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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逗留在行动指挥中心,或是跟曹兄回员警总部,但他决定到现场看看。他想,他会跟随同僚走进这大厦,说不定是出于在前线打滚二十余年的刑警本能而已。
关振铎很清楚自己的角色,因为他比指挥官更高级,如果他提出什么意见,对方必定言听计从,但这就干涉了地区行动和调查的独立性,所以他不打算做什么,当个旁观者。
他唯一想做的,是到那个令人窒息的空间:感受一下他那位前下屠不久前面对的光景。
数分钟前,关振铎在一楼大堂跟那位久违的前部下相遇。虽说是“前部下”,对方不过是关振铎策画的拘捕行动中,从其他部门调派支援的小探员,但当年的几项行动,对方的勇猛和判断力都叫关振铎留下深刻的印象。
而刚才,这个果敢勇毅的家伙正躺在担架床上,茫然地接受着急救人员的护理。
当关振铎经过他身边,两人目光对上时,对方亮出讶异的神情。那位前部下没想过,昔日的上司、屡破大案的神探关振铎居然在这一刻出现在自己跟前。关振铎本来想称赞对方干得不错,但就结果而论,这句赞誉反而更像嘲讽。关振铎把话吞回肚子,伸手拍了拍对方没受伤的那条臂膀,微微点头,没说半句话便往电梯走过去。
站在走廊上,关振铎彷佛感受到不久前那股生死一线的压迫感,拐过弯角,经过楼梯间的木门,关振铎清楚看到墙上密集的弹孔,两位探员正在取证,66精会神地检查并记录著每一道弹痕,他们完全没留意关振铎这位警司在身后走过。
关振铎继续往前走,来到灯火通明的事发现场。
这儿没有走廊那令人眼花缭乱的闪烁灯光,可是环境却教人更不舒服。空气中充满混和硝烟气味的血腥味,地板上、墙壁上、家俱上满布斑驳的血迹和弹孔。
最教人不安的,是躺在地上的尸体。尸体头颅被子弹打破,脑袋被矗掉一半,灰白色的脑浆混著血流满一地,掺成肮脏的、异样的粉红色。血液从尸体身上流出,形成殷红色的血泊。
而尸体不只一具。在这个不大的单位里,调查人员正围着一个又一个惨死的死者,无奈地记录和检查每一个细节。
他们都不敢直视死者的脸。没错这些尸体的样子很难看,但探员们不是因为害怕而回避他们的还容。他们不敢面对死者,是出于愧疚,这些容颜被子弹打斓、身体被弹头贯穿的死者,似乎在控诉著皇家香港员警如何无能。刑警们都知道,这些死者中,该死的,只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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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这位是新上任的刑事情报科B组主管关振铎警司。”
高朗山总督察没想到曹警司会突然到访,更没料到他会跟著名的关振铎一同前来。行动指挥官往往不想有比自己高级的警官来到指挥中心,就像领兵的将军不愿意图王或官员驾临前线——对前线人员来说,上级就是麻烦的代名词。高朗山跟关振铎握手时,努力掩饰自己的想法,不过他怀疑面前这位精于监貌辨色的神探其实早看穿自己,对方只是出于礼貌保持微笑。
“关警司,您好。”高朗山说道。过去几年,关振铎主管港岛总区重案组,接连侦破多宗大案,效率之高今其他总区的探员又羡又妒。高朗山升任西九龙重案组组长后,不少同僚暗中将他跟关振铎作比较,纵使他往迹彪炳,捣破不少制毒工厂、瓦解了好几个诈骗集团,但在关振铎那种“怪物”面前,只能当第二名。高朗山不过比关振铎年轻三岁,可是在他眼中,这位前辈就像遥不可及,永远追不上的目标。
