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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了一下之后,转身走到桥的另一边,看着河道水面,想看个究竟。可是一个莲花灯都没有了,叶珪够着身体,看向桥下,河道上空荡荡的,一片宁静,只有潺潺的水声。
叶珪抬起头,看到四周空无一人,心中不免暗自心惊,他曾经听黎先生说过,河道上的莲花灯,每一个都栽着一个鬼魂,顺着河水四处漂流,遇到合适的人,就拉了下去垫背,做了替死鬼。
叶珪想到这里,一阵毛骨悚然,连忙离开小桥。向家里奔跑。家中的厨房都是冷锅冷灶,米缸里一粒米都没有,叶珪只好饿着肚子躺倒床上,强迫自己睡去,就能忘却腹中的饥饿。
睡着之前,叶珪在犹豫明日是找黎先生讨要点吃的,还是去碰运气,给个人家看病,捱过一日,算一日。又想起白日里的那个少女应该是要生产了,可是自己不是稳婆,那个老妪凶恶的很,也不会让自己去接生。
迷迷糊糊的睡到了半夜,叶珪突然看到无数双眼睛看着自己,在黑暗中发出绿色幽暗的光芒,叶珪想要躲避,却身体不能动弹。
看着这些眼睛逼近自己,那些眼睛都嵌在一张张浮肿焦黄的脸庞上,脸庞的皮肤渗出一颗颗豆大的液体,不知道是脓液还是汗水。而其中一个正是自己在桥上看到的那个突然裂开的面孔,眼角挂着血痕,对着自己微笑却更加令人心寒。叶珪恐惧的闭上眼睛,希望这是自己的梦魇,闭上一会之后,再睁开,让他绝望的是,那张面孔仍然存在,更让他心惊胆寒的是其他的浮肿面孔全部变成了大阿福的样子,对着他憨态可掬,没心没肝的嘻嘻笑着。
叶珪拼命挣扎躲避,但是身体如同钉在了床上,避无可避。突然一声鸡鸣,叶珪从床上弹起,这才看到面前空无一物。叶珪愣了很久,知道自己还是在做梦,但是这个噩梦实在是太真实。
叶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起身洗漱了一下,决定先去黎先生那里,讨要点东西果腹。毕竟寻找行医的机会,不太有把握。
叶珪行走到了桥头,黎先生还没来,等到了中午黎先生才过来。黎先生看见叶珪正在等自己,连忙掏出了一块馒头递给叶珪,叶珪靠黎先生的施舍已经很长时间,两人都已经不以为意。原来黎先生是给一家刚出生小孩的人家起名字去了。
黎先生虽然不介意对叶珪的恩惠,但是叶珪心里却惦记着黎先生的每一顿帮助。吃着馒头,想起自己孤苦一人,都无法养活自己,心酸到了极处,忍不住不断眨着眼睛,以免泪水流出来。
黎先生安顿好了摊子,坐到卦桌之后,看见叶珪眼眶红红的,他本就是靠琢磨人心思算命为生,当然知道叶珪又想起了自己的身世。也不好相劝。
“黎先生,”叶珪突然对着黎先生说道:“不如我就拜了你为师吧。”
“这怎么可以!”黎先生说,“你是行医世家,怎么能做我这种卑贱的生计。”
“都是下九流,”叶珪说,“我觉得我靠行医是养不活自己了。”
“那你父亲呢?”黎先生说,“叶老先生是个好郎中,可惜就是命短了,你怎么能断绝你家的医术?”
“可是根本就没有人找我看病?”叶珪说,“懂得医术有什么用,根本就没人愿意请我这个年纪轻轻的郎中看病。”
“你听说我,”黎先生安抚叶珪,“我摆一小摊算命,虽然挣得不多,也够资助你不用挨饿,但是你说要放弃行医,跟我学算命,万万不可。”
“有什么不行的。”
“我除了算命,身无一技之长,”黎先生说,“但行医不同,行医是真的解救人于危难。这世上算命的多一个毫无益处,但是我不想少了一个好医生。”
“我有哪里是个好医生了?”叶珪苦笑。
“你会成为一个好医生的。这事就这么定了。我有饭吃,就少不了你的。”黎先生把话题岔开,“你昨日去的城南,那家的孙女,到底是什么病?”
“我把脉了,”叶珪如实回答,“的确是坏了胎儿。”
“我虽然不懂医术,也看得出来那个未出阁的女子有了身孕。”黎先生叹口气,“这种事情还是少接触,不到万不得已,她的祖母也不愿意声张。”
“可是那个女子,已经有了一个婴儿。”叶珪说,“我亲眼所见。而且她们家里还有一个年轻男人。”
“那个老太太确信家里闹鬼?”黎先生立即问。
“是的。”叶珪说,“可是鬼魂怎么能够让女子怀胎?”
“你真的看到了一个年轻男子,还有一个婴儿?”
“千真万确!”叶珪说,“老太太看不见,不过那个男子也以为我看不见他。”
“看来老太太是对的,她们家闹鬼,孙女被鬼缠住了。”黎先生说,“有种鬼魂专门引诱年轻女子,鬼五通。”
其实五通在江南流传的传说甚广,还有五通庙祭祀。多是老百姓求得钱财的五通神庙。不过更多的是鬼五通祸害民间的事情,多是勾引妇女,引人憎恨,伤人性命倒是少见。
这事情,叶珪年幼,没听人说起过也理所应当。黎先生算了一辈子命,听到的传言就多了去。
黎先生把五通的事情大致给说了,叶珪心想这种鬼神之事,跟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关系,可是他惦记着那个女子即将临盘,如果没有稳婆接生,以女子的身体虚弱,必定十分危险。
叶珪想到这里,就要再去城南,要去劝说老妪。突然被黎先生拉住,“你说那个年轻男人以为你看不见他?”
