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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约之类的文书?或者Ashima作品的样本?”
K微笑。“有。我们这里有一张全像画片,是Ashima的作品缩小复制版,题名为‘梵’。”K取出照片,“您请过目。”
那是张明信片大小的画片。一尊神祇。神祇皮肤红润,身披白袍,裸露着金属质感浏亮之肩臂,手持经书与令牌,头冠、耳际与颈项之间佩戴着璎珞缀饰。在他胯下,一只鹅正昂首展翅,凝冻于欲飞之一瞬。
鹅必然是神的坐骑了。但更引人注目的是,那是个双头神。躯体颈项上,神祇同时长有面向不同方位的两个头,两张脸。随观看角度之倾侧,那两张法相,既凶恶又平和,或讥诮或愁苦,一如古典时代之瓷器窑变,呈现一种流转不定、时而协调时而彼此扞格之立体光影样貌……
而那两张脸上,两双眼睛之眼神,亦如鬼魅般倏忽即变。
Devi拿起画片细细察看。青白色灯光下,她翻转着不同角度,试图观看那全像于不同时刻所呈现的整体画面。她严肃的表情略有放松,眉眼之间稍稍舒缓了开来。
她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抽屉,翻找一阵,取出一类似纸片之物事。
另一张全像画片。乍看之下与K带来的这张似乎一模一样。K正想开口,却被Devi女士的手势打断。她微笑着:“两位稍等。我核对一下……”
Devi坐回茶几前,并置二张全像画片,又仔细观察半晌。那确乎是两张轮廓全然相同之画片。而后,她立起两张画片,将画框背对背贴合。
异象现身。两张背对背全像画片之立体光影,竟如一组光之微粒沙尘暴,先是彼此扰动,拆散,旋转,重组;而后,如繁花之盛放或聚敛,彼此渗透、嵌合、涨缩搏动,化为单独一尊神祇之完整法相。那神祇同样有着红肤白袍,舞动之四臂,面向各方之四首四面,而胯下昂首鸣叫之坐骑则幻化为一只四头鹅。
不。非仅四首四面。此刻在那四首之上,凌空相隔半尺,赫然出现了原先并不存在的第五个头。
第五首。仰躺向上,如暗夜水面漂浮之第五首。然而更怪异的是,那第五首之脸,其脸面五官,眼、耳、鼻、眉,其神情之细碎牵动,却如同正陷落入某种痉挛或难以承受之性爱欢愉中,波纹流转,妖艳陀红,颠倒迷离,如痴如醉……
“好,没问题了。”Devi女士满意地看着那两张全像画片上之合体神祇,脸上疲惫一扫而空。她转头面向她的两位客人:“知道婆罗门神话中,梵天与他的妻子萨拉斯沃蒂的故事吗,亲爱的K?”
* * *
'1' 维基百科“新艺术”(New Art)词条说明(2289年8月1日最后修正),部分节录如下:
“‘新艺术’一词,一般泛指古典时代结束后,由于科技(较之古典时代)之大幅跃进与普及,进而导致某些运用此类新时代科技作为创作媒介之崭新艺术形态大量产生。由于此类创作颇不同于古典时代常见之传统艺术类型(如绘画、平面摄影、电影、旧式装置艺术、旧式行为艺术等等),故名之为‘新艺术’……”
另值得一提的是,中国著名史学学者林映谦于艺术史专著《继承与离弃:新艺术100年》中,曾考察“新艺术”发展史上十大名作;其中排名第一者,为王赫颐“Pinky跳跳跳”(Pinky Jump Jump Jump)系列作。此作颇具代表性,简述如下:公元2097年,华裔英籍艺术家王赫颐于英国南部一处临海峭壁发动一名为“Pinky跳跳跳”之行为艺术。王赫颐以基因改造技术,制造出荧光粉红兔、荧光绿天竺鼠、荧光黄吉娃娃以及荧光粉紫迷你猪各500只,分别命名为Pinky、Greeny、Yelly以及Purly。为求四种动物之外形形似于一般填充绒毛玩具,王赫颐更于进行基因工程时,将动物之双眼尺寸、瞳孔之直径均做放大处理。总之其外形均至为可爱。
