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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何一帆咬破手指会有什么样的效用呢?会“呼啦”一声变成一个女巨人吗?那样的话,这栋小小的宿舍楼,怕是要帮国家节省很多拆迁费了……冯斯胡思乱想着,但此时也无法可想,或许真的只能依靠这臆想中的女巨人来救命也说不定。他的视线紧紧盯着何一帆流血的食指,但却很快发现,何一帆的动作停顿了。她呆呆地看着前方,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冯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吓了一大跳。被捏住脖颈的文潇岚伸手抓住了俞翰的手臂,正用力把他的手臂硬生生地掰开。
“你放手!”她用一种命令的口吻怒喝道。
我去,这是怎么回事儿?冯斯傻眼了,咬破手指头的是何一帆,怎么变身成了那边那位了?
不过他也很快看出来,文潇岚身上并不存在什么“变身”。她的力量仍然远远不如俞翰,能够掰开后者强壮的手臂,更多的似乎是俞翰主动放松了。此时的俞翰,眼瞳里的绿光竟然比先前黯淡了许多。
“把手放开!”文潇岚的语气十分强硬,“你是个男人,就这么容易被附脑压制下去吗?拿出点勇气来!”
俞翰的手慢慢松开,冯斯大喜,低声叫道:“快点跑!快跑……我靠,你就那么恨这个社会吗?”
冯斯只能借这一声响亮的粗口来表达心情了,因为出乎所有人意料,文潇岚非但没有趁此机会赶紧跑开,反而迎着俞翰又向前走出一步。俞翰握紧了拳头,似乎随时都可能一拳把她的脑袋打扁,但她偏偏就是不退开。
俞翰脸上的神情异常痛苦,忽而咬牙切齿,忽而肌肉放松,像是内心在不断地挣扎。他的嘴唇嚅动,喃喃地说着些什么。
“我……我顶不住了……”俞翰用嘶哑的嗓音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太难了,这么多年,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
“为什么撑不下去?”文潇岚冷冰冰地问。
“我本来就不适合,”俞翰的眼眶里涌出了泪水,“我根本就是一个懦弱的人,我害怕被植入附脑,害怕自己的人生被改变。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我……根本就不可能压倒附脑……
“我根本就不想……是他们逼我的……是他们逼我的……”
这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泪流满面,身子不住地颤抖,看上去不像一条彪形大汉,倒像是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姑娘。何一帆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无奈。
“这就是你所说的坚强、有毅力?”冯斯斜了她一眼,“兔子被吃之前还会踹踹腿儿呢。”
“这和我说的不矛盾,”何一帆叹了口气,“他只是缺乏自信而已……他一向都不是很有自信的那种人,别看块头能吓跑藏獒……”
两人正在忙里偷闲说着话,身前忽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一抬眼,赫然是文潇岚举起手来,重重地给了能把藏獒都吓跑的俞翰一记响亮的耳光。
“对世界厌倦了也不必这样吧,大姐?”冯斯完全看傻了,甚至忘了上去救人。好不容易现在俞翰的本脑和附脑之间正处于争夺对抗状态,正是她逃走的大好机会,她不逃也就罢了,还要主动去刺激对方,真是有些活腻了的味道。
俞翰似乎也被这一巴掌打得有点蒙,愣愣地说不出话来。文潇岚一边揉着疼痛的巴掌,一边恶狠狠地说:“放你妈的屁!”
果然没白跟着我混那么久,粗口都说得那么浑然天成,冯斯欣慰地想。
“我不管这个附脑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我也不管你当年到底有多惨,是不是被人打了麻药捆住手脚,往你心爱的玩具上浇上汽油,然后硬逼你植入附脑……”文潇岚死死盯住俞翰惨绿色的眼睛,“我只知道一件事——附脑已经在你的脑袋里面了,这是一个不容更改的事实!”
俞翰浑身一震,脸上的神情渐渐有些迷惘。奇怪的是,听了这段话,冯斯的身体也微微抖了一下。
“指天咒日呼天抢地,痛哭流涕怨恨命运不公,这些谁都会——但是有用吗?”文潇岚像个男人婆一样一把揪住俞翰的衬衣胸口,“你不想,你是被逼的,你懦弱、你胆怯,这些就能让附脑消失掉?你在我面前叽叽歪歪几句你忍受不了了,附脑就会同情你?”
“我……我……”俞翰嗫嚅着,眼瞳里的绿光忽而亮到极致,又忽而黯淡下来。他的拳头依然悬在半空中,随时可以一拳把文潇岚打死,但他肌肉纠结的胳膊只是不停地颤抖着,始终没能打下去。
“要么就去死好了,”文潇岚的语气忽然间变得淡然,虽然用语仍旧尖刻,“死了最好,什么都不知道了。不想死,就像个男人一样挺起胸来,懦弱也好,厌倦也好,都可以改变,但是死亡永远不能改变。”
“死……亡……”俞翰重复了一遍,目光中的迷惘更甚。
文潇岚扭过头,冲着冯斯挥了挥手,示意他把握在手里的水果刀递给她。冯斯想了想,把刀递了过去。文潇岚把刀塞到俞翰的手里:“这只是把水果刀,我拿着杀人可能费点劲,但是以你的力气,朝着颈动脉一切,轻松随意啊。来吧,反正你也不想和附脑作战了,干脆结束自己的生命,一了百了。”
“那怎么行?”何一帆急忙要制止,却被冯斯拉住了。冯斯在她耳边轻声说:“他不会自杀的,相信我。”
俞翰握着刀,缓缓地把刀举起,贴在脖子上。何一帆双手捂着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指仍在流着血。
“自己选吧,你的死活,你自己做主。”文潇岚一脸的漠然。尽管此刻俞翰一旦失控,一刀就能扎到她身上,她仍然稳稳地站在俞翰面前,和他对面而立,没有半步后退。
突然之间,俞翰怒吼一声,手起刀落。
“噗”的一声,血光飞溅。
——他把刀刺进了自己的左腿。
“不要!”何一帆试图扑过去阻止,冯斯用了一个近乎擒拿的动作抱住了她。他用力勒住何一帆,在她耳边低声说:“让他刺!疼痛是最好的清醒剂!”
