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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死了四个人?”
“还因为他没杀第五个人——我不认为凶手放过孙铎是良知未泯,也不是有什么道德底线或他妈职业操守。他只杀两种必须杀的人:目标,以及可能指认他的目击者。如果孙铎像那三个混混一样,具备成为目击证人的年龄或生理条件,凶手绝不会放过他。”
走到我停车的地方,彬特别嘱咐我:对于第一个专杀女人的罪犯,别太拘泥于被害人是不是左撇子。惯用手不是什么具备吸引力的外表性征,性动机的连环杀手以此来确认侵害对象的案例,不曾有过。
“可这毕竟是他目前最明显的行为标记之一。”我打开后备厢,把案卷扔进去,“当然,还有那把‘蜘蛛’。对了,你不会真的相信袁适的神话理论吧?”
“我是真的无大所谓。”彬抬头看了看路边的树冠,“凶手到底出于什么心态来杀人也不是你们最需要关注的,你们要找的,是能帮助识别这名罪犯的线索。”
“有!我们有DNA和指纹啊,还有凶器、身高、年龄、左撇子、侵害对象人群、行为模式……线索大大的有,这不一样没头绪。”
“说到行为模式,那天你在现场和袁博士争论的时候,说这些案件以被害人性别区分的话,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行为模式,但你可以注意一下,那个性掠夺者,应该是有不只一种——”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
我一开始还以为他在思考或组织措辞,但很快,我就发现彬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谈话上了。他的表情是有些费解,眼神飘忽不定,而且在不停地眨眼。
他的样子,让我觉得很不安。
所谓“直觉”,这种不完全源自生理感官的心理感知,也许更多地依赖于专业训练与实践经验。而就在那个寂静的深夜,“直觉”轻声地提示着我,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入夜的风从身畔踱过,仿佛三步一回头,慢得懒散。
感到不安的,是彬。
针扎般的战栗随之袭来——当我俩的目光再度聚拢时:费解、疑惑、不安……无论是什么,理由已显而易见:轻柔的风,无言的同伴,宁静的夜晚,以及唯一与之不和谐的——
蝉鸣声,消失了。
第五章 左右
1
听到身后灌木丛发出响声的同时,我这个警校散打亚军甚至还没来得及颔胸沉胯做出防御态势,面前的彬连警告都未及出口,某只铁钳般的手已经抠住了我的颈椎,几乎在第一时间把我改造成残废。
那一刻,我算是设身处地体会到所谓“迅雷不及掩耳”的意思:快到你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抽离般的疼痛感,就好像是背后出现了一个黑洞,而我的整个身体都将自脖颈处被慢慢吸进另一个次元。
是彬把我拽回了人间。
救下我的同时,彬错身上前迎敌。我趴在自己的车头上,大概是晕厥了几秒。回过头,看到彬与袭击者已纠缠倒地。他横卧着从后面用双腿锁住了对方的左手,两只手则死死扣住了对方拿着一把黑色匕首的右手——不是试图抢夺,而是直接往袭击者的腰部压了过去。
我冲上去帮忙,袭击者突然腰腹一挣,两腿一左一右别住我两腿的膝窝和脚踝,斜着把我整个人重重地绊倒在地,同时借我的体重向反方向挺身,把自己和彬都从地上悠了起来。彬迫于离心力被甩开时,我听到“当啷”一声——刀应该被卸掉了。
一溜滚起身,我慌忙出拳,对方抬手就叼住我打出直拳的左腕往怀里带。我一看不妙,滑步侧身变换支撑脚,打算出截腿蹬他迎面骨。右侧劲风扑面,我本能地低头、沉肘,起拳架保护,一记摆拳直接把我防御的小臂打得贴到了脸上。
快!好快!这家伙简直不是人!
