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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严肃的、斥责的脸,就像处于追溯过往的状态,那种人就要死的时候会有的念头。
这就是正在发生的事情。他不会总是错失机会的,而这一次,她完全只有一个人,没有看见任何人前来救援的希望。
安妮咽了咽口水。她不能待在这里,他总会进到房子里来的,她还不知道他具体会怎么做,但他肯定能做到。她必须联系上卡米尔。他告诉过她要发动报警器,但那张写着密码的纸放在了操作台的旁边,在客厅的另一边。而手机,正是在上面。
她必须上楼。
她抬起头,看了看周围,看看地板、地毯和石膏碎片,但这些都帮不了她,能帮她的只有她自己。她做出决定了。她滚到地上,想用两只手一下把羊毛衫脱下来,夹板缠进了网眼里,她拉着,将它扯出来,数了三下并在第三下时坐起来,背部贴在长沙发的椅背上,把羊毛衫卷成一团放在肚子前。如果他射中椅背,她就死了。
别拖拉了。
瞟一眼右边,楼梯离她有十几米远;瞟一眼左边,主要看向高处:从她所处的位置,透过屋顶的大玻璃窗,她看见了树木的枝干。他会爬到那上面,然后从那儿进来吗?当务之急是打电话求救,打给卡米尔或者警察,无论是谁。
她不会再有别的机会了。她把腿收拢到身下,然后将她的羊毛衫从左边远远地投出去,没有过分用力,她想让它在空中飞得久一点,高一点。不出所料,她听到紧随其后的子弹就在她身后爆响……
很久以前,我就学过这个:交错射击。放一个靶子在左边,另一个在右边,要相继击中它们,越快越好。
我架起枪,在瞄准镜里监视房间。当羊毛衫从一边飞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准备好了,我开了枪,如果她以后还想再穿它的话,得好好补补,因为我正中靶心。
马上掉转枪头,我看见她奔向楼梯,我瞄准,当我击中第一级台阶时她已经登上了第二级,我眼看着她消失在半阁楼里。
是时候改变一下策略了。我把狙击枪放在兔棚里,带上了手枪。在必要的情况下,为了收尾,我也带上了猎刀。我已经在哈维克那里测试过它了,的确是上好的工具。
她现在在楼上了。把她引向那里并不太难,我本料想会碰上无数的麻烦,但事实上,只不过是一件好好引导她的差事。现在只需要绕一圈,还需要小跑一段。没有什么是白送的,她最终会明白这一点。
如果一切如预料般进行,我会来到她的面前。
第一级楼梯在她的脚下炸开了。
安妮感觉到楼梯在她身下震颤,她冲得太快了,在路上绊了一跤,摔在了半阁楼的楼梯平台上,头撞在了衣橱上。这里很狭窄。
她已经站了起来,扫了一眼下方,她确认自己不会被看见或击中后,决定留在这里。首先,打电话给卡米尔,要让他马上来这里,来帮她。她疯狂地翻找着衣橱,不,不在这里,床头柜那里也依然没找到。这见鬼的手机到底在哪儿?想起来了,她睡觉时把它放在了床的另一边,让它接在电源上充电。她在衣服下面翻找,终于找到了。启动屏幕。她气喘吁吁,心脏在胸腔猛跳得使她感到恶心,她用拳头敲击膝盖,这手机运行得太慢了。卡米尔……终于,她拨通了他的电话。
卡米尔,接吧,快。我求求你……
铃声响了一下,两下……
卡米尔,求你了,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安妮的手在电话上颤抖。
“您好,您现在听到的是卡米尔·范霍文的语音……”
她挂断了,重播一遍号码但再次来到了语音信箱。这一次,她留了讯息:“卡米尔,他来了!回答我,求求你……”
佩莱拉看了看表。要借用法官的一点时间看起来并不容易,他太忙了。对范霍文来说,法官给的信息很明确——这个案子已经不属于他了。法官摇摇头,他有点不快,这些日程真是令人受不了。卡米尔补充道:这其中有太多不合规矩的东西、太多模糊的地方、太多疑点,甚至案子会被移交到别的部门去。因此,作为应对和自保的方式,副局长米夏尔将通知检察院,而后纪检部门会对范霍文警官的行动做出调查——这种威胁正以一种清晰得令人害怕的场景浮现出来。
佩莱拉法官希望能空出时间来,他犹豫着做了个小小的动作:他看了看表,有点漫不经心。真是讨人厌,能怎么办呢,他站在比卡米尔高两级的地方,看着卡米尔,他确实犹豫了,以这种方式逃避并不是他的风格。他不是对范霍文警官让步,而是对职业的审慎。
“我过会儿叫您,警官。早上的时候……”
卡米尔合起了手,谢谢。佩莱拉法官点点头,没问题。
卡米尔知道,这次会面是最后一线生机。在勒冈的友谊及支持和法官的足够欢迎的态度之间,他还有点希望逃过大难。他紧紧抓住这个机会,法官能清楚地从他的脸上看出来,同时还有好奇心。这不必隐瞒。这两天,从别人口中说出的发生在范霍文身上的事情,好像已经奇怪到使人想极力凑近观察一番,好有一点头绪。
“谢谢。”卡米尔说。
这个词说出来,像承认,也像请求。佩莱拉向他致意,然后又显得为难,便转过身离开了。
她猛然抬起头。他不再开枪了,他在哪儿?
