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芫逊至训幕蛐翁癕engele基因型”(Mengele’s genotype)。经查,于千余位第一代双胞胎中,共计481位带有此“Mengele基因型”。“他们就是Mengele所制造出来的。”尹表示,“百分之百确定。”而后,尹露涵在崔直绪的基础上,再对“DNA突变生物地理分布追踪法”做进一步改良,以求适用于此次研究。7年后,尹露涵团队正式宣布解开“纳粹医师Mengele与巴西双胞胎小镇”之谜。“我们追踪Mengele基因型的地理分布、配合实地田野调查与访谈,”尹表示,“再结合生物科学与历史方法,终于揭开了Mengele南美实验的谜底。”记者会上,研究团队公布了标定的七处地区为“Mengele南美实验室”。尹露涵表示,自1950年代至1979年猝逝为止,Mengele总共曾在这七个区域进行双胞胎实验,而巴西边境小镇Candido Godoi则是其中第六个区域。这七个“实验室”遍布南美,其中第一、二个位于阿根廷,第三个位于智利,第四个在玻利维亚,第五个在哥伦比亚,第七个则位于巴拉圭。“从这里,我们可以约略推测出三十年间Mengele在南美洲躲藏的行踪。”尹说,“在前面五个‘实验室’中,双胞胎的平均出生率约在6%左右。同时这些区域也全属穷乡僻壤。我想这也是为何这五个区域在当时并未引起注意的原因……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第七个区域中,双胞胎的出生率由第六个区域的将近20%大幅下降至11%。而根据我们的研究,在第七个区域中Mengele制造的双胞胎,其基因型亦有共同特征,与其余六个区域有微细差异。我们将之命名为‘Mengele基因型:特殊型’。这可能表示,在第七个区域中,Mengele可能意图改变策略,采用了不同的药物或其他不同方法来诱发受精卵分裂。同时我们也发现,在第七个区域的47位Mengele双胞胎中,后来死于血癌的比率竟高达52%。这或许也与Mengele的新方法有关。”尹语调沉重,“……我必须说,我们相当庆幸Mengele的南美实验室在这第七个区域之后便终止了;否则很难预料是否会导致更高的血癌致病率。而Mengele本人也终究死于1979年,终止了这项诡异的双胞胎实验……”
尹露涵团队的研究成果刊载于英国《自然》期刊,很快获得学术界承认。数年后,尹本人更应出版社之邀,将这段解开Mengele双胞胎之谜的追寻之旅写成《双胞胎之谜:Mengele的人体实验》一书,大为畅销。尹本人则成为世界知名的明星科学家,其风靡程度,自古典时代以来,大约仅有物理学家爱因斯坦、天文物理学者霍金、逻辑学兼演化学者西格弗里德与文化心理学家兼统计学者哈里·谢顿等可堪比拟。然而值得注意的是,尽管所从事之研究直接相关于纳粹医师Mengele及其意识形态,尹露涵却殊少对此事与其他相关政治议题发表看法;甚至当媒体问及尹对种族屠杀、种族优越感或纳粹历史等议题相关意见时,她都显得异常低调,几乎不愿有任何实质响应。在这方面,可考的记录似乎仅有一项。那是在她的挚友、作家李实光回忆录中所披露的一段私下谈话。于这本出版于2289年的《时光命题:李实光回忆录》(The Times of My Life: The Memoirs of Li Shiguang,台北:南方,2289年11月)中,李实光记下这段在一次三两好友聚会小酌之后,尹露涵于社交媒体好友群组中透露的信息:有许多人认为种族屠杀是个野蛮的行为。我要说,不,我并不如此认为。