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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婶死盯着白晓杨,眼神执着而且阴森,依旧说:“她就是妖精!妖精!”
冯蛋子被五婶搞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抬起手摸了摸锃光瓦亮的大脑袋,居然笑了,说:“好!既然你说她是妖精,你从哪点可以证明她是妖精?要实事求是,用事实说话。”
五婶刚要说话,幺婆婆抢先开口了:“五婶,你就不要再说疯话了。小白是我的干闺女,哪儿是什么妖精!”
冯蛋子却制止幺婆婆道:“你别打岔,让她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真理只有越辩越明的。说得脱走得脱。”
五婶说:“她就是妖精!”
听五婶一口一个妖精地诋毁白晓杨,冯蛋子又不耐烦了。他一拍桌子,厉声说:“你说她是妖精就是妖精?我还说你是妖精呢!用事实说话。要不你就是造谣中伤!你就是污蔑革命群众!”
五婶说:“她是《白蛇传》里的那条白蛇变的!她是蛇精!”
一听五婶说出这样的话,冯蛋子和吴章奎都笑了。
冯蛋子笑着说:“老子今天遇到疯婆子了!狗日的尽说些筛边打网不靠谱的胡话。你把我们都当成傻瓜了吧?没办法,只有把你弄进学习班里去好生学学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了。你的思想从根上坏掉了。”
一听冯蛋子要弄五婶去学习班,幺婆婆又慌了神,连忙说:“书记,你就原谅她这一回吧!五婶平时都不是这样的人。”
“那她平时是哪样的人?你就别给她求情了,再求情,我看你的觉悟也有问题了。”冯蛋子说。
幺婆婆被堵得哑口无言了。
白晓杨这时说话了:“书记,我可以说两句话吗?”
白晓杨的声音不温不火,抑扬顿挫,冯蛋子的注意力马上就集中起来了,目不转睛地看着白晓杨。
“你说。”冯蛋子的态度也缓和下来。
“其实五婶的问题也不像你说的那么严重。她最多就是不明是非。”白晓杨说。
“她口口声声说你是妖精!你是妖精吗?”冯蛋子说。
白晓杨笑了一下,说:“我不是妖精。”
白晓杨笑得明眸皓齿,冯蛋子的心“啵”地动了一下。他说:“这不就得了。你不是妖精,她硬要污蔑你是妖精。这不是妖言惑众,造谣中伤是什么?”
白晓杨依旧不急不缓地说:“其实,可能是五婶看我的样子长得有点像妖精吧。另外我又姓白,所以五婶就把我和传说里的白娘子联系起来了。人的脑子都有犯迷糊的时候,你说是不是?书记。”
白晓杨的声音始终柔柔软软的,冯蛋子听得心平气和。
冯蛋子的眼神停留在白晓杨的脸上,想了一下,说:“你真姓白?”
白晓杨点头。
冯蛋子突然朝吴章奎笑着说:“嘿,你还别说,她的样子还真和图画上的那些妖精有点像啊?”
吴章奎一脸巴结讨好的谄媚表情,附和着说:“比妖精漂亮多了。”
冯蛋子有点坐不住似的站起来,又用手摸了摸他的那颗光头,低着头在堂屋里来回走了两圈,似乎在一边思索又一边自言自语地说:“妖精……妖精……样板戏里咋就没有妖精?”
突然他停住了,盯着白晓杨,说:“你真的不计较她说你是妖精?”
白晓杨说:“我真的不计较五婶说我是妖精。妖精不是也要分好坏的么?她说我是《白蛇传》里的那个妖精,那不是好妖精吗?其实五婶是在夸我呢。”
冯蛋子说:“对!那是个好妖精。法海是坏人。要是《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里面的妖精,那就是个坏妖精了。对,对,对,你说得对。我们无论看什么问题都要一分为二,不能搞片面,搞一刀切,搞一棍子打死。这样子更容易犯错误。”
白晓杨一笑,说:“所以,还是你书记认识问题的觉悟高!”
