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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裹在其中。
一片黑暗之中,冯斯听到魔仆的声音透过茧壳模模糊糊地传了进来:“现在,我可以杀死你们了。”
四
现在,我可以杀死你们了。
这句话放到哪部电影里,都绝对预示着一场高潮大戏的上演。可惜的是,冯斯被裹在一片黑暗中,面对着这样令人血脉贲张的大场面,什么也看不见。作为一个自己手受伤了都要跑去围观群架的不看热闹会死的人,这实在让他有些难熬。他简直恨不能伸手撕开这层保护他的茧壳去看个究竟,当然他毕竟还没有蠢到那种程度,只好强压着好奇心了。
但就在这时候,耳畔响起了一个奇怪的声音,这个声音似乎只有他能听到,而近在咫尺的关雪樱却听不到。这个声音在说:“怎么样,想不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这个声音带有某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冯斯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当然要看。”
接着他的眼前就亮了起来。
头痛。那种熟悉的头痛感又来了。伴随着这一阵头痛的,是视界异乎寻常的变化。他的眼睛突然间可以看到东西了,而且看得很清楚,身边的每一样事物都无比清晰:神殿、神像、四个剑拔弩张的人、地下的茧壳……
等等!冯斯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我就在茧壳里,怎么会看到茧壳本身呢?而且视线的角度好像也不大对。
他下意识地想要低头,却发现无法控制身体,甚至无法控制眼球的移动。他能够感受到身体的运动,感受到呼吸,感受到视线的变化,但却都是不由自主的,像是被操纵的偶人。或者用那些胡编乱造的武侠小说玄幻小说里的术语,就像是被人下了蛊。
这是一种十分奇特的感觉。好在冯斯这些日子以来已经见惯了太多太多的怪事,倒也处变不惊了。在无法控制行动的情况下,他只能努力把注意力放在皮肤的触觉上,并且很快注意到一件事——下半身不太舒服。从屁股到腿,再到某些敏感部位,都好像被什么粗糙的东西摩擦着。而这种难受的触感,他在几天前才刚刚体会过。
——这是那条军裤!关雪樱偷来供他换洗的、已经洗得褪色发硬的军裤!而这条军裤,此时此刻应该是穿在化身为他的形象的魔仆身上的。
——我在魔仆的身体里!
他花了好一会儿,才一点点理清现在的状况。尽管世界观已经经历了极大的扭曲,他仍然不肯轻易相信“灵魂出窍”“移魂”之类玄乎的东西。他谨慎地得出判断,这大概是某种精神感官方面的直接联系,也就是说,他的大脑感受到了魔仆的大脑此刻所感受的事物。
倒也有趣,冯斯想,既然如此,就这样用你的眼睛和身体来体会一下这场一触即发的大战吧。可惜的是,这间神殿不够大,按照这些人的能量,真要打架的话,恐怕有点折腾不开。
正在转着这个念头,他发现自己的手——其实是魔仆化身的手——高高举了起来,然后身边的一切再度发生了改变。
好像只是眨了一眨眼,视线变得一片漆黑,连半点微光都没有。当一切再度亮起来的时候,冯斯惊讶地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神殿消失了,自己站在一片空旷的荒地上,荒地光秃秃的只有黑色的泥土,周围看不见边界,被浓浓的雾气笼罩着。
仿佛是为了让冯斯看得更清楚,魔仆抬了一下头,目光扫过了荒地的上方。这一看着实吓了冯斯一大跳:他看到了他们原本应该身处其间的这座坟墓!不只是坟墓,还有坟墓周围的林木、土石、村庄。然而……
它们都是倒悬着的。就好像是整个世界被上下翻转了。
但冯斯很快推翻了这个疯狂的猜想,而是想到了另外一种相对而言更可信的推论:不是世界被翻转了,而是他们所处的空间被翻转了。魔仆似乎是在一瞬间制造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连重力方向都和地球正好相反,悬浮在了这座坟墓的上方。再看看被一同带到这里来的那三男一女,脸上没有丝毫吃惊的表情,像是早已习惯。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蠹痕”!冯斯猛然间有了一些模糊的猜测。而之前在火车上令时间停止的异象,也是由“蠹痕”所造成的吗?