那本来便是文明行为,只有文明人类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问题在于,文明从来与善恶无关。那是文明的自然后果。对某些人来说,我做的研究对他们毫无意义;他们不能理解我何以耗费一生去追索一个三百年前纳粹战犯实验的轨迹。然而对另一群人来说,我所做的事又太有意义;有意义到他们必须对此不停叙说、产生论述、彼此议论驳火,甚至千方百计揣测我的立场。但对我而言,这些“都是”文明行为,也“只是”文明行为。本质上,这些行为与种族屠杀并无差异。我如何看待我自己的研究?我只能这么说:本质上,我的行为亦与种族屠杀无异。当文明思索、辩证、建立想法,从而以这些想法为基础去处理事务,选择“要”或“不要”、“可”或“不可”、“留”或“不留”、“对”或“不对”时……一切都无异……
此一私人信件内容业经披露后,引起争议,赞成与反对者皆有之;然而由于其内容亦颇有令人费解之处,更多反应则是困惑。一如预期,时龄75岁的尹露涵并未出面解释,也拒绝再发表任何相关谈话;直至2291年尹因突发心肌梗死逝世,她多年惯常的寡言化为永恒的沉默为止。
第41章
K:
“望远镜里竟是她与男友争吵的场景。那天,他们争吵分手,男友冷漠甩门离去,将她遗弃在家。她打翻了牛奶,伤心地趴在桌上哭了。就在那时,她看见了男孩出现在她身旁……”
K,这是我昨天看的古典时代老电影。看完走出电影院,外头下着不小的雨。我找了间咖啡馆坐下,在笔记本上记下了结局。落地窗上,雨幕变化着自身的弧线。世界经过了雨的透镜,显得干净而明亮。
故事始自窥视。未经世事的年轻男孩爱上了隔壁公寓的邻居,一位韵味成熟的美丽女子。男孩在自己房里架起了望远镜,偷窥女子的一举一动。女子毫无知觉地进行着自己的日常生活。出门上班、回家、看电视、洗浴、小酌、与男友争吵。
男孩怀抱着对女子纯洁的爱。他去打工送牛奶,借着送牛奶的机会与女子攀谈。女子冷淡以对。他窥见女子和男友亲热起来,便恶作剧地打电话谎报火警。当然,男孩也窥见了女子与男友的争吵。男友甩门离去。女子倒了杯牛奶,却失手打翻了它,她趴在桌上伤心哭泣起来……
失恋的女子终究发现了男孩的存在。她满不在乎地邀请了男孩,将他勾引上床。男孩没有经验,很快便结束了。女子露出嫌恶的表情,毫不留情羞辱他:“这就是爱。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但后来男孩却自杀死了。女子意外得知消息,来到男孩住处,看见了平常用以窥视自己的望远镜。她好奇地往望远镜里看去,却看见自己的公寓里的,她自己。
往日重现。是她与男友争吵的那天。男友甩门离去,她打翻了牛奶,伤心哭泣……
一部叫“爱情影片”的古典时代老电影。K,我这两天又想起许多从前的事。许久前我已下过决心,不再放任自己。但或许恰巧是有些其他令我心烦的事(工作上的,日常生活上的,我花了许多时间处理它们),所以我偷懒了,我想,为了补偿,我可以放纵自己一个下午,让自己尽情想你。
K,过去,你让我安心吗?或许也没有。我想你是温和而忧郁的,但关于我们的感情,我总感觉你有所保留。这所谓“保留”或许亦非你自愿,但总之如此。但我想我没有资格责怪你,我同样有我的惧怕与不安,而那惧怕与不安也仅有部分与你有关,多数是我自己的责任。说起来,我也该为这样的情绪对你感到抱歉的。
不,我并非试图向你索求什么,我想我只是……感觉有些遗憾,有些伤心吧。我想说的是,我相信你。尽管我们没有美好的结局,但那过程依旧令人怀念。我相信长久以来,在你心里,始终有那个温柔的部分;就像我知道自己也有一样。我知道在那样的纯真与温柔里,我们曾这样一起坐在咖啡店里。大雨来临时看着雨幕,阳光晴好时,细数光影的变化,以及猫的步履……