冯蛋子有点飘飘然了,做出一副谦虚的样子说:“也不能这么说。群众的眼睛也是雪亮的嘛。互相学习,互相认识,互相提高,呵呵……”
白晓杨不失时机地说:“那你看五婶……”
冯蛋子立马说:“放!放了!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给个改正错误的机会。这也符合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教育方针!呵呵……”
五婶终于从押解中被解放了。
冯蛋子对幺婆婆说:“你带她到一边去回避一下,我和这个白同志要摆一下龙门阵。”
幺婆婆看着白晓杨,犹豫不决。
白晓杨朝幺婆婆说:“幺婆婆,你先带五婶去灶屋里坐一下。”
幺婆婆这才去拉五婶。这个时候的五婶也似乎清醒了许多,神情也萎靡下来。幺婆婆顺带把春前也拉着一块儿走了。
第四十五章 惊弓之鸟
堂屋里只剩下白晓杨、冯蛋子、吴章奎和两个民兵五个人。
冯蛋子笑容可掬地朝白晓杨说:“白同志,你请坐。”
白晓杨落落大方地在方桌的另一边坐下来。
冯蛋子背着手,在堂屋里又来回踱了两步,然后坐下,态度极其和蔼地望着白晓杨问:“白同志是哪儿的人?怎么从来没有听谁提起过张幺爷有你这样个干闺女?”
白晓杨说:“我从小就生活在城里,很少跟父母到乡下里走动。”
冯蛋子频频点头地哦哦道:“你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
白晓杨说:“父母原先都教书,父亲现在在五七干校接受改造,母亲生病在家。”
冯蛋子又点着头哦哦道:“右派子弟。”接着又说,“和你的父母划清界限了?”
白晓杨说:“划清了。”
冯蛋子说:“划清就好,划清就好。”
突然,大门外传出一阵扑腾的声音,双扇大门被摇晃得摇摇欲坠,紧接着有人大声喊:“逮到了!逮到了!”又有人大声呼叫:“你们逮老子干啥?你们逮老子干啥?”
大声呼叫的人是张子恒。
冯蛋子站起来,大声问:“外面在做什么?”
吴章奎反应灵敏,几步就跑出天井,三下两下打开大门的门闩,却见张子恒被两个民兵死死地按在大门口的地上。
堂屋里的冯蛋子顿时乐了,呵呵笑道:“呵呵……还自投罗网了。”
说着丢下白晓杨朝天井里走。
一桩接着一桩的麻烦事令白晓杨皱起了眉头。她也起身走出堂屋,却瞟见灶屋门口的幺婆婆在朝她使劲地招手。
白晓杨不明白幺婆婆叫她什么事,顾不上理会被压在地上的张子恒,快步朝幺婆婆走过去。刚走近灶屋门口,幺婆婆一伸手就把她拉了进去,啪的一声把灶屋门死死关上了。
白晓杨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幺婆婆着急上火地说:“小白,刚才是幺婆婆对不起你,你别见幺婆婆的怪。你现在赶紧走,再不走就走不脱了。”
白晓杨说:“子恒哥还被他们压在地上呢。”
幺婆婆说:“别管那么多了,走得脱一个走一个。赶紧,赶紧!”
说着幺婆婆就把白晓杨朝后门推。
这时又一个人影推开灶屋的门闪身进来,又动作敏捷地回身把门掩上。
是七婶。
七婶一直躲在幺婆婆的房间里没有出来,这时终于找着了逃出来的机会。她背靠着灶屋门,胸口咚咚地跳个不停,边喘气边用手捋着胸口顺气,后怕地说:“吓死人了,吓死人了,都疯了一样!都疯了一样!”
幺婆婆回身,朝七婶低声吼道:“七婶,你不在房间里躲着,跑出来做什么?”
七婶说:“我再不跑出来,人都被吓死了。又是逮这个又是逮那个,是不是把人种都要弄绝啊?”
听七婶这么说,幺婆婆顿时惊得叫起来:“你个死七婶,还信口开河!五婶刚才都差点脱不了手,你又张起嘴巴乱说话。祸从口出,祸从口出!”
七婶说:“我晓得,幺婆婆,看把你吓的。我不是背着他们那伙人才这么说的吗?”
