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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锁现场的效果立竿见影,一个字——乱。
在我们组负责把守的六号通道,许多被拦截的市民已经和便衣民警理论起来了,更有一些无照商贩闷头推车往外冲,或是兜起地摊上的东西往回跑。
这位大娘是被石瞻利用的人么?不一定,也许只是一个没有买豆角的市民……那石瞻会在哪儿?
行动队和流动哨分割人群的效果很有限。白局一向喜欢人海战术,他要是早知道会有现在这个局面,铁定把整个分局的人马全动员过来。
石瞻打电话的时候一直在近距离监视董继,或许他占据了左近某个制高点?不会,那简直就是玻璃板上的苍蝇——太扎眼了。
通讯线路里传来令人振奋的消息:“治安处的人马到了!”
南边突然爆发了冲突,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二组的人在通讯线路里急呼增援,行动队的人听罢赶忙向那边跑。原本被行动队隔离的人群失去了控制,拥向各通道出口,又被及时赶到的治安支队堵了回来。
他找到了安全的观察点,可什么地方安全?到处都是我们的人,根本不可能有安全的观察点。
巡查支队的增援也到了。
夹杂着谩骂与哭叫声,人流潮水般地由南向北扑来,看来行动队没能控制住。
我试图跑去河边避开人浪,结果半道就被卷了进去。一位穿对襟的大爷被挤倒了,手里拎的一袋鸡蛋顷刻间被踩成了遍地黄白。我粗暴地用肩肘拱出一条路,护在老人身侧……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彬,你说说,他怎么可能做得到?
老爷子没多沉,可抱着他想挤出人群却不是件轻松的事。我在翻滚的人肉森林里左右碰壁,头昏眼花。一个穿着白色绒衣的小伙子从我面前走过,别在领口的曲别针显得分外闪亮——这是所有参与布控人员的识别标志。
你总说我爱钻牛角尖,脑子死。难道是我思考的方向错了?
“兄弟,搭把手!”我大声招呼着自己人。他回过头,目光明显在我的领口和耳麦上停留了一下,然后拨开面前的人,从我手里接过老人:“别在这里面窝着,咱们快往边上靠!”
他顺利打了电话,地点就在蓟门桥下,董继的身畔——而且是在无数双训练有素的眼睛的注视下。
一阵“搏杀”之后,我们终于冲了出来。他小心翼翼地把老大爷放在路边,贴在老人耳边问:“您哪儿受伤了么?”我才发现自己的左手手背在流血,小拇指肿得快跟大拇指一般粗细了。
我把松动的耳麦往回塞了塞:“兄弟,他怎么样?”
“老爷子说胸口疼。”那哥们儿看了看周围,“你的手没事吧?不知道是不是心脏出了问题,再去找俩弟兄,得把大爷送出去。”
既然不可能找到安全的观察点,那除非……
周围吵,通讯频段里更吵。我冲指挥中心说了几句,没听到回应。“我在这儿看着,你去叫人。”我指了下六号通道的方向。那兄弟点点头,拍了我一下,起身刚要走,我撵了一句:“辛苦了兄弟,曲别针哪儿找的?”
——除非,他找到了一个安全的身份。
紧接着,我就把甩棍抡了过去。
事后,有很多人,包括老白在内,都问过我:你怎么知道他就是石瞻?
我天马行空地做出过许多不同版本的解释。比如:要想突出作为区分标志的曲别针,不可能穿靠色的白上衣啦;比如那小子印堂发暗,面带煞相啦;再比如他的耳机一看就是手机用的,不是咱支队的器材啦,等等等等。
其实,我那一瞬间靠的,是极不靠谱的直觉。
就好比我在预审那会儿提嫌疑人,对我撒谎的没一个能蒙混过关。我说不上来他们的表情、动作、眼神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我就是知道,他们在撒谎。
事实也证明了我的判断,或运气,无一例外。
对此,我的新婚伴侣,同时也是原来预审处的同事——潘雪晶大小姐的看法是:“他就这莽撞脾气,再仗着点儿白局和韩教授的关照,拳头比脑子动得快。万一错打了自己人,可怎么交代啊。”
和我一起素有刑侦支队“双诚会”之称的死党、法医队的何靖诚说得更是直截了当:“这厮其实是思维大条,估计觉得不对劲儿就动手了。那乌烟瘴气的场面,怎可能容他多想?”
