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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锋上的救赎-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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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那四个人,同时环视着四下里的一片蠢蠢欲动,慢慢松开手,伸进后裤兜,掏出一卷钞票……

身后传来时天啧啧的讥笑声。



阮勋宋是个出奇矮小的家伙,酒糟鼻,疤瘌眼,满脸的丘壑模糊了他的年龄,裸露的两臂青筋暴起,指节粗壮,多少能看出点儿军旅生涯的痕迹。

本想也以请客喝酒为见面礼,但他指间的针孔让我改变了主意——现金大概会更受欢迎。我让阿关告诉他:回答我的问题,一个问题十块人民币。

我最想知道:彬和“纳迦”小队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阮勋宋听完,向我伸出十个手指确认,我点头,问:“一九九七年的‘弑子’行动,你们派出的‘纳迦’小队成员都有谁?”

这个酒鬼加毒虫清晰的记忆力令我惊喜不已:队长姚江,第一突击组武洪山、阮八,第二突击组黄锋、冯才,狙击手阮雄勇,副狙击杨新,医疗兵潘广成,通讯兵朴兴。

也许是怕我嫌他钱挣得太容易,没等我继续问,他像背书似的补充道:六月六号下午,“纳迦”小队自基地出发去辽保,然后从辽保进入老挝,穿越老挝南部抵达班北松,沿扁担山脉进入北柬,十号上午十一时抵达安隆汶,并于午夜零时展开行动。

我丢过去十块钱,追问道:“后来呢?”

阮勋宋的回答开始断断续续含糊起来:行动开始后不到半小时,“纳迦”小队在现场与指挥部取得联系,队长姚江报告说宾森全家都死光了,而他们正遭到赤柬部队围攻,请求撤退。

尝到了前面的甜头后,我攥着十块钱,并未急于散财。

果然,他又补充:指挥部同意了“纳迦”小队的撤退请求,并告之接应部队将在柏威夏 以北十五公里处与他们汇合。突围战很激烈,大半队员阵亡。

我丢下钞票:“我知道黄锋被俘了。其他人呢?”

阮勋宋眨眼的频率明显加快,闪烁其词:当时各方势力都急于表白自己,“纳迦”小队损失惨重,撤退失败,剩下姚江和阮八临时改变路线,去了新金三角地区。

我在大脑中飞快地过了遍地图:“不对吧,新金三角在你说的汇合地点以东,他们要去那边,不就已经路过汇合地点了么?”

阮勋宋似乎是毒瘾上来了,神经质地挥着手:他们一定是受了某方势力的引诱,叛逃了。

我抬手握着空拳一个嘴巴把他抽翻在地,周围的人有些骚动——很好,胡萝卜加大棒政策还能同时震慑到其他人,一举两得。阮勋宋被打得不轻,半晌没爬起来。我拿出五十块钱,用空酒瓶压住,敲着桌子对阿关说:“叫他起来!想要钱就继续回答问题!”

没等阿关把话说完,阮勋宋已经被那张纸币吸引回桌前,咧着一口黄牙,松弛的面部展露出贪婪与谄媚的混合表情。我伸手按在酒瓶上,问他:“知道韩彬是谁么?”

阮勋宋只顾盯着钱,我让阿关又问了一遍,他才反应过来,茫然不解地摇摇头。

我掏出合影,连那五十块钱一起推到他面前,指着彬:“照片上这个人是谁?姚江还是阮八?”

阮勋宋飞快地把钱抽走,嘴里发出满意的咕哝声。随后,他看了照片一眼——只一眼,就像石瞻一样,被牢牢地吸引住了。

“暗努瓮阿苏腊……”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问阿关:“这孙子说什么呢?”

阿关告诉我:“他说的是安隆汶……安隆汶的什么……”

“暗努瓮阿苏腊,暗努瓮阿苏腊……”

阮勋宋还在不停地念叨着这句话,表情愈发恐惧。时天突然坐到我身旁,我一愣,随即发觉有几个人围了过来。

“惹出麻烦喽。”时天把义肢搭在我肩头,“这白痴怕是嗑药嗑昏了头,真是口不择言。”

“他说的是什么?”

