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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他那份从容,我终于意识到,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过是楼上与楼下的关系——马不停蹄地追逐了许多年后,等待我的,依旧是这个场景。
对我而言,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场景。
“晨晨怎么样了?”彬把一个背包放在沙发上,“我明早要去沈阳参加一个执行异议的听证,周三就回来。我希望回来的时候能见到她。”
我把咖啡杯放到阳台护栏上:“放心,我保证分局上上下下没人会为难她。”
彬苦笑:“等你升到局级干部再打包票吧……找我有事?”
我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向他详尽叙述了目前所有已知的情况。彬听得很专注,没有插话打断过。末尾,我给出的结论是:理论上,这两名连环杀手,不应存在合作的可能。
“那就是模仿犯。”彬扫了眼楼下一辆白色的民用牌照面包车——我知道,那里面是袁适的人。
“我到现在都认为确实存在两名连环杀手:崇尚性暴力犯罪的变态与一个模仿技巧高明的职业杀手。”背靠在阳台围栏上,我把头向后仰了将近九十度,“问题在于,有谁能模仿那个性掠夺者,而且,还模仿得惟妙惟肖?”
“看来你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唔……可以说是有吧。”
“我又荣幸入选了么?”
“可惜,没进决赛。”我转过身,“第一,这个人必须超级能打;第二,他应该了解所有的案件细节——就是那个性掠夺者的作案细节;第三,他具备相当全面的反侦查能力;第四,他很可能非常清楚公安系统的运作机制;第五,他也许有海外背景;第六,他知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
“他不但知道你住在哪儿,而且还知道你对他存在潜在威胁。”
彬把杯子举到嘴边:“同时符合这么多苛刻条件的人可没几个。”
“确切地说,在我所认识的人当中,只有三个人符合。”
“哪三个?”
我拍拍他:“这里就站着俩嘛。”
彬笑了出来:“你是连捧我带自吹,我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本事。你怀疑他?”
“老实说,我越想越觉得是他。”
“你条件定位得太模糊了,怀疑是需要依据的。”
“我是散打的底子,抬腿一般不会过膝。说起来,我还一直想问你学的哪家功夫啊?”我凑近压低声音,“能把大腿骨踢断,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听说跆拳道似乎很擅踢腿呢。”
“那晚你我都没看清袭击者的模样。要说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彬点了两根烟,递给我一根,“不会真是这么老旧的桥段吧。”
“一半是白痴,一半是魔鬼还差不多。我从不觉得他有多大本事……可要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想的话,没准丫平时二了吧唧的德行是装出来的呢。”
彬犹豫了片刻,没说话。
我索性懒洋洋地趴在护栏上,享受着夏末最好的时光:傍晚和煦的阳光,温婉的风,还有树叶海浪般的碰撞声……真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些。
毕竟我提出的指控过于大胆,彬个性谨慎,一定是在分析权衡。他也许正在考量我“一半是白痴,一半是魔鬼”的评价是否代表了某种会影响判断的主观成见,抑或是所谓“另外一个角度”的切入点能不能站得住脚。
我的“另一个角度”牌天平左边放着左手制造的刀口、异物插入、“蜘蛛”、潜入监控室、撬门而入、第四节脊椎……右边则放着衣着光鲜的袁大博士。
另一个角度?
当石瞻昂然步入包围圈,郝建波悲痛地掩埋发妻,“庞欣”打开院门向我微笑,“蜘蛛”的寒光映射在姜澜的面颊……我相信如果有机会将一切重来,他们依旧会做出相同的选择。因为他是他,她是她,人的性格,左右着未来的方向。
不经意间,他们选择的,竟是无可更改的命运。
“人对命运的选择,源自根深蒂固的性格。”
同样,在那个轻描淡写的时刻,我推开了属于自己的命运之门。
“另一种可能?”彬的样子显得很费解,“又有什么人入围选秀决赛了?”
我的大脑好似魔方般转来扭去:“不,我说的不是那个职业杀手,是性掠夺者……”
“哦?上次我跟你提的交叉比对,有进展?”
“没有,但我可能知道凶手是谁了。”
彬垂头盯着地面,又好奇地看着我。
“是王睿!”我突然觉得夕阳好刺眼,“王睿就是那个性掠夺者。”
彬疲惫地活动着脖子:“不好意思,你这弯儿拐得有点儿大,我一时还不太适应。”
“那把留在现场的凶器,可以说它是扬名立威用的旗帜,也可以解释为人赃并获的一种嘲讽。王睿没逃跑,与闯入者的人数无关,他和彭康一样,都是自己心里有鬼!”思路豁然开朗,我越说脑海中思路越清晰,“这个低能的性掠夺者,只有两种行为模式:在心理安全区的范围内随机寻找高风险被害人,或是借由冲动去杀害自己的长期性幻想对象。王睿作为散打陪练,经常会接触到姜澜,那孩子就这么被盯上了……长新大厦那案子,能经常接触到池姗姗的人,包括保安;王睿来支队健身房以前就是做保安的。我不记得案发时排查保安见过他的照片,但不排除他曾经在那里工作过,这应该有记录可查。”
彬叫停我:“别光推测,依据呢?”
“很简单啊!”我掏出手机拨号,“比对一下王睿和那个性掠夺者的DNA就知道了……啊对!”拨到半截,我手一颤,“王睿其实是左撇子——他是个伪装成右撇子的左撇子!”
彬语调平稳地“嗯”了一声,我继续说道:“那天我在健身房拿陪练出气的时候,王睿打到最后——就是他被击倒前,打得最激烈的关头,他本能地恢复了以惯用手作为后手拳的正常状态。藏拳的那只手一定是惯用手——这本就是个格斗的基本常识。”
是他!一定是他!
