床,听得老五言语只是抬了抬手。
老五转身出门,片刻过后端了饭食进屋,“老爷,你吃点东西,我先走了,五更我就能回来。”
“去吧。”莫问说道。
就在此时,楼下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