到底什么是蠹痕?
不容他多想,这个倒悬的小世界里出现了新的变化。四周的浓雾之中,慢慢有一些巨大的黑影现身,向中圈走来。
当第一个黑影走出浓雾时,魔仆又故意扭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冯斯只觉得心脏一阵剧烈跳动——当然这也可能是幻觉,此刻他所感到的,应当是魔仆身体里的心跳。但是那种震惊是不容置疑的。
他看到一个怪兽,一个不会存在于现实中的怪兽。它的形状有若巨蟒,长长的身体盘在一起也有三米高,但在这具庞大身体的顶端,却没有头,有的只是一个裂开的大口子,里面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尖锐獠牙,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瞧上一眼就得休克。
这个怪兽的形状当然恐怖,但还不足以让冯斯如此震惊,真正让他如受重击的原因在于,这个怪物他见过。在火车上那一段血腥的梦魇中,他见到了无数狰狞可怖的妖兽,其中一只就是眼前的这一只。而紧跟着,一只、两只、三只……更多的妖兽从浓雾中走出来,在魔仆的身边停住。它们都有着庞大而丑陋凶悍的身躯,基本都有强壮的肢体和锋利的爪牙,某一些还带着宽阔有力的翅膀,一望便知力量远远超越普通人类,即便是与人类共存的虎豹狮子之类的猛兽,也不可能是它们的敌手。
活像是核污染造成的畸变,冯斯莫名地想。也就是说,那场梦境里所见到的一切,并非只是无根据的幻象。如同先前魔仆所说的,这些妖兽都曾在历史中真实地存在,为了它们共同的主人而与人类进行残酷的战争。它们虽然暂时消失了,却从未真正消亡,有许多眼前这样的魔仆把它们藏匿起来,等待着适当的机会重新放出。尽管这一切被从文字记录中删去,也并没有在绝大多数人的记忆里留下痕迹,但它们存在,不容置疑,无法抹杀。
我们果真面对着的是这样的敌人,冯斯禁不住有一种战栗的感觉。那是一种面对绝对优势的力量时,从内心深处涌起的恐惧和绝望。即便是在现代文明条件下,他也不确定人们是否能用枪炮干掉这些仿佛从恐怖电影里钻出来的玩意儿。那么在远古时代,当人们拿着石片木棒连狩猎一头鹿都嫌费劲的时候,该怎样和它们进行蚍蜉撼大树一般的对抗?
最先出现的那只蛇身怪兽已经冲向了位于正前方的梁野。或许是已经蛰伏得太久,太渴望重新嗅到杀戮的气息,太渴望重新品尝鲜血的味道,它的速度异乎寻常地快捷,蛇一般的身体如同在水面滑行一样,转瞬间已经奔出了20多米,逼近了梁野。
梁野虽然看上去很精悍,毕竟是血肉之躯,又赤手空拳,冯斯不由得有些替他担心。但他也同时注意到,笼罩在梁野身畔的蠹痕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那些淡淡的红光忽然间闪烁了一下,蠹痕内的空间又产生了那种水纹状的细微波动,就像是一滴水坠入了平静的深潭。蠹痕的范围也随之迅速扩张,半径拉大到了六米左右。
怪兽那撕裂般的顶端怒张,獠牙磨动着撞入了蠹痕的范围。
然后它的整个躯体在一瞬间似乎紧缩起来了,浑身上下由之前泛着金光的色泽转为焦黑色,每一块皮肤都开始起皱、萎缩。先前伸展开的蛇形身体,此刻迅速蜷曲成一团,在地上拼命翻滚着,仿佛难以抵抗突如其来的剧烈痛苦。它巨大的身体在地上扑腾,发出沉重的钝响,泥地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清晰可见的痕迹。没过多一会儿,怪兽终于彻底静止,不再动弹,身上的肌肉块块剥落下来,露出森森白骨。而这些肌肉和白骨也逐渐变得焦黑,最终化为灰烬。