房子的后部,下面浴室的窗子还开着。可能对一整个身体来说这扇窗太小了,钻不进来,但这毕竟是个开口,而有了这开口,谁也不知道他能办到什么。
没有考虑所冒的风险,安妮不假思索地冲向可能有埋伏的大玻璃窗。她下了楼梯,跳下最后一级,左转,没有摔倒。
当她来到洗衣房的时候,他就在她的面前,在窗子的另一边。
他的笑容被窗户框着,像是一幅风俗画。他把手伸过窗子的开口。手臂尽头持着一把指向她的方向的手枪,带着消音器。枪口长得可怕。
他一看见她,就开枪了。
法官一离开,卡米尔就下了楼梯。在露台,路易出现了,英俊得像个明星,外套是克里斯汀·拉克鲁瓦的,带着精致条纹的衬衫是萨维尔豪斯的,鞋子来自弗兹尔利。
“我等会儿再找你,路易,不好意思……”
一个小手势,我等着您,慢慢来。他让了让路,他会再回来。这个家伙是低调的化身。
卡米尔进到他的办公室里,把外套丢在椅子上,一边查找并拨通威尔蒂格·施文戴尔总部的电话,一边看着表,九点一刻。有人接听了。
“请找安妮·弗莱斯提尔。”
“请稍等,”接线员说道,“我查查看。”
呼吸。手掌放松了些,他简直要松一口气。
“不好意思……您要找哪位?”年轻的女士问道,“我很抱歉(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像是在希望对方能理解),我是临时代班的……”
卡米尔吞了口口水。虎口重新像拧紧的螺丝一般握住,而痛苦则漫向了全身,焦虑快速涌上来……
“安妮·弗莱斯提尔。”卡米尔说。
“她在哪个部门工作呢?”
“呃……管控部门,或者差不多这类的。”
“对不起,我没有在名录上找到她……请先别挂断,我将您转接给别人……”
卡米尔感到肩膀沉下来了。一个女人接听了,可能就是那个安妮提过的“难缠的女人”。不,不是她,因为她说她不知道安妮·弗莱斯提尔是谁,谁也不知道这是谁,得再找找。“您确定是这个名字吗?我可以将您再转接给别人,您是为了什么打来的呢?”
卡米尔挂断了。
他喉咙很干,需要喝杯水,快没时间了。他的双手在抖。
他的密码。
灵机一动,他转向他的职业的搜索网络:“安妮·弗莱斯提尔”。数不胜数的结果。精确点:“安妮·弗莱斯提尔,出生于……”
他能回忆起来她的出生年月。他们在三月初相遇,而三周后,当他得知那天是她的生日时,他请她到内奈斯餐厅去。他没时间买礼物,只是发出了邀请。安妮笑着说,对生日来说,一顿饭就很不错。她喜欢餐后甜点。他在餐巾上给她画了肖像并送给了她。他没有对这幅画特别做出评论,但他对这幅肖像很满意,觉得它很有创意,同时又很准确。他们的确有过一段这样的日子。
他用手机搜索,打开备忘录:3月23号。
安妮四十二岁,1965年生。在里昂出生?不确定。他在关于那天晚上的记忆里搜寻,她说过她的出生地吗?他删掉“里昂”,按下确定搜索,结果显示出两位安妮·弗莱斯提尔,这很常见,输入你的生日,如果你的名字很普通,那么到处都是你的双胞胎。
第一个安妮不是他的那个,这个安妮在1973年2月14日就死了,只有八岁。
第二个也不是,在2005年10月16日就去世了,是两年前的事了。
卡米尔反复用手指摩擦手掌。他感到一种亢奋,他很熟悉这种亢奋,他整个职业生涯的核心就是这种亢奋,但这不仅仅是一种职业性的亢奋,还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异常状态。就“异常”这方面来说,他是无可置疑的冠军,所有人在见他第一眼时就会看出来。只不过这一次,这种异常回应着另一种,也就是他那无人理解的行为异常。
对此,他自己也变得不理解起来。
他为什么要战斗?
要去对抗谁?
有些女人会在年龄上说谎。这不是安妮的作风,但谁知道呢。
卡米尔起身打开档案柜,没有人整理过里面,他以自己的身高作为从来不打理它的借口。当然,就算身高适合……他也需要几分钟来找到他想要的操作说明。在这件事上谁也帮不了忙。
“离婚后花时间最多的,就是清理房间。”安妮说过。
卡米尔摊平手掌以集中精力。不,办不到,他需要一支铅笔,一张纸。他要画速写。他在寻找。他们在她的家。她坐在沙发床上,他刚刚说这房间很……怎么说呢?实际上,它有点不堪。他寻找一个不伤人的词,但无论怎么做,一句话这样开始,再加上一段长而尴尬的沉默,就直接向着糟糕的方向去了,唯一的问题只是什么时候说出来罢了。
“我完全不在乎,”安妮干巴巴地说,“我想清除一切。”
回忆涌上心头。他要回到离婚的那个节点,他们从没有真正谈过这件事,卡米尔没有问过这类问题。
“两年了。”安妮终于开口。
卡米尔马上放下了铅笔。一只食指对着介绍操作程式的那几行,另一只敲着键盘,他设定搜索条件,查找一个在2005年结婚和(或)离婚的叫安妮·弗莱斯提尔的人。他挑出搜索结果,再筛选,去除所有在搜索范围外的内容,只剩下一个安妮·弗莱斯提尔:出生于1970年7月20日,三十七岁……卡米尔看见:“1998年4月27日被判诈骗罪。”
她被记录在案了。
这个信息让人困惑,他甚至没有马上读完全部内容。他松开铅笔。安妮,被记录在案。最新的宣判是伪造支票、假冒和伪造。他被打击得花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这个安妮·弗莱斯提尔被监禁在雷恩监狱和康复中心。
这不是安妮,而是另一个人。这个安妮·弗莱斯提尔虽然和她有着一样的名字,但和自己的那个安妮一点关系都没有。
尽管……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