逼退我之后,他没有追击,而是转身又去对付彬。我模糊地看到两个人影在极近的间距里用拳肘交错挥砸,难分彼此。不过他俩的动作都超快,快得简直没了天理。
脚下有些飘……我扶着车,打开副驾的门,去拉储物栏的盖子,没开,用力拽,整个盖子掉了下来。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我跪下来在脚垫上摸索,终于抓到了那个熟悉的塑胶握柄。
往日的神兵利器今天简直还不如根牙签。我刚去砸他的头,这家伙仿佛浑身是眼,右肩一动,臂肘卷住甩棍,顺势在我空门大开的肋下踹了一脚。隔膜遭到重击,我一岔气,他一用力,甩棍脱手飞得不知所踪。
紧接着,他被打得朝我倒了过来——在他身后,彬也丝毫不慢。
袭击者向前踉跄,我闪身勒住他脖子,脚底下还没来得及出别子下绊,就感觉到对方力量奇大,一猫腰生生把锁喉变成了背胯,我想撤胳膊都不赶趟儿,直接被摔出去了。
等我再爬起来,人没了。
“我还说线索大大的有,只是找不到排查对象呢。这倒好,人家已经找上门来了,真不禁念叨。”我这话一半是放松自己,一半算安慰雪晶,“可惜啊,煮熟的鸭子飞了。”
雪晶眼眶湿湿的,看来是没心思和我逗贫:“把衣服脱了,让何哥看看你背后的伤。”
我乖乖解开衬衫:“别担心,我没事的。干这行,总会遇个一两次危险,我透支了这么多回,估计后半辈子是太平了。”
勘察完现场,队里的几个弟兄围上来,嘘寒问暖,连曹伐都关心了我两句。我挺感激的,但还是忙着先问他们:“彬怎么样了?”
“送医院去缝针了。”声音自背后传来。
“他的手?”
“伤口贴着左腕静脉,得有七八公分,可能还是会有血管破损。他自己回忆应该是夺刀的时候被拉的。”老何轻拍我的肩膀,“穿上衣服吧,去照个片子。”
“不急。”我套上衣服,肩胛撕裂般地疼,“曹儿,多派几个人去医院保护他。”
一直没吭声的老白发话了:“让你去你就去,别让小潘跟这儿干替你着急。”
我没再顾忌场合,搂了下老婆:“我没什么。凶手的目标也不是我。”
十来双眼睛同时疑惑地看着我。
“刺客既然有刀,直接背后攮了他就成。”老何点头,指了下我,“颈椎伤得不轻,你确定那人是用手抠的?”
“应该是,怎么?”
“够大力,破了。把衬衫脱了给技术队吧,没准儿能采到DNA……你说是彬把你拽开的?”
“对,被拿住的时候我已经完全脱力了。”
“又拣回半条命,你欠老韩人情可欠大发了。那一下是冲你第四节脊椎骨去的,再迟半秒,抠进去的话,你可以坐轮椅坐到进棺材。”
我拍拍胸口:“看来需要排查练过九阴白骨爪的……”
“那刺客应该是想把你制服,然后再对彬如何如何。”老何接过我的衣服递给其他人,“不过,按说背后袭击一般都是砸后脑或者勒脖子……这家伙的手法很古怪,相当有难度,但又几乎实现了。”
我不想雪晶继续听到这些,朝不远处现场的一群民警扬了下头:“技术队还干吗呢?”
“趴地上拨拉呢吧,估计是想找刺客遗落的毛发之类的。”
“家属院的安防监控呢?”
曹伐摊手:“什么都没拍到,丫肯定不是走的门。”
我讪笑:“敢情这监视器都是给老百姓和小毛贼预备的。”
老白的手势在催我去医院,嘴里却还问:“你是说,这就是在海淀医院杀人的那个?”
“不确定。但要我看,能在海淀医院连杀四人还来去无踪,这厮铁定是第一人选。”我冲曹伐歪了下脑袋,“躲监视器的水平也很接近不是?”
“你小子不是猛么?这回碰着更狠的,老实了吧?”