“暗努瓮阿苏腊——他说的是:安隆汶的死神。”

随即,我听到一声金属撞击的前奏。



不是自夸,从刑侦到预审,预审到治安,治安再回到刑侦,一路下来,任凭多少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我向来是双拳开路,所向披靡;多大的阵仗都经过,多骇人的场面都见过,多凶险的境地都扛了下来——但当阮勋宋随着一声巨响在我面前血溅五步的时候,除了耳鸣的回声外,留给我的,只有难以置信的震惊。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一个正在和我对话的大活人……没有骂骂咧咧,没有威胁恐吓,没有动手动脚,更没有枪顶后脑聊大天的肥皂桥段,震耳欲聋的丧钟响毕,一切已经结束了。

七点六二毫米的弹头把阮勋宋打得先是撞在桌面上,然后像断线木偶般瘫倒在地;与此同时,那把“黑星七连发”的枪口微调方向,对准了我。

我本以为,马上就会传来撞针触发底火的声音——属于我的那一响丧钟。

有人拱了我一下,等我回过神,才发现时天往我身前一别,用半侧肩膀挡住了我的胸口。对方——我才看清拿枪的是个胸口文着黑色罂粟花的青年汉子,冲时天大喊一句,同时挥动手里的家伙,似乎是让他闪开。

我听到机械轴承的转动声——时天熟练而协调地令义肢与真臂左右摊开,耸动肩膀,回敬了一句越语。虽说听不懂,但内容大致能猜到。

枪口立刻转向了他。

我抽出甩棍,准备拼了。面前站着三个人,周围还有大约七八个,如果能一出手放倒这个拿枪的,甚至是夺到武器,没准儿能换得一线生机。

不想,时天站了起来,右手撑在桌子上,身体前倾,肆无忌惮地把脑袋凑到枪口前,装模作样地眯着右眼看了看枪膛,说了两句什么,猛地朝枪上啐了口痰。

“黑罂粟”受此大辱,自然是下不来台。他情绪激动地甩掉枪上的浓稠液体,紧接着朝时天的上半身来回比画,口中大吐秽语。时天却好似一座冰雕,隔挡在我和那把嗜血的凶器之间,纹丝不动。

僵持了一阵,其他人陆续围上来,吵吵嚷嚷地把“黑罂粟”和他的另两名同伴推开了。我注意到他们个个身上都别着长短家伙,不禁庆幸刚才没来得及冲动。

时天盯着那人收起枪,才站直身子,扭头对我说:“走吧。”

背包被丢在地上,阿关早已逃得不知去向。我捡起包,看到上面挂着星星点点的血迹,继而发觉自己衣服上也差不多。时天始终站在我和那群人之间,并小声告诫我:走的时候不要太慢,也不要跑,尽量别回头看。

我一声不吭站起来,情不自禁地穿过时天的臂弯,看了眼倒在地上的阮勋宋:他双目圆睁,了无生气地注视着自己的血从面前流淌经过;左手捏着那张要了他命的合影,右手不自然地垂在裤兜旁,仿佛在保护露出了一角的五十块钱。



不知走出多远,我突然觉得浑身虚脱一般,乏力到难以支撑的地步,只得靠在一间民房的墙边稍事休整。掏烟的时候,手在抖,时天也拿了一根,并帮我点上火。

我大口地喘气,汗如雨下,刚抽一口就呛到了自己。时天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但眉宇间似乎颇有些忧虑:“最近这里不适合中国人来,我陪你走到北伦河 吧。”

“他们居然……”我最终还是感到了愤怒,“不该去报警么?”

“你跟他很熟么?”时天摊手耸肩,吐出一串烟圈,“早死早投胎,没什么不好。”

“‘安隆汶的死神’——姚江和阮八这两个名字,当真是禁语?”