何一帆似有所悟,不再挣扎。俞翰已经拔出了刀,虽然腿上的伤口汩汩地流着鲜血,他脸上的表情却反而轻松多了,一直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开,嘴角有了一丝笑意。
“你说得对,”俞翰哑着嗓子说,“不能认输。”
他拔出刀来,腿上的伤口并不算浅,血却很快止住了,并且伤口竟然开始以肉眼分辨得出的速度愈合,似乎是附脑在发挥着某些作用。
“我已经开始习惯看这些反人类的场景了。”冯斯叹了口气。
俞翰低下头,看着这个逐渐愈合的伤口,嘴角的笑意更浓——一种充满嘲讽的笑容。他重新举起刀,从刚才的伤口处又戳了下去。
“还是疼好啊,疼一点,真好,”俞翰的嗓音也恢复了正常,不再像之前那样犹疑痛苦,“能感觉到疼,总比死了好。”
伤口仍旧在快速愈合,但俞翰毫不犹豫地一刀又一刀地刺向同样的部位,随着鲜血的不断涌出,他的浑身上下越来越放松,眼神里的绿光也越来越淡。
最后一刀刺到腿上之后,绿光消散了,俞翰的身体摇摇晃晃地向后倒去,冯斯抢上前扶住他。
“好疼啊……”俞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脸上却依然带着笑容,真正开心的笑容,“好久都没有这么疼了,但是我赢了。”
然后他就晕了过去。
几个人合力把俞翰重新放回床上,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才稍稍松一口气。文潇岚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吓死我了……”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听好了,你今天很了不起,是条汉子!”冯斯很难得地话里不含讥嘲的语气,“不过你和他所说的那几句话……当时你在场?”
“当时你在场?”这五个字问得没头没脑,但文潇岚却明白他的意思:“对,我在场,那时候我不放心我弟弟,悄悄跟着他,就听到了你们说的话。现在你明白上次你问我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吧?”
冯斯点点头:“明白了。我这辈子难得有几次高光时刻,恰恰就被你撞上了,也真是凑巧。”
宁章闻也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文潇岚检查了他和冯斯身上的伤,都是一些碰撞造成的瘀伤和擦伤,并无大碍,宁章闻的旧伤也并未迸裂。只是整个房间一片狼藉,已经找不出几样完整的东西了。
“对不起,这里的一切损失我都会赔偿的。”何一帆说。
“你当然得赔,”冯斯揉着腰,“还得带精神损失费以及出台费。”
“出台费?”何一帆愣住了,“这里和出台费有什么关系?”
“你这位金刚兄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附近十里八乡都听到了,总得有一个诚实无欺的人配上一套诚恳可靠的说辞搪塞一下小脚老太太们吧?”冯斯说,“我以著名营销微博的名誉向你保证,一定滴水不漏。”
“如果无耻可以做成勋章,你那块一定比郭德纲的脸还大……”文潇岚嘀咕着。
四
北京城的火车站无论什么时候都有很多人,而火车站外的道路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堵,假如你赶火车不多计算点提前量,一不小心就可能悲剧。眼下的冯斯就正堵在半道上,看着出租车外蜗牛一般爬行的车流,无聊地发着呆。在发生了下午的事情之后,文潇岚有些担心冯斯的身体,原本劝他退了票改天再走,冯斯摇头拒绝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你的那一番话,让我想起了我的高光时光。”冯斯往腰上涂着红花油,“气可鼓不可泄,我得趁着有这股劲儿,赶紧出发。”
“所以你也明白了,为什么我对你……那么好,”文潇岚的脸上微微一红,“你当时说的话,我到现在都没有忘记。其实那时候我也很迷惘,难保不会生起一些自暴自弃的想法,你不单是帮助了我弟弟,也帮助了我。”
“所以说,有时候认识一个爱打架的朋友也不是坏事儿,”冯斯笑了起来,“关键时刻还能给你们灌点心灵鸡汤呢。”
此刻他坐在车上,又回想起了那段几年前的事。
当时他还在家乡读高中,正是和父亲关系最紧张的时候。他早就做好了将来自己养活自己、脱离家庭的打算,读书丝毫也不放松。但在读书之外,肚子里郁积的种种负面情绪总是难以发泄。所以偶尔,他会和人找碴儿打架,甚至参与一些街头群架。在这种小县城,中学生之间的群架并不少见,大多发生在不同学校的学生之间。一般而言,当地警方也不愿意去管,因为这些半大小子打架通常都是动拳头,最多也就解个皮带挥一挥自行车链锁,弄出点轻伤,和流氓地痞间动不动就抄起铁棍动刀子的阵仗不能比。小地方警力有限,不闹出大事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高二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冯斯的一位同学在篮球场上和一个外校学生发生了冲突,两边一共有十来个人卷入混战,好几个人被打得头破血流。两所学校的学生关系素来紧张,这一下算得上是积蓄许久的怨气来了一次总爆发,双方约了一场大架,三天后在郊区一个废弃的烂尾工地开打。
这样的场合,原本少不了擅长打架并且乐于打架的冯斯,但就在约架的前一天,他在别墅里和冯琦州又吵了起来。假如冯琦州扯开嗓子和他对骂反而好点,但父亲在他面前那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实在让他无名火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