梁野的蠹痕,看来是和“高温”“烧灼”一类的关键词有关。这只怪物闯入他的蠹痕之后,被迅速烧成了焦炭,完全丧失战斗能力。冯斯有点明白过来,通过这种叫作“蠹痕”的特殊空间,即便是脆弱的人类,也能拥有和巨大的妖兽相抗衡的实力。
他还想要继续看看梁野的蠹痕,因为在那个蛇身怪兽之后,还有另外几头野兽紧跟着赶上。但魔仆已经把目光移开了,转向了王璐,他知道这是魔仆有意识地想让他看清这四个人各自不同的蠹痕。
正巧这时一只飞在天空中的妖兽向着王璐俯冲而下。这是一只形状甚为怪异的妖兽,外形看起来像是一只鸟,却几乎没有羽翼和肌肉,浑身上下几乎只剩下一副灰黑色的骨架。它长长的喙上闪烁着幽蓝的光芒,似乎是剧毒。
王璐圆乎乎的脸上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似乎有点被吓到发抖。当这只骨架般的怪鸟俯冲到距离她头顶只有半米处的时候,她甚至闭上眼睛做出束手待毙的样子,好像马上就要被怪鸟扑击得手。然而,四分之一秒之后,地上传来一声巨响——怪鸟重重地撞击到了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它原本就只剩下骨头的身体瞬间散架,飞散出去的骨片溅落得到处都是。它的喙折断成了好几截,断裂的头颅滚落到地上,发出凄厉的哀鸣。
王璐却已经站在了距离撞击地点大概五米远的地方,仍然是一副呆呆的神情,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然而,冯斯看得很清楚,在怪鸟即将击中她的一刹那,她的身体消失了,凭空从原来站立的地点消失了,然后在五米开外的另外一处地点出现。而怪鸟已经蓄足了力道,完全无法改变方向,只能直直地撞向地面。
第二只怪兽也逼了上来。与怪鸟的高速正相反,这是一只近乎球形的肥蠢的怪物,浑身上下覆盖着厚重的鳞片,六条下肢虽然粗壮,移动起来却很缓慢。但它近似牛头的头颅上有三只长而直的尖角,看上去好像能刺穿任何障碍物。
而在另一个方向,第三只怪兽与第二只遥相呼应,对王璐形成了合围。这只怪兽的外形更加接近昆虫,有着半透明的直翅、蝗虫一样的口器和令人不寒而栗的巨大复眼,镰刀一样的前足让它整体看起来有些像螳螂。它的身体比先前那只轻灵得多,以纵跃的姿态向着王璐高速逼近。它的复眼闪着残忍的红光,一对镰刀高高举起,然后对着下方斜向挥出,眼看就要把她切成三段。
“喂,这又不是切火腿肠啊!”王璐好像很生气,用力跺了一下脚,依然没有躲闪。
她会像之前那样瞬间移动吧?冯斯猜测。但这一次,他猜错了。就在镰刀即将接触到她的身体的一瞬间,她并没有消失——消失的是“螳螂”。更加令人惊奇的是,螳螂重新出现的地点,恰好在那只牛头妖兽的身前。“咔嚓咔嚓”两声响,两把锋利的镰刀收势不及,正好插进了牛头妖兽的双眼。
血花飞溅之后,牛头妖兽发出一声惨嗥,变成了瞎子。在剧痛之下,它不顾一切地向前冲锋,两只尖角穿透了“螳螂”的身体。“螳螂”也痛苦地扭曲着身体,镰刀在牛头妖兽身上一阵乱劈乱砍。
冯斯略一思忖,大致猜出来,王璐能够让处于她的蠹痕中的物体发生瞬间移位,并且可以让这样的转移实现精确定位。所以她既可以转移自己躲开敌人,也可以让敌人精准地实现自相残杀。
魔仆的身体转了半圈,视线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