2097年9月11日夜间10点,团队将天竺鼠、迷你猪等共2000只可爱动物以大型拖车运送至该处临海峭壁平台,同时放出。一时之间,猪啼狗叫,黑暗之中,四色荧光满地乱窜。然而此为一事先三面围有矮篱之场地,动物们虽然乱跑乱跳,却无从冲出矮篱范围。此时团队派出20位着荧光制服之生化人临时工,对荧光动物进行驱赶,将之驱赶至峭壁处,令其全数坠海。王赫颐团队并出动八部全像摄影机,分别自峭壁上、峭壁下以及稍远处海中拍摄动物坠海之画面。由于身处黑夜之中,荧光动物坠海之画面犹如火花之坠落,相当壮观。
此即为“Pinky跳跳跳”行为艺术之过程。由于内容过于残忍,遂引爆颇大争议。事后于接受英国《卫报》访问时,王赫颐表示,“Pinky跳跳跳”构想部分来自古典时代英国BBC制播之电视节目《天线宝宝》。“这就是残忍版的天线宝宝,”他说,“人们喜欢可爱纯真、看来无害的事物。但那只是一种人为刻意营造的假象,往往对于深刻了解世界本质一点帮助也没有。‘Pinky跳跳跳’的目的便是在于提醒众人注意此事。”至于社会各界对“Pinky跳跳跳”过于残忍、将动物工具化、不尊重生命等批评,王赫颐则是轻描淡写表示,艺术本来就是残忍而不人道的,“这也是我之所以安排生化人临时工担任驱赶者的原因。”王赫颐强调,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全然无辜的,“所有人都同时扮演着加害者与受害者的角色;包括生化人在内,当然也包括我在内。”
而于“Pinky跳跳跳”过后一年,2098年12月,王赫颐则推出名为“Kitty二号吃吃吃”(Kitty No。2 Eat Eat Eat)之新作,并将之列为“Pinky跳跳跳”系列二号作品。王赫颐团队以一白化症猫咪为原型,以基因改造技术复制出一全然形似于古典时代著名玩偶Kitty猫造型之猫咪,直接取名为“Kitty二号”。然而诡异的是,Kitty二号与Kitty猫玩偶相同,是一只没有嘴巴的猫;也因此自出生以来便无法进食,必须仰赖鼻胃管灌食。而“Kitty二号吃吃吃”之行为艺术,便是在观众面前示范如何将蛋糕甜点、猫食饼干、鱼罐头等各式食物,制成流质状,对无嘴的Kitty二号猫咪进行强迫灌食;并将过程记录剪接为传统式平面录像作品。为求拟仿效果,王赫颐还将有着椭圆形大脸的Kitty猫二号穿上吊带裤装、别上粉红蝴蝶结,装扮为与Kitty猫完全相同之可爱模样;并制造佩戴有鼻胃管之“Kitty二号”玩偶,公开贩卖。由于“Kitty二号吃吃吃”实在太过残忍,动物保护团体遂再度控告王赫颐;而原Kitty猫玩偶制造商、Kitty猫形象版权拥有者(日本三丽鸥公司)亦控告王赫颐侵权。至此,自“Pinky跳跳跳”以来,王赫颐团队已然为此连续吃上了四起官司。此外亦有不少评论家批评其过度制造争议以进行媒体炒作。然而于2099年1月接受台湾《台北日报》专访时,王赫颐仍一派轻松,表示不会在意官司,也不会在意外界批评,将继续进行“Pinky跳跳跳”系列创作。
但令人意外的是,此一诺言并未兑现。后续“Pinky跳跳跳三号”从未出现。2099年4月5日近午,王赫颐一如往常自位于伦敦Bloomsbery的住所外出,然而却未曾出现在与其住所相隔仅300米之工作室,就此失踪。包括王赫颐之家人与团队工作伙伴均表示不明所以,且事前毫无所悉。更诡异的是,根据人类联邦政府警方调查,约于失踪前一周,王赫颐曾向一媒体界友人表示,已然构想完成“Pinky跳跳跳三号”内容大要,预定近期开始擘画制作。然而工作团队成员却未曾听闻王赫颐提及任何“Pinky跳跳跳三号”之实质内容。警方针对此失踪案调查数月,没有任何结果。才以“Pinky跳跳跳”系列声名大噪的王赫颐便如此消失于茫茫人海之中。