幺婆婆告诫道:“就怕说顺嘴了不小心溜出来。”
五婶坐在灶沿边,木木地一动不动,像尊泥胎菩萨。灶屋里的光线昏黑不清,看不出五婶脸上的表情。
白晓杨站在后门旁并没有走。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此时的她非常为难。
张子恒被四个民兵牢牢地薅着,七手八脚地押到天井里。但这小子却大声地吼起来:“我日你们先人!你们还有没有王法?想逮谁就逮谁!”
冯蛋子趾高气扬地说:“在这儿老子就是王法!”
张子恒凌乱卷曲的头发被吴章奎从后面揪着,把他的脸揪得斜仰起来,令张子恒看不到天井里的人,而是只能翻着眼睛望着灰白的天空。
血气方刚的他奋力想要从这样的重重围困中挣脱出来,但是此时的他手和脚以及后背都被四个民兵薅了个结结实实,让他不能动弹半分。
灶屋里的幺婆婆听见外边的动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嘟哝着说:“这样子整下去,啥时候该到个头啊?”
第四十六章 一顿暴揍
被死死薅住的张子恒挣扎了一阵,终于筋疲力尽地泄气了,呼呼直喘。
冯蛋子这时围着张子恒转了两圈,皮笑肉不笑地挑衅道:“吼呀!展劲喉呀!咋不吼了呢?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道理不是用你的粗喉咙吼出来的,道理是讲出来的。你以为你使劲吼我就怕你了?”
张子恒翻着眼白瞟着冯蛋子,说:“姓冯的,老子不怕你嘴皮子利索会颠倒黑白,也不怕你狗日的会打官腔唱高调。老子要到县政府去告你!告死你狗日的!”
张子恒的话把冯蛋子彻底激怒了,他咬牙切齿地朝一直揪着张子恒头发的吴章奎说道:“给老子打!打死这狗日的!看狗日的还嘴硬不?”
在冯蛋子的一声命令下,四个薅住张子恒的民兵一起较力,哄的一声就将张子恒放翻在地。
吴章奎率先朝着张子恒就是一阵暴踢。四个民兵也腾出手来,朝着张子恒的身上一通乱揍。
张子恒在人堆和拳头的暴打下发出一阵哎哟妈呀的惨叫。
幺婆婆再也承受不住,拉开灶屋门疯跑出来,惨声喊道:“你们咋这样子打人?你们咋这样子打人?”
白晓杨怕幺婆婆被误伤着,急忙跟上去拉住幺婆婆。
春前被吓得哇的一声又大哭起来。
七婶坐在灶屋的门槛上,脸色煞白,动弹不得。
天井里乱成了一锅粥……
束手无策的白晓杨眼睁睁看着被揍得哭爹喊娘的张子恒,不由得嘤嘤地哭起来。
见白晓杨哭起来,冯蛋子良心发现似的大喊道:“够了,饶了这狗日的。”
吴章奎和四个民兵气咻咻地住了手。
幺婆婆这时唉唉地哭喊道:“你们这是作孽啊!子恒他犯了哪家的王法?你们这样子打他!你们这是作孽啊!”
冯蛋子皮笑肉不笑地冷哼道:“嗬……还有人给他喊起冤叫起屈来了。”
被打的张子恒抱住头,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小腹部在剧烈地起伏收缩。
吴章奎揉了揉手腕,去堂屋里端了一根高板凳塞到冯蛋子屁股下。冯蛋子四平八稳地坐下来。
幺婆婆这时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数落起冯蛋子来了:“书记,冯书记,你是共产党员啊!你是我们老百姓的主心骨啊!你就这样在打着共产党的旗号欺负我们老百姓啊?冯书记啊!做人要讲良心啊!良心不能拿给狗吃了啊!子恒他是犯了哪家的王法?你要这样子收拾他?天啊!天啊!我的先人老子啊……”
幺婆婆呼天抢地地一阵撒泼,还真把冯蛋子给弄得坐在天井里下不来台了。
白晓杨走到张子恒跟前,蹲下,问:“子恒哥,伤着哪儿没有。”
张子恒从手臂的缝隙间看见是白晓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