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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脸进行挑衅。
张幺爷见晾衣竿够不着,又捡地上的石子,吴章奎依旧有恃无恐,朝着柑子树最高的树梢上爬。越往高处爬,柑子树的枝条越纤细,终于承受不住吴章奎的重量,咔嚓一声折断了,吴章奎呼啦一下从柑子树上摔下来了,正摔到张幺爷的脚跟前。
原本张幺爷是该罢手的,因为吴章奎摔下来的时候手脚都摔断了。可是,已经被气昏了头的张幺爷还是照着吴章奎的腰杆上踹了两脚。
吴章奎顿时就翻了白眼绝了气,幸好张婆婆闻声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死死拉住了张幺爷,不然,吴章奎那天就被张幺爷踹死在柑子树下了。
后来张幺爷说他当时的唯一念头就是为民除害,脑子里啥多余的念头都没有。
再后来,吴章奎和凭造反起家的大队党支部书记——冯蛋子称兄道弟的,于是就混成大队的民兵连长了。
张幺爷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张子恒面前感叹:“老子那回没有斩草除根,后患啊!要不,这民兵连长的位子就是你的。”
张子恒每每听张幺爷这么说,也是一脸的遗憾。
看见张幺爷背着手走进来,吴章奎扭头斜瞟了张幺爷一眼。
张幺爷从吴章奎的眼神里感觉出了一种邪恶,心里不由得沉甸甸地抽了一下,就像心把子上被谁用绳子拴了一块石头,猛地往水底一沉。张幺爷浑身就冷冰冰的了。
张幺爷故意轻咳了一下,稳定了一下心里的不适应,步子依旧走得不急不缓的。
张子恒站起来,朝张幺爷打招呼。
张幺爷应了张子恒,眼睛却看着吴章奎。
吴章奎穿着一身的绿军装,腰杆上扎了一根很牛逼很牢实的军用皮带,梳着分头,脸又窄又瘦,眼窝陷得很深,这样他的那双眼睛就在深陷的眼窝里显得有点阴气森森的了。这是一个典型的汉奸二流子的造型啊!
“可惜了那一身军装咯!狗日的!”张幺爷心里暗自骂道。
“子恒,你们都在祠堂里说啥呢?有啥话不能在外面当着卧牛村的群众说?”
张幺爷首先开口说话了。
张子恒说话有点支吾,显得底气很不足,说:“幺爷,吴连长是来调查村子里闹蛇的事情的。”
张幺爷哦了一声,心里有了底,于是说:“蛇的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咋还惊动吴连长了?”
吴章奎这时却站了起来,他的个子比幺爷起码高出半个头,用居高临下的态势对张幺爷说:“你说过去了就过去了?”
张幺爷心里并不是很怯吴章奎,说:“那不是过去了还咋样?”
吴章奎大了声音说:“你张幺爷的胆子也真够大的。四类分子张子银死了,你到大队上招呼也不打一个,随便叫人一把火烧了就是了。你有这个权力吗?”
张幺爷说:“哦,你就为这个事情来的啊?张子银是被蛇咬了一口,中蛇毒了,就死了,就直挺挺地摆在你脚下这块地方,村子里的人都吓得很。我原来也是打算让张子恒给大队上说一声的,可是那天,应该是前天吧,雪又下得大,路上又溜滑,到大队的路坡坡坎坎的又不好走,我想想村子里也就只有我的辈分最大,子银是我的侄儿,他的主我还是做得了的。所以就让张子恒派几个人把张子银就地烧了。这个事情我还正打算明天就去大队上给书记说呢!”
吴章奎说:“不是说张子银是被大蟒蛇吞进肚子里又吐出来的吗?”
张幺爷依旧不急不缓地说:“这是哪个龟儿子造的谣?其实就是一条锄把粗的蛇,从这棵罗汉松上下来咬了张子银一口,哪有什么吃得下人的大蟒蛇?这真的是造谣!现在正搞运动呢!哪个人造这种谣就不怕坐班房?”
吴章奎就盯着张子恒,说:“幺爷说的话是真的吗?”
张子恒一直神情紧张,立刻赔了笑脸说:“幺爷这么大岁数了还用得着吹牛吗?”