起步已经输了——这是高朗山的心底话。关振铎除了能力优秀外,更是早期警队中少数的华人菁英。关振铎在六○年代投考员警,富时高级警员一律是洋人,本地人只能负责基层工作,但关振铎是少数获得提拔,给送到英国受训雨年的华人警员。关振铎在一九七二年回港后,适逢警队重组内部架构,他使晋升督察,立下不少功劳,扶摇直上,在那个年代,“到英国受训”等同“升职通知”,就像皇帝授予责骂褂,象徽著在组织的特殊地位。高朗山没得过这种镊会,他听闻关振铎曾在六七暴动时解决了某事件,获得当时某位洋督察垂青,故此往后一帆风愿,高朗山便暗自埋怨自己晚了几年加入警队,没能够藉那个动荡的时代争取表现。
“关警司知道你们的行动后,特意过来打打招呼,希望将来合作愉快。”曹警司保持着一贯冷静的语调,对高朗山说。曹坤高级警司担任刑事情报科副指挥官,为人严肃,办事干练,警队中人都认定他会是情报科下一任头儿。
“我明白,石氏兄弟掌握了大量犯罪集团情报,对CIB来说,他们是金矿吧?”高朗山故作轻松地说。
“对,如果逼得他们招供,至少可以堵截四条非法枪械流通管道。”关振铎点点头。
石本添,石本胜兄弟是警方通缉名单中排行首两名的罪犯。自从四年前,即是一九八五年开始,他们犯下多宗严重罪案,包括八五年连环行劫弥敦道四间珠宝金饰店、八六年解款车劫案、八八年富商李裕隆绑票案等等。直至今天,这两兄弟仍然在逃。警方相信,他们跟中港两地数个犯罪集团有联系,利用这些管道获得重火力枪械、雇用好勇斗狠的亡命之徒、变卖赃物、偷渡到海外避风头。警方试过数次搜捕,但奈何总是功败垂成,顶多抓到他们的同党,无法逮住这两个首脑人物。
然而,数天前警方意外发现这两个危险人物的行踪。
因为旺角区的罪案率有上升趋势,旺角分区的重案组多次扫荡藏匿的犯罪分子。探员收到情报,知道可疑人物躲藏在某大厦某单位后,便会进行放哨确定位置和人数,评估危险性后再一举攻入,拘捕犯人。这些歹徒包括毒贩、劫匪、谋杀嫌犯、黑道干部等等,分区探员除了侦查外,更往往要跟匪徒搏斗,甚至有可能面对持枪的敌人还击。分区警署资源并不充足,难以调动大量人手作支援,探员们只好硬著头皮,见链行事,冒生命危险去拘捕疑人。
在这些日复一日、探员们都当成例行公事的行动当中,旺角区重案组第三队某天遇上不一样的情况。一九八九年四月二十九日——即是上星期六——第三队准备到新填地街的嘉辉楼一个住所逮捕可疑人物。第三队收到情报,指一名涉及偷车案的嫌犯藏身嘉辉楼十六楼七号室,队长便派员监视,调查情报真鹘。探员发现嫌犯跟一名身分不明的男子于目标地点出现,于是计尽翌日晚上进行拘捕,就在三十号黄昏,探员们在队长带领下准备攻入嘉辉楼前,突然收到中止行动的指示。旺角区指挥官下命令,案件由西九龙总区重案组接手,分区重案组第三队改为支援。
原因在于那名身分不明的男人。
“旺角重案本来要抓的是这个绰号‘捷豹’的偷车犯。”高朗山在告示板前,指著一张照片,“但他们发现这个不明的男人,将照片传给情报科,看看有没有涉及其他案件……”
“他是外号”丧标’的沈漂,是石本胜的副手。“关振铎接过话,说:”我已读过报告了。”
高朗山略带尴尬地点点头,继续说:“去年年末的银行劫案,除了石氏兄弟外,我们确定这个丧标也是犯人之一。他跟石氏兄弟一同失踪,如今现身,他们很可能正筹备另一宗气大买卖。嘉辉楼十六楼七号室是上月才租出的,我们估计是作巢穴之用,只要监视著,就有机会抓到那两个头号通缉犯。”
“那么,这五天有什么收获吗?”