彬眨着眼看了我一会儿,终于成功把握了我推理的脉络:“有道理。应该赶紧让法医队取DNA向市局送检。”
就案件分析,难得在彬面前占了回先机,我乐颠颠地拨着电话,手都有些发抖:“哎呀呀,老韩,你也有失察的时候啊……”
没错,你能看到的,其实我都能看到。
刹那间,手指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动作。
你能看到的,其实我都能看到……
“彬……”我恍恍惚惚地嚅嗫道。
仿佛有一道白光笼罩在周围,我懵懂地四下张望,却什么都看不到。一种抽离的麻痹感像毒蛇般自后脑向前蜿蜒盘桓,天空的颜色与我遗落的思维都再度清晰起来——
如果说我都能看到,你会看不到么?
“那天,看到他左手藏拳的,只有……”
不,你没看到,你疏忽了,彬,你一定是疏忽了!
“只有——”
“一个能和职业杀手过招而且还会反追踪的律师。”
“你,和我。”
彬的声音,来自我身后。
“戊戌变法失败的时候,谭嗣同为什么一定要赴死?”
“因为人性的弱点是共通的,谭先生也是人。”
“你这是答非所问。”
“那是因为你不动脑。戊戌变法虽然失败了,但谭先生却相信‘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既然‘今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那就干脆‘有之,请自嗣同始’。”
“他的就义与后来革命成功,恐怕还不能认定为简单的置换关系吧?”
“谭先生纵然是血荐轩辕,但断不致被冲昏了头脑,天真到以为自己掉了脑袋,就能让老佛爷弹指间崩驾——何况他还是保皇派的。他不知道未来的变法或革命是否能成功,反正他自己是看不见了;但他必定清楚,自己的死,并不能立刻改变什么。”
“但他还是选择了死。这跟人性弱点有什么关系?”
“生活中,很多人——或是每一个人,在某个特定的时刻,都会出现这种情形:他对即将做出的决定对错与否,或是有意义与否一清二楚,而即便他知道那是没有意义的,甚至是错的,也不会影响他的选择。”
“很多事情其实是受到各种客观因素限制的,就好似一个‘局’,你身在其中,不一定能看到出路,所以只能去选择‘局’里唯一的一条路。你的说法太唯心。”
“所谓客观,大多听起来更像是粉饰主观的借口。你所说的‘局’倒是存在的,佛教中把它称做‘相’或是‘障’,咱们这些俗人一天到晚都在里面瞎转悠。讽刺的是,很多时候人们是能看清这个‘局’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执著于错误的选择。”
“照你这么说,谭嗣同的死岂不成了笑话?你等着被骂翻吧。”
“前人的是非,我没有资格评判。但谭先生慷慨赴死、从容就戮的风骨,我是拜服投地不及,怎可能会有嘲讽的意思?谭先生秉执大义,自可‘手掷欧刀仰天笑;留将公罪后人论’;只可怜咱们这些庸庸世人,我们抉择的结果,是对是错,恐怕就很难得到什么公论了。”
谈话发生在很久以前,地点是湖南省浏阳县城郊,谭嗣同先生的墓地。那时,年近而立的我们只是初识,且都单身。我出差他公干,异地巧遇,相携至召山脚下,凭吊这位诞辰百年有余的先行者。
记得那是个好天气,骄阳当空,万里无云。墓地隐现于一片葱葱绿草的簇拥中,间或有几朵白色与黄色的小花,顽强地探出头来,在烈日营造的漫山欢腾里,绽放出生命的绝望。
一晃,八年。
真希望,时间能停下来。
脑后的一记重击令我晕眩了半秒,一条手臂幽灵般地锁住了我的脖子,身体重心随之向后倾斜……
彬!
我猛压下颌防止窒息,反手从背后抽出甩棍,不及打开就回戳——他闪开了,人已到我身侧,脚下一别,拽着我的头就朝护栏上撞。我左肘砸在他肋下或是腹部,右脚从别子里绕出来,凭借一股蛮力怒吼着把他整个人顶向阳台的另一端。
察觉到他后退中在单腿发力起跳,我回手去护不赶趟,只能颔胸缩头……彬摔了出去,我左腮也结实地挨了一膝盖,向后踉跄几步,靠上了墙。
一团黑影扑面压来,我右手自下而上,腕子一抖,甩棍扫了过去——半截就被一带一别锁住,小臂直接给窝回胸前,左腮又挨了一肘、两肘……我忙沉腰,下意识地抬左臂护头。
最后一击撞在了面门上。
迷迷糊糊滑倒时,我觉得自己就像根木桩一样,被把大铁锤一下下砸进了地里。
彬……
4
“第一下没把你后脑敲漏,韩彬应该是留手了才对,看来他还是没能狠心杀了你。”袁适按下指挥车的通讯器,“开快一点儿!”
我失神地坐着。一名女警替我止住鼻血,处理了眉骨与左耳根的伤口,把用毛巾包好的冰袋垫在我脑后。
彬,你都干了些什么……
“谢谢……”
袁适回过头:“嗯?”
“谢谢你及时赶到。”我把冰袋搁在大腿上,“也替我谢谢你派来的弟兄及时报信。”
“一个两处骨折正送医院,另一个昏迷不醒……不过他们没报信——谁知道你们在阳台打起来是因公因私?等韩彬收拾好东西下楼,他们连报信的机会都没了。”
“那你怎么赶到了?”
“因为何法医协助西城支队验尸的时候找到了池姗姗遗失的耳环:验尸过程中,X光片显示王睿左肩三角肌里有异物……把王睿的DNA送去与凶手的D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