吴章奎就抬头看了看罗汉松,似乎怕有蛇再从罗汉松上掉下来在他脖子上咬上一口,本能地朝树底下退了几步。
那三个民兵也跟着退了几步。
吴章奎突然说:“树上的红绸子是怎么回事?”
张子恒就看着张幺爷。
张幺爷说:“这不是树上下来毒蛇咬死张子银了吗?村子里的人都害怕,我就拴了根红绸子上去,避避邪气!”
吴章奎盯着张幺爷说:“避避邪气?你带头搞封建迷信?”
张幺爷说:“什么封建迷信?这是老风俗,不是封建迷信。”
吴章奎却说:“没办法了,幺爷,你只有跟我们去大队上把这个事情说清楚了。”
张子恒一听,立刻慌了神,说:“吴连长,这个事情整不到那么麻烦吧?我马上叫人把红绸子取下来就行了。”
吴章奎却说:“你说取就取?这不是取不取的问题!这是乱搞封建迷信!这是原则问题!是原则问题就得搞清楚是非!”
张幺爷说:“吴连长,你也别拿这条红绸子来给我上纲上线。我张韦昌活了这大半辈子,有些事情多多少少还是活得明白。你不就是想公报私仇吗?行,我跟你去。反正,你吴连长这辈子是在我张韦昌脑壳上记了一笔死账的。冤有头债有主,有债就得还,我张韦昌在你吴连长面前绝不拉稀摆带!”
吴章奎还真被张幺爷的气势给雷得愣了一下,但还是冷笑着说:“张幺爷,我可是在按原则走,你别反打我一耙。老子现在是共产党员,共产党讲的就是‘认真’二字,老子现在最信的也就是这两个字!”
张子恒见张幺爷在吴章奎面前丁点都不服软,还和吴章奎较上劲了,急忙上前朝吴章奎打圆场,赔着笑脸说:“吴连长,你咋跟我幺爷一般见识呢?他一辈子就这狗脾气,服软不服硬。他嘴里说的话,你就当放屁算了。我是生产队长,也是共产党员,还是在部队入的党,等会儿我来给我幺爷上课,让他提高觉悟!”
吴章奎看着张子恒,一脸不屑地说:“你部队入的党就感觉比老子洋气?”
张子坤说:“我不是那意思。”
吴章奎说:“我看你现在的觉悟就很有问题。既然你都知道你是共产党员,那你怎么还让他把红绸子拴在树枝上?你当时的觉悟呢?我看你也该一起跟着我走一趟了。”
张子恒没有想到这个公认的二流子现在的觉悟被提高到这种程度了,连溜起嘴皮子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了。
张子恒哑口了。
张幺爷这时朝张子恒恶声说道:“子恒,这是我和吴连长的恩怨,你在里面掺和什么?”
他又对吴章奎说:“走吧!我跟你去大队部。”
吴章奎很不服气地横了张子恒一眼,然后带着张幺爷就朝大门外走。三个背枪的民兵跟在后面。
第五十六章 担惊受怕
张幺爷在卧牛村老少爷们儿默默的目送下跟着吴章奎走了。张子恒这时却在祠堂大门口的台阶上发起飙来,他把手叉在腰杆上朝着坝子上的人破口大骂起来:“狗日的我们卧牛村出叛徒了!出奸细了!出扇阴风点鬼火的杂种了!是哪个狗日的把这个事情说出去的?有本事就给老子站出来!我倒真想看看你狗日的心是咋长的?是黑的还是红的?是狼心还是狗肺?有本事就别当缩头乌龟!有脾气就给老子站出来!”
张子恒的疯狂叫嚣声就像炸雷一般在卧牛村老少爷们儿的头顶上轰响,各个呆若木鸡地看着他!
一通发泄的张子恒余怒未消,把手叉在腰杆上,像斗红了眼的公牛般在台阶上来回走动,充血的眼珠子瞪着台阶下的每一个人,似乎台阶下的所有人都成了他的敌人!
见没有人敢应声,张子恒又说:“要是幺爷这把老骨头在学习班里被折腾出个好歹,老子操那个叛徒的八辈祖宗!”
说完走下台阶朝张幺爷家里走去。他得去把这个事情告诉张婆婆……
张幺爷家大门紧闭。张子恒上去边拍门边喊:“幺婆婆,快开门!幺婆婆,快开门!”