“有。”高朗山露出胜利的笑容。“弟弟石本胜已经现身了。”关振铎扬起一边眉毛。
高朗山没有将石本胜出现的消息向总部报告,除了考患走漏风声的可能外,更因为自身利益。向总部汇报头号通缉犯出现的消息,只会让O记介入,成功拘捕的话,除了功劳被夺外,更会打击地区前线人员的士气,在总部,总区,分区的分隔上,地区性的警员都不想给“外人”插手干预,因为行动仍在进行中,为防行动失败,高朗山有足够理由压下石本胜现身的消息,如今他向总部CIB的两位高级警官说明,就代表他胸有成竹。
“前天,我们已发现捷豹驾车接载一名秃头男人回来。”高朗山指著一帧光线不足的照片,相中的两个男人正步往嘉辉楼的其中一个出入口。“我们仔细监定过,虽然容貌有点改变,但他是石本胜。”
“是左手手背上的疤痕吧。那是四年前枪战造成的。”
高朗山心下一凛,这线索他和手下花了好几个钟头才发现,关振铎只瞄一眼便轻松说破。
“根据过去的案例,石本添不会丢下弟弟,让对方单独行动,而且目前犯人巢穴只有三人,这规模亦不足以他们进行大规模的案子。高朗山把心思放回案件上,说:”我们截获情报,估计石本添会在明天现身,他很可能雇用两至三名大圈去犯案。等石本添到场,我们就行动。”
“情报来源是?”
高朗山暗自窃笑,心想这次可以扳回一城。“我们知道捷豹手上数部传呼机的号码。”
“哦?”
“我们先前抓到一个道友?,他供称替捷豹申请了五部传呼机。既然捷豹跟石氏兄弟是一伙,我们就相信这些传呼机是石本添他们这次使用的。”高朗山笑道。
?道友:吸毒者的俗语、在香港,申请传呼机服务必须出示身分证明档,聪明的罪犯不会笨得泄漏行踨,通常会雇用一些古惑仔或吸毒者,要他们去办几部传呼机,作为同党间联络之用。
“而我们昨天收到这样的讯息了。”高朗山走到二口萤幕旁,跟操作电脑的部下示意,叫他。找出那条讯息。
“042。623。7。0505”
黑漆漆的蟹幕上,亮出这一串绿色的数字。
“虽然电讯商不太情愿,但我们有法院颁令,他们不得不让我们拦截通讯。这串数字说的是……”
“石本添在五月五号现身。”关振铎说。
“呃,对……啊,这暗号是情报科解开的,关警司当然知道了。”高朗山苦笑地打圆场道。
香港早在七○代已有传呼拨出现,但直到八○年代中才开始普及,从早期只会发出响声和闪灯,机主必须致电服务台才知道传呼者留言的工具,传呼机到今天已进化成附有液晶数位萤幕的“数位机”,虽然传呼矶未能显示文字——预计这功能会在几年内实现——但能显出数位,已大幅减少机主打电话到服务台的时间,无论在效率和降低经营成本上都是一大进步。电讯商会给机主一本小小的代码表,让大部分常用讯息代码化,使用者只要拿着小册子核对,就能理解内容。例如姓“陈”的编号是004,“正在前来”的代号是610,“交通挤塞”是611,“时间”是8,那么“004。610。611。8。1715”就是一位姓隙的先生或小姐告诉饿主,他因为交通问题,要在下午五点十五分才能到达。代码表还有一堆地名和地标,像“中环”、“佐敦”、“太子小 ”中港城“、”海洋中心“,”新城市广场“等等,也有一些泛称,比如”餐厅“、”酒吧小 “宾馆”、“公园”之类,尽量令口讯代码化。
其实一般来说,传呼者都是留下姓氏和电话,所以搬主看到“004,3256188”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