K,电影最后,曾对男孩极残忍极无情的女子来到了男孩的房间,从望远镜里看到了自己与男友分手的那一天。她看见自己正在伤心哭泣。但这时男孩却出现了。在镜头里,在那间打翻了牛奶的,虚幻的公寓里,男孩出现在她身旁。男孩拥抱着她,眷爱地抚摸着她的手,温柔地安慰着她……
Eurydice
第42章
2219年12月2日。晚间9时25分。V镇。夜间市集。
藏身于巷弄间的老旧小型夜间市集。傍晚才下过大雨,但地面湿迹已消失。薄荷般的凉意浸润着空气。或许亦因为先前的雨,尽管人影杂沓,人潮却不拥挤。市集里弥漫着某种闲散疏懒的气息。
K与Eurydice刻意稍稍分开了些距离,相距数步走入市集。摊位上悬浮的无线黄光照明与一旁商家的各色店家招牌点亮了周遭的黑暗。他们走过几处小吃摊、橡皮人偶小玩具摊(K还装模作样买了两个玩偶,米老鼠与不知名的大象宝宝)、女性内衣与饰品摊(戴着大耳环的刺青女老板正唧唧呱呱与友人聊天,还自拍起来)、日本料理店(生意冷清)、摆了三台电动游戏机与两台夹娃娃机的窄店面(一对情侣专注地操纵着夹娃娃机里的章鱼软触手),而后拐进小巷。
小巷位于夜间市集中段。入口处有个台湾米粉汤小摊。一个满脸胡楂的等餐男人盯着小型显示器屏幕直看,店家招牌的白色冷光打亮了他浮肿的脸。摆放小菜的玻璃柜后,另一个男人穿着围裙忙着料理食材。有个也穿着围裙、牛仔吊带裤装扮的少女站在摊位前揽客:“米粉汤,米粉汤好吃又便宜哦……”
小巷一侧是一处已打烊的传统市场。承袭古典时代格局,摊位与摊位间并无明显区隔。层层叠叠的铁皮屋顶。腥膻味,铁锈味,食物、馊水与菜叶腐败的气味。雨水滴响。廊道上灯光多已熄灭,仅余下两盏昏暗的白色日光灯。透过屋顶缝隙,来处不明的光微微敷亮了地板。
“新月旅社”座落于小巷深处。那其实是一栋五层楼高的旧公寓。门廊旁,灯箱招牌缺了一角,电线与灯管如死去的机械人筋脉般彼此纠缠着。而门廊正中是一扇玻璃大门;年深日久,玻璃呈现某种烟熏般的黄褐。
K与Eurydice一前一后推开旅社大门。
空间窄小。柜台。会客处。满是灰色锈斑的金属骨骼支架着玻璃板,黑色小几挨挤着一张旧红皮沙发。那椅背边缘皆已磨损起毛,如皮肤上微小的白色脱皮或瘢块。未愈的伤口绽出白色缝线与暗黄棉絮。
而柜台桌面贴皮亦已损坏。破口边缘,尘垢积累,尘垢色泽替代了真正的颜色。柜台上默立着一盏旧式台灯。一朵半萎玫瑰插在绿色玻璃瓶里。
一切皆是古典时代的陈旧样式。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呼吸着无色光雾。柜台后的狭窄空间里则是空无一人。
K走上前去按了两次柜台上的响铃。
十数秒后,走道尽头出现了一个女人。
女人喊着“欢迎光临,抱歉让您久等了”之类的客套话快步来到柜台旁。她钻进柜台,拿出一本住宿登记簿,按开台灯。“两位想要住宿?休息?”
“休息。”K说,“现在这时段你们提供休息吗?”
“可以的,没问题。”女人潦草微笑。这是个东方女人,五十多岁年纪,皮肤褐黄,花白卷发,身形微胖,穿着一件黑白相间短袖洋装。那洋装的剪裁与版型极普通,像是在小巷外夜间市集中贩卖的廉价品。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个玉手镯。
K注意到女人还穿着拖鞋。她脸泛油光,发丝黏在额头;眼皮浮肿,暗影下,因无数日常琐事而疲惫不堪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