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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挣扎着起来,却被丑丑按住,她在黑暗中声音很小:“先不要起来,好吗?”
我深吸了口气,便不再动。
丑丑轻轻说:“你跟我说说你家里吧,我想听。”
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这个。她在黑暗中紧紧抱着我,我便说了起来,告诉她,现在家里有妈妈,还有一个妹妹。
“你爸爸呢?”丑丑问。
说起这个,我心里就不舒服,这是我始终过不去的一道障碍。我跟她说,在上学的时候,曾经犯了一个错误,结果被抓进了监狱。在里面呆了一年,等出来的时候,爸爸已经过世了,我连最后一眼都没看到。
丑丑在黑暗中轻轻叹着气,幽幽说:“我都没见过自己的爸爸妈妈。”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其实挺享受这个时刻。
我知道,或许等我们离开这里,恐怕就再也不会有此时此刻的时光了。
我们正依偎着,丑丑忽然说:“王强,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我吓了一跳,她在黑暗中说:“你不愿意吗?”
我不知道怎么说好,想了想说:“生孩子是要负责任的,如果咱们之间有了孩子,就不能再分开。”
“好啊,那就不分开。”丑丑说。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想跟她说,生孩子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涉及到很多层面的问题。可又觉得此时此刻说这些,实在是煞风景。
我们又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我动了动,轻声说:“走吧,说不定你师父又要追过来。”
这句话终于让丑丑动了起来。我在地上摸着法本,想一起带走,却摸了一手的黑色碎片。我勉强看过去,法本竟然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堆碎纸片。
丑丑轻轻说:“你都记下来了吗?”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只言片语在嘴边,整部法本已经记不得了。我告诉她,昨晚的阴灵似乎到了舍利子里。
丑丑仔细看了看我的舍利子,惊奇地说:“这是难道的法宝,可以收纳阴灵的。我曾经用这种方法做过几面佛牌。”
我在泰国混的这些日子,多少了解了佛牌的概念。泰国的佛牌里有阴牌和邪牌,其实就是法师先制作出阴物,然后把阴灵加持到阴物里,让人戴着,以达到快速成愿的目的。
现在我的舍利子就是这个意思,它收纳了和尚残存的阴灵之气。我倒是不怎么在乎法本,有这团阴气在,它能记得法本的内容,毕竟这和尚连生带死,念了不知多少遍的心经。
我们两人艰难地从洞里爬出去。到了外面我才看到,这里不愧原始森林的称号,植被茂密,树盖遮天蔽日。缅甸山里的植物没有那种特别大的,而是低矮茂密,如同织网一般交错纵生。
我蹲在洞口,感叹了一番,昨晚才出虎口,没想到又进了狼窝。就这个连绵不绝的群山,走出去简直是难上加难。我忽然想起来,我们一开始住的那个小木屋,司机的车还停在那里,我们可以驾车走。
我正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丑丑,一看到她,马上我就愣了。
现在是白天,阳光很足,我很清楚地看到,丑丑已经老到超乎了想象。她的脸上遍布皱纹,尤其是眼角的鱼尾纹特别深,身材倒是没怎么走样,可多了一些佝偻和驼背,皮肤没有光泽,很是粗糙和晦暗,眼睛也失去了一部分光彩。
她的这副面相绝对不止三十六七岁,像是五十岁。
丑丑看我在看她,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干嘛这么看我?”
我没有直说出来,做个手势,示意从陡坡爬下去。我们小心翼翼爬到坡下,丑丑累的不行,坐在石头上喘。我轻声问她,有没有事,能不能坚持。
“不知怎么的,感觉特别累。”丑丑把手递给我,我拉她起来,我们顺着原路回去。
此时是白天,我的心却特别的阴冷,看着丑丑的样子,说不出话来。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到勐拉
我扶着丑丑,一路下山。
我警觉地看着周围,丑丑笑:“你别害怕,昨晚我师父受了重创,他不会再轻易出手。”
“他走了吗?”我问。
丑丑摇摇头:“他会一直跟着我们,不达目的不罢休。只是他会想别的办法,或许偷偷下降头也不一定。”
我吓了一大跳,姥爷留下来的手稿可是记载了,降头师下降头十分诡秘,中招的人无从察觉,可能人群里被摸一把,就中了降头。有的降头师厉害到什么地步,随便看一眼,被看的就能中招,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来到木屋前,看到那辆破货车还在。我招呼丑丑上了车,尝试着发动了一下,车子还能动。我慢慢开了起来。
车子没敢进深山,而是顺着山边缘的羊肠小路慢慢腾腾走着。我不敢开得太快,这样的路况,我这个水平还驾驭不了。
车子一路走着,路虽然崎岖艰难,好歹勉强能开,这里应该有一条常年往来的小路,已经被车压出来了。
车子开了很长时间,过了中午,才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集镇,这时车油也即将告罄。到了镇子,满大街都是低矮的棚户民房,缅甸的天儿很热,这里的人大都是黑黑瘦瘦的,穿着脏不拉几的传统服饰,用到最多的交通工具就是往来穿梭的三轮车。
我把车停在路边,我们下了车。丑丑现在的面相已经接近六十岁,走了没多远,累的靠着墙喘息,她的体力也随着年龄增长而衰退。
如今当务之急,是先找到一家旅店休息,然后去吃饭。别说丑丑了,我的体力也逼近极限。可是当地人说的话,我们又听不懂,丑丑只会泰语和汉语,再加一个专门吟阴咒用的巴利语,对于缅甸本土的高棉语是一窍不通。
我站在异国他乡的街头,人流从身边走过,那种绝望的孤独感,实在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丑丑想出一个办法,她跟我说,和尚的阴灵已经被拘进舍利子,他生前就是缅甸人,可以借助他的阴灵,或许你就能听懂本地语言了。
她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我尝试着和舍利子里的阴灵沟通,这股灵气曾经上过我的身,我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很难言的默契。我用意识去想着舍利子的阴灵,全身猛地一颤,炎炎夏日里一股阴冷,它上了我的身。
我再听本地人说话,竟然能瞬间理解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他们说的语言我还是听不懂,但心里明白,字面的意思会立即浮现在脑海里。
我拦下一个本地人,尝试着用本地的语言和他交流,反正就是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外带着比划,他竟然听懂了!