然而时隔近三年,事件却意外有了进一步发展。2101年12月17日,于王赫颐失踪约两年八个月之后,一匿名包裹邮寄至台湾台北“自由电视台”总部;包裹内容包括影片光盘一份、指甲碎屑十数片(以压口塑料袋密封)、毛发三根(以昆虫针、黏胶等仔细固定于厚纸板上),以及短签一张。其中毛发与指甲经人类联邦政府警方DNA分析,证实为王赫颐本人所有;毛发中两根为头发、一根为阴毛。而署名为“Kitty Kids”之短签则为英文写就,仅简短表示,王赫颐并非真正之艺术家,真正严格意义之艺术家必须献身于艺术;就此一标准,仅有“Kitty Kids”方才堪称艺术家云云;语气漠然,并无特殊情绪。而在自由电视台会同警方人员播放包裹内之影片光盘之后,发现该影片内容极其骇人。有关单位随即下令禁止该影片于媒体播出。然而两周后,伦敦八卦小报《深喉咙报道》出刊;报道引用警方内部消息来源指出,该影片主要内容为一遭受限制行动之人类接受鼻胃管灌食之画面。令人震惊的是,由于该名受害者没有嘴巴(研判口唇部位曾以烧灼、缝合等方式凌虐处理,该处皮肤显有凌乱疤痕,但却没有任何开口),经由鼻胃管灌食为该受害者唯一之进食方式。至于该名受害者是否即为失踪艺术家王赫颐,该消息来源表示,由于受害者明显经由特殊方式毁容(影片中,受害者没有毛发,五官形状扁平、残缺不全,且肤色极白,全身皮肤似乎已经不明化学方法或基因工程处理,呈现一极度光滑,如去壳水煮蛋之诡异质感),导致身份难以辨识,无从确定是否就是王赫颐本人。然而《深喉咙报道》依旧绘声绘影指出,除该影片之摄制者确实拥有王赫颐之毛发与指甲屑等证物外,警方内部亦有传闻,表示在收集一定数量关于王赫颐之新闻碎片,并与该灌食影片进行比对后,多数项目小组成员均认为受虐者之眼神与王颇为神似。也因此,项目小组已假设王赫颐遭到囚禁凌虐,正积极追踪包裹来源中。
然而由于罪犯心思缜密,并未在包裹上留下汗水、皮屑等任何微物迹证。警方仅于短签上采得不甚清晰之半枚指纹。警方甚至怀疑该半枚指纹为歹徒刻意留下,意图借此干扰办案。由于线索不多,案情遂陷入胶着。
此即为著名之“Pinky跳跳跳凌虐事件”之大要。然而尽管该案喧腾一时,侦查依旧迟无突破。时日既久,遂不了了之。
但事件尚未就此结束。2102年11月,于王赫颐失踪三年半后,俄裔英籍艺评家Masha首度公开抛出阴谋论看法。于《Art Image艺术志》267期中,Masha撰文表示,高度怀疑王赫颐的失踪只是个幌子,整起疑似囚禁凌虐之犯罪事件,均为其幕后操控之结果;而神秘包裹中之凌虐录像,其实就是当初王宣称即将执行的“Pinky跳跳跳三号”。至于录像中受虐者是否即为王赫颐本人,Masha则认为概率不大。“毕竟在受害者容貌已然面目全非的状况下,要设法制造‘该录像主角即是王赫颐’的错觉,亦非难事。而王赫颐本身既为策划者,则很难再亲自担纲录像主角。”Masha也坦承,此等阴谋论其实在艺术界流传已久,他本人只能算是首次将之公开陈述而已。“……我认为,包括王自身之失踪、事前向媒体友人的放话、事后媒体之报道、舆论纷扰与揣测;甚至我自己目前的公开看法等等,一切尽在他的规划与算计之内。……如果我猜得不错,王赫颐正是想设计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