这时的张婆婆正和白晓杨躲在房间里,听见张子恒在外边大呼小叫,张婆婆紧张起来,她朝正坐在床上奶孩子的白晓杨小声说:“别出声,可能子恒把大队的那几个民兵领来了。”
白晓杨望着张婆婆,说:“幺婆婆,咋办?”
张婆婆六神无主,跑到小窗户前偷偷朝外边看了看,心里咚咚咚地跳得厉害。
白晓杨这时朝张婆婆说:“幺婆婆,你先别看了,赶紧帮我把那两口箱子藏床底下。万一我真被民兵带走了,你就把这两口箱子给我藏好了,谁也不能说,谁也不能给!”
听白晓杨这么说,张婆婆越加显得紧张慌乱,她哦哦地应着白晓杨,就去取放在黑暗处的那两口箱子。
箱子太沉,张婆婆不咋搬得动。白晓杨这时要下床帮张婆婆搬,张婆婆却朝白晓杨小声喊:“你不要过来使劲,你还不能使劲的。月子里挣出内伤了一辈子都医不好的。”
白晓杨已经顾不上张婆婆的提醒,还是把怀里的孩子放下来,去帮幺婆婆搬箱子。可是,突然间没有了奶吸吮的婴儿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小家伙的声音洪亮通透,张婆婆和白晓杨被孩子突如其来的声音震了一下。
而张子恒这个时候却在外边喊起来:“幺婆婆,赶紧开门,我知道你家里有人!赶紧!”
张婆婆抱怨道:“咋遇上这么个催命鬼?”
白晓杨催促张婆婆说:“幺婆婆,赶紧先把我的箱子藏好再说吧,然后你去开门。”
张婆婆又哦哦地边应白晓杨边和白晓杨搬箱子。
两个女人惊慌失措,手忙脚乱……
费了好大的力气,张婆婆和白晓杨才把两口箱子塞到床底下。张婆婆气喘吁吁,白晓杨也鼻头冒汗。
张子恒在外边继续边砸门边喊,床上的婴儿也哭得越加响亮。
茫然无计的白晓杨朝张婆婆说:“幺婆婆,你去开门吧!”眼睛里已经噙着泪水。
看着白晓杨掉泪张婆婆就心疼,她捞起衣袖去给白晓杨擦眼泪,安慰白晓杨说:“小白,不怕!我去跟那个民兵连长说,就说你是我的干闺女,别怕!啊!有你幺爷和幺婆婆呢!”
白晓杨温顺地点头。
张婆婆刚要转身出去开门,白晓杨却一把拉住张婆婆说:“幺婆婆,你等下。”
说着就从脖子上解下那块老玉,塞到张婆婆的手里,说:“幺婆婆,你把这块玉拿给庹师,他会来救我的。”
张婆婆哎哎地应着,转身出去开门了。
白晓杨转身把号啕的婴儿抱在怀里,脸贴着婴儿的脸,泪水长流不止……
第五十七章 祸不单行
张婆婆慌慌张张地打开门,一见是张子恒一个人在砸门,虚惊了一场的张婆婆朝张子恒责怪道:“子恒!你要把幺婆婆吓死啊!”
张子恒还没等张婆婆把门彻底打开,就从半开的门缝中挤了进去,走上天井里的阶沿蹲下,双手抱着膝盖,勾着头,哭丧着脸。
张婆婆掩上门,走过来,见张子恒这副模样,心慌地问:“子恒,出什么事了?你幺爷他呢?”
张子恒说:“幺爷被狗日的吴章奎弄进学习班了!”
张婆婆一听,顿时惊得愣在张子恒的跟前,僵了一般。
张子恒抬起头,看张婆婆的模样就害怕了,说:“幺婆婆,你咋啦?”
半天,张婆婆才一下子号哭出声:“死老头子,你这一进去还有活路啊?那吴章奎这个冤孽就等着报仇了啊!死老头子,你这下可遭报应了!你要是被那冤孽打出个三长两短,我这下半辈子可咋过啊……”
房间里的白晓杨听见张婆婆在天井里呼天抢地的声音,抱着孩子从房间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