彬的评论则接近调侃:“是或不是,反正一棍子抡过去,立见分晓。”
毕竟心里没底,我第一下出手是悠着劲儿的。即便如此,那孙子也被铁棍打得一路踉跄。他捂着肩膀猛一回头,双目凶光毕露。
多谢,这下咱哥俩都落个明白。
石瞻没拔腿就跑,反倒一脚踹了回来。动手?退役武警了不起啊!搭上手你就知道老子是谁了。“警察!”我左手一抄他踢过来的腿,一棍子砸在他膝盖上。这家伙生猛得很,哼都没哼一声,腾空而起,另外一只脚踹在我胸口,我为卸力撒手撤了半步,他倒地的同时一个翻身就起来了,像只瘸腿的兔子一样回头往人丛里蹿。
再浑的罪犯都一样,碰上警察,不得已比画两下,找着机会就只会使三十六计最后一招——后脑勺直接贱卖给我了。
不能打死他,人质母子的下落还得指望这小子。我没敢朝他脑袋招呼,冲胳膊打了过去。跑!打折你四肢我看你拿什么跑!
石瞻背后长眼一般,重心下沉、前倾,就势一记高鞭腿撩在我右肩窝处。甩棍脱手而去,可我也抄住了他的左腿,一推一拽去了他的平衡,上肩就是个背胯,像扔袋水泥一样把他扔了回来。他落地前用另外一条腿锁了我脖子,我没摆脱得了,被他的体重带倒在地。
拖住他,刚才呼叫的增援应该马上就到了!
同时倒地,先起身者为王,但我压根儿就没想起来,我要做的就是阻止他起来。这孙子动作飞快,对我拳肘交加。我抬起两手护住脑袋,一条腿顺着腹股沟别住了他,另一只脚狂蹬他被敲成半残的膝盖。石瞻很快明白了我的意图,去掰我锁住他的腿。我腾出手挥了记摆拳,饶着不好发力,这拳也把他左耳打得翻了起来。这二逼,知道我深蹲负重的成绩能吓死你。
“赵队!”
“在那儿!”
第一拨儿增援的弟兄们赶到了。
血顺着耳根子流了满脸,石瞻的面孔愈发狰狞起来。他如困兽般发出了疯狂的嗥叫,趁我未及收拳,一肘压住我脖子。颈动脉猝然被攻击令我滞停了片刻——只片刻的工夫,他把我一脚蹬开。
我右手撑地翻身刚站起来,一组的小宋就口鼻喷血倒在我怀里,我拨拉开他,又看到张祺捂着小肚子倒在我面前。顷刻间,石瞻面前只剩下了正在虚张声势的曹伐。曹伐突然从腰里拔出手枪……
见鬼!谁批准他带枪的?五四式手枪穿透力太强,这里不能射击!
“闪开!”我大吼着冲上去,插到两人中间。石瞻明显对我有所忌惮,转身就跑。我抬腿要追,却见他一伏身从地上抄起样东西——确切地说,是一个人——砸了过来。
是那个捂着胸口的老大爷。
我抢前一把接住老人,却也实实在在迎上了石瞻踹出的一腿,向后倒在曹伐身上。再起身,石瞻已不知去向。
把大爷抱到一旁放下,我回身叼住曹伐的腕子夺下枪,随手奉送的一拳几乎直接送了他去见周公:“赵馨诚报告!目标脱逃,方向东南。有民警和群众受伤,增援死他妈哪儿去啦!”