“更狠的?这他妈是我见过的最狠的!”我把小姜拿来的汗衫套上,后背的伤口又辣又扎,“我今儿个才知道,韩彬比我猛,真跟那孙子比画了两下。就这,我俩并肩子上,才是个将将自保。”
“没看清长相?”
“黑咕隆咚,情况危急,挨打之后我满眼只剩下星星了,看个毛啊。”我低头又想了想,“男的,三四十岁,中等身材,宽肩膀;穿的胶底鞋和工装裤,衣服没印象了,是长袖的;右手持械;瘦脸儿,应该没蓄胡子——这部分我拿不准;好身手,但不是散打的路子;速度、力量和反应都是压倒性的,实战经验相当丰富,肯定是干亡命买卖的老江湖。”
白局肯定联想到了石瞻:“退役武警?”
“范围不会太大……我和石瞻动过手,刨去周围对他不利的因素,半斤对八两,比他强得有限。今天这主儿是不是大陆货我不清楚,但我或石瞻跟他差着级别呐。走访排查的时候最好保证人手和装备,普通的民警,三五个估计都近不了身。”
“回头问问彬,或者注意下他周围的人。这家伙可能认识彬……”
老白的手机在响,他没接,继续问道:“你知道韩彬或他爹有什么仇家么?”
我还在琢磨到底忽略了什么,随口答道:“没有吧。”
“那他杀韩彬做甚?”
“嫉妒或憎恶他?嫌他的咖啡屋生意太好?天晓得……不过我觉得最有可能的……”
老白看着我愣了一会儿:“说啊!”
我眨眨眼:“他大概是认定:彬一旦参与侦查,自己怕是要歇菜。”
大件事喽。
虽说彬只是籍籍无名的老百姓,但刚刚退休的韩松阁可是余威犹在,且事关一名同行警察与多起谋杀案,四九城上下,朝野震动。
闹腾了几天后,市局刑侦总队正式宣布:“8?12暴力袭警案”,“督办”改“专案”。
袁适见到我问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有没有可能是韩彬自己设局,变向来摆脱嫌疑?”
我反问他:“你跟人动过手么?”
“我是USTU(美国跆拳道联合会)的黑带二段。”
“文武双全,秀外惠中,佩服死我了。”抢在他回嘴前,我换上职业嘴脸,“作为当事人之一,我敢拿不下百次的实战记录向你担保,那晚绝对是生死相搏,没半招是虚的。”
袁适不情愿地嘟囔着:“那就是有两人在连环做案……”
“我早说了,这是两名行为模式截然不同的罪犯。”
“我听说凶手的目标是韩彬?”
“那是我说的。”
“你凭什么认定韩彬也是目标?”
“两种可能:他是这次谋杀的目标,那你的被害人左撇子论就黄了。来往了这么多年,我可以向毛主席保证,彬绝对是右撇子。或者,凶手担心他有破案的能力,未雨绸缪了一把。”
袁博士显然对我的推测感到很不爽:“这样的话,何不请韩彬来担任专案组总指挥?”
“你倒想呢。遭遇袭击这种事,对我们不算什么,可对老百姓就不一样了。他现在已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就别指望他还往案子里凑了。”
“那除了他,你们支队还有什么秘密武器么?”
“有啊。”
“谁?”
“不才正是区区在下。”
袁适十指交叉,遮住自己的嘴——或是可能随时出口的挖苦:“背后袭击你的手段应当是某种特殊技巧,可以作为线索关注一下。凶手放弃通常的、而且是其他相对简捷的手法,特意使用这种需要精准定位的方式,必然是因为他对此应用非常熟练。”
“晓得,我已经派‘秘密武器’去查了。”
“你不号称就是‘秘密武器’么?”
“‘秘密武器’总不能徒手赤膊嘛。”
“哈,用来武装‘武器’的‘武器’?”
“美国的FBI、前苏联的KGB,或者……咱们的民间犯罪心理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