“芒街最近的形势相当微妙。”时天没有正面回答我,“你个小警察有本事就去抓你想抓的人,别搅到这些旧日恩怨里来。”

我没打算放弃:“彬就是‘安隆汶的死神’?”

时天拍着自己的义肢:“怎么说呢……十一月二十二号,一九九七年,我亲眼看见自己这条胳膊从面前飞过去——那天,死神无处不在。”

“你也在场?”

“那天有很多人杀进了安隆汶,只不过活着出来的没几个罢了。”时天右手灵活地翻转着香烟,“‘安隆汶的死神’是后来南亚各路黑道的一种精神象征,类似于关二爷……姚江和阮八,是神龛上的活佛。”

“彬是哪一个?”

时天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你最好识相一些,别插到他俩中间去。”

“现在另一个人就在追杀彬,他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很难说清楚,大概是命吧。”

“什么命不命的,还不都是人选的!”

“你刚拣回条命,总不能说是猜对了硬币吧?”时天蹲下来,笑得相当轻狂,“你会觉得是我选择救下你,因为那帮疯子不敢杀我,对吧?——哈!你一定是这么想的。我猜中了,一定是被我猜中了!可万一那家伙真开枪了呢?或者枪走火了?再或是他们一起把我按倒,然后在我面前将你先奸后杀……无数凑巧或不凑巧叠加起来,你才留下条小命。你选择,我选择,他选择,所有人都在选择……嘿嘿,我们在选择命运,殊不知,命运也在选择我们。”

“你的意思是,他俩必然会……”

“也许吧。”时天起身,向我伸出右手,“三年艰苦特训有可能培养出一部杀人机器,但要想在子弹横飞的战场上穿梭自如,光凭实力?做梦去吧!”

拉起我,他转身瞥了眼北伦河的方向:“那天的雾好大,安隆汶就像座白色的迷宫,你唯一能做的只有摸索,然后等待与死神的不期而遇。”

“姚江和阮八,他们都去救黄锋了!对么!十一月二十二号那天,他们都杀回安隆汶了!而且,他们都活着出来了……”

“他们不是一般人。或者在我看来,他们根本就不算是人。”

“你是想说,命运选中了他们?”

“No!他们大概不需要等待命运来选择吧。”时天撇着嘴,又在摊手耸肩,笑得异常诡异,“你不是刚听到了么?他们本就是掌控命运的死神嘛。”



进出芒街,前后只有不到三个小时。我不甘心第一次异国之旅收获如斯可怜,却也明白继续待在这里会有性命之忧。一路上,时天不肯再透露彬的往事,失望之余,我想到还有另一个牵挂的谜团——圣雷森基金会派遣的医疗团。

对这件事,想必时天是有些了解的:“知道,我和那个带队的打过不少交道,今年他还找我搭过两回线……那小子,一看就是个‘人才’——真正的、罕见的下贱坯。”

我回忆了一下,疑惑地问他:“今年?可孟京涛○一年就失踪了。”

“第一,经手的买卖,我不会记错。”时天敲了两下太阳穴,斜睨着我,“第二,孟京涛是谁?”

“孟京涛就是……”我脑筋一转,“他的化名,他本名叫什么来着?”

时天精明得令人尴尬:“这名字不值钱,我免费送你:他叫梁枭。”

我都觉得脸热:“哦,那他……他找你什么事?”

他用摊手耸肩的标准回应诠释了“深海掮客”的“职业操守”。

我索性回到原先的话题上,问他:“那九四年这个医疗研究团队与赤柬接触的目的是什么?”

“救死扶伤喽。”

我第一反应是不信,立刻发觉时天在用表情告诉我:这似乎又属于“我没必要知道的事情”。

“彬几乎杀光了那支队伍里所有的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一定有大开杀戒的理由。”

“那十个人九四年去的柬埔寨,彬却追杀这些人至今——什么理由能让他耗费十多年的精力去这样做?时天,你知道的,我求你告诉我。”

“我确实不知道。”时天的语调总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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