“三号制高点报告,目标跳入小月河。”
“二号制高点报告,发现目标。”
“河道二组报告,发现目标潜入水里……”
“这里是指挥车,小月河是断流,严把河道沿线所有登陆口和排污口,让他游个痛快!”老白的自信不无道理,河道沿线早已做了严密布控,电影电视里万年有效的“水遁法”,在这里完全行不通。
“河道三组报告,目标探头换气,又潜下去了。”
“河道四组报告,目标露头,潜下去了,这小子气儿够长的。”
……
没想到,这却是石瞻最后一次出现在布控视野中。
此次行动共出动警力四百二十五人,现场最终围下一千五百九十二人,其中有商贩两百九十一人;群众受伤七人,民警受伤十五人;审查后发现有盗窃案底的三人,抢劫案底的一人,寻衅滋事案底的九人,曾因嫖娼接受劳动教养的两人,因盗窃被列为网上抓逃的一人,有不当得利企图的一人,非法经营者若干……参与绑架案者——零。
在西城分局的协助下,上述排查在中午之前就完成了。同时,进行现场勘察的刑侦技术队找到了石瞻人间蒸发的原因——一个隐秘的、低于水位线的、在所有规划图以及预案之外的排污口。市局派来的“水鬼”顺着这个排污口发现了石瞻出逃的足迹,也找到了那家违反市政规划与环保规定私开排废通道的酒店。
老白去市局汇报前甩下句气话:“操他妈的,给我砸了那家店!”
领导回来之前,我一直被关在“小黑屋”里,原因很简单:石瞻是从我手里跑掉的;再就是,我擅离岗位、不听调度、殴打同事等等可以拿到书面上呈的罪状。
下午,白局归队,所有正副支队长和正副队长都被叫去开会。我挂着东部地区队队长的衔,自然也被“押”到了会议室。曹伐不愧是老刑警,别看脑袋用纱布裹得像粽子一样,还坚持带伤出席会议。
“四百多个没围下一个,什么情况!”老白一手拿着烟,另一手拎着把等比例手枪形状的打火机,他用“枪”一指,“曹伐!你这脑袋跟个木乃伊似的,还不回宿舍歇着,有什么要汇报的?”
曹伐刻意没朝我这边看,嘴里呜呜地听起来像只受了委屈的狗:“没……我……咱们……我是说咱们现在应该多找目击证人,从石瞻逃走的路线下手……”
“你脑袋怎么搞的?”老白明知故问,打断了他。
“呃……呃……是……赵……”曹伐一时间摸不准老白发难的意图,嘴里更不利索了。
老白又用“枪”点点我:“你小子打人?为什么?”
“因为他持枪进现场,而且在人群稠密的地方拔枪。”我耸了下肩,“坊间流传估计还有我借机公报私仇等等。”
领导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拿到耳边,喂了两句,表情一看就是碰到了电话推销的:“我一个月就挣几千块,拿什么买你的海景房啊?”
他没好气地挂上电话,瞪着曹伐:“枪?谁批准你可以带枪的?枪库有记录么?”
曹伐既不敢和老白对视,又不知道该看哪儿,只能耷拉着眼:“有。”
“那就是咱们某个正副支队长批的了?既然枪库有记录,我也就懒得再问了。等这案子结了,签字让他领枪的那个,把检查和申调报告一起给我交过来。”老白回手扣动扳机点着烟,“至于你曹伐嘛……”
白局搂“枪”轻描淡写地就毙了个处级干部,一屋子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了——包括我在内。大家很担心他会像施瓦辛格一样,架出转轮火神炮点下一根烟。
“几百弟兄出个布控你还得带枪,就那么怕死?怕死当你妈什么刑警啊!既然手里有枪,你他妈倒是开枪啊!先把石瞻给我留下!也省得我现在杀你个二罪归一。什么情况!”白局用“枪”轻轻磕打着桌面,“曹伐,你是老探员了,在支队混的年头比我这个当领导的都长。让你脱衣服滚蛋,有些不近人情。咱们队不是养不起个把警怂,可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