本地人告诉我,往前走过街角,就有一家客栈。我又问他,附近有没有加油站,他告诉我,大的加油站没有,不过有个小规模的站点,是提供给一些摩托车用的,或许可以给机动车加油。
我带着丑丑住到了旅店,开了一个房间,让她等在这里。我出去开着车,找到小加油站,把油加满。这里还可以打国际长途的电话。我的手机早就折腾丢了,交钱后往国内打了电话。
第一个电话打到家里,跟老妈报了平安,今天是周末,妹妹也在,问我在哪呢。我告诉她,我现在在缅甸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上,妹妹笑我就会扒瞎,还跑缅甸去了。
我苦笑一下,没工夫跟她细说。挂了电话,我又给油漆厂打过去,办公室主任就在厂子里,听到我的电话急坏了,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说他给泰国那边打电话,那边说你早就到曼谷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我苦笑说,主任,一言难尽,我现在正在缅甸跑路,应该是快回去了,你放心吧。
办公室主任停顿一下,问我阿赞的事有没有眉目?
我告诉他,阿赞是不可能的,但是我找到了他的徒弟,或许徒弟有办法。
办公室主任长叹一声,告诉我注意安全。
最后一个电话我打给了解南华。解南华听到是我的声音,有点奇怪,此人极其聪明,马上意识到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我在电话里实话实说,告诉他,带着我们来缅甸的司机已经被阿赞汶洛杀了。我们现在身陷缅甸,在不知名的小镇上,我身上的现金也不多了。
解南华说,我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只能靠你自己。你想办法到小勐拉,在当地找到一个叫吉米的人。解南华已经和吉米沟通过了,只要我们能接上头,他就能送我们到中国。
挂了电话,我在加油站买了一张缅甸地图,和店老板好一顿沟通,找到了现在的位置。这里距离小勐拉并不算太远了,我在地图上标记出路线,心里多少有了点数。只要能安全抵达勐拉,就能回到中国。
我在街口买了点饭菜,到了房间门口,发现门关着,我敲敲门,没有回复。
我顺手一推,吱呀一声开了,等进到房间,才发现事情不对劲。
丑丑并不在房间里,地上是一堆镜子的碎片,窗户开着,外面的风吹进来,窗帘飘动。
我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跑到窗前往外看,大街上人来人往,并没有丑丑的踪影。
我蹲在地上,一块一块捡起地上的镜子碎片。一定是丑丑见到了自己的容貌,她承受不住这种巨变,自己跑掉了。
我逼迫自己冷静,一边打扫一边思索,想来想去没什么办法,心头沉甸甸的。
我出了旅店,漫无目的顺着长街行走,一边走一边四处寻找,这时看到一群人围着什么,叽叽喳喳说着。
我心头浮现出不祥的预感,赶紧跑过去分开人群,等进到里面才看到,他们看的是一条死狗。
我浑身力脱,从人群中出来,无意中看到墙角处的垃圾桶旁边蹲着一个人,全身破衣烂衫,头发披散下来。我走过去,慢慢蹲在她的面前,用手碰着她的头发。
她抬起头看我,我的心颤了一下,眼前的人正是丑丑,她已经变成一个老妪,大概六十多岁逼近七十岁的样子,满脸都是皱纹,眼睛灰蒙蒙的,在紧紧看着我。
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村里的乞丐婆。
“跟我回去吧。”我轻轻地说。
丑丑看着我,嗓音沙哑:“王强,镜子里的我好丑。”
我想说你不丑,可这是明显的假话,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便道:“我们回中国。我送你到武当镇找高人,他们一定有办法让你恢复到以前的样子。”
丑丑抱着膝盖,“嘤嘤”的哭了起来,特别伤心。我蹲在旁边,轻轻安慰她,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忽然抬起头:“王强,我们之间还会有感情吗?”
“当然了。”我点点头。
丑丑久久凝视着我:“我信你。咱们回去吧。”
我带着她回到旅店,我把房间里的镜子都收拾了,跟她说:“以后不要这么任性,有什么事咱们一起面对。”
她大口大口吃着饭菜,我却没什么胃口,坐在那里看着她。
晚上我们还是在一张床睡的,和衣而卧。丑丑在睡梦中惊醒好几次,我问她梦到了什么,她不说,脸上是说不尽的哀愁。
接近黎明的时候,我迷迷糊糊睡着了,朦胧中就听到丑丑的自言自语,她似乎在说,我恐怕坚持不到中国了,对不起,王强。
我在睡梦中没怎么当回事,翻过身继续睡。
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我坐起来,看到丑丑已经醒了,抱着膝盖坐在床头,看到我甜甜一笑。我心里感慨,这要是个小姑娘,如此一笑绝对多情,眼前却是个老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