“是的。”
“那个老太太看不见他属实?”
“属实,”叶珪恍然大悟说,“我亲眼看见,青年人在老太太面前走过,老太太一无所知。还有,昨天老太太来找你,就在你面前,你也没看到”
“可是你怎么能够看见?”黎先生看着叶珪,“你也应该看不见。”
叶珪这才突然意识到这点,为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事情,自己能看见。
黎先生立即面对叶珪,仔细看了叶珪的印堂和面相,“你现在晚上是不是能见到很多古怪的东西?”
“正是。”叶珪回答,“每晚都做噩梦,感觉屋子里好多人。”
“你肯定是在大牢里遇到了什么东西,”黎先生想了好大一会才说,“牢房里冤死鬼多了,怨气不散,纠缠到你也有可能,但是你怎么能看到不该看见的鬼五通呢?”
叶珪也哑然,无法明白。
黎先生立即把算命的摊子托付给旁边的酒肆老板,决定和叶珪去城南走一趟。
黎先生不比叶珪年轻,腿脚本来也不好,搭了一艘小船去往城南,水路比陆路更近,下午就到了城南老妪的家门口。
两人下了船,走到大槐树下,看到七八个和尚正在院子作法事,一位年长的僧人,举着木钵,嘴里不停的在念经。
而房屋里传来凄惨的女人叫声。
“一定是动了胎气,”叶珪说,“早产了。”
黎先生和叶珪听到女人生产的声音,叶珪急了,连忙向房屋里冲过去,结果被作法事的和尚给拦住。
老妪走上来对叶珪说:“你回去吧,我家里没有病人,孙女是被五通给迷住了。”
“你家的孙女马上就要临盆了,”叶珪焦急的说,“你还听不出声音来吗?”
老妪恨恨的说:“你回吧,我已经请来了金山寺的高僧替我镇邪,今天一定要有个了断!”
叶珪这时候,突然看到房屋墙壁上和上次来有了不同,画满了金漆,图案全部是看不懂梵文,或者根本就是佛教的咒文。而墙壁上,横挂着两道铁链,叶珪仔细看了一会,才看明白了,其实只有一根铁链而已,只是铁链很长,绕着房屋转了两圈,把整个房屋都给箍起来。铁链上挂了好几个巴掌的大的铃铛。
这些和尚是在用铁链子把房屋给绑缚起来了!
叶珪心里想到了这点。突然听到了小孩的啼哭声,然后顺着哭声看去,发现那个青年人。
青年人站在房屋的门口,抱着那个正在啼哭的婴儿,但是他并没有去安抚婴儿,只是呆呆的看着房屋里,从姿势上,看得出来,他在惦记房屋里的那个产妇。
他为什么不进去?
这个念头在叶珪的心里闪过,突然他明白了——铁链!
这青年人怕铁链,叶珪立即想起来了上次来,产妇脚下的那个铁链,这个铁链的作用并非仅仅是锁着老妪的孙女不让她离开,而且是对付这个青年人的一个法器。
因为这个青年人就是黎先生口中所说的五通。
叶珪看着面前的这个五通,从他的对产妇的担忧上来看,其实和普通并无二致,也许他根本就是人,只是旁人看不到的他而已,并不是黎先生描绘的那么可憎。
婴儿的哭声和房屋里的产妇的惨叫,一个屋外,一个屋内,相互交织,叶珪看到青年人已经在浑身抖动,接下来,那个青年人想冲进房屋。
接下来的场面,在叶珪看来十分的缓慢,他看到青年人一弯腰,但是缩了回来,然后又想抬腿,可是步子却迈不过去。
而且叶珪突然发现,那些作法事的和尚眼睛都看着青年人,只是眼光游移不定。
他们是听到了婴儿的哭声,才看向青年人的。叶珪看着和尚都继续嘴里念着咒文,但是他们心情非常激动,因为,他们嘴里的经文念的愈来愈快,愈来愈快。
青年人终于忍不住了,低头就往屋里闯。然后他的身体结结实实的撞在了铁链上。挂在铁链上的所有铃铛同时剧烈的晃动,急切的响起来。
和尚一拥而上,围到青年人的身边,老和尚举起降魔杵,然后他身边的三个中年和尚,伸手扬起了一张渔网,把那个青年人——也就是五通给兜在渔网里。
而且叶珪还看到了一个事情,当这个五通撞到铁链的时候,铁链紧紧的把他给粘住,所以在渔网盖下之前的时间里,他根本就无法躲避。
所有人都看不见五通。而五通看不见铁链。
不仅看不见,铁链会吸引住五通的身体。天下的万物都是相生相克,这个铁链的法器就是五通的天敌。
但是仅仅有铁链是不够的,这些和尚还找到了五通的弱点,没有这个弱点,五通也不会赴险,很明显的五通虽然看不见,但他是知道铁链的存在的,并且完全知道铁链对他的作用。
这个弱点就是正在生产的少女。
老妪知道自己的孙女的确是要生孩子了,叶珪想明白这点,心里一阵心寒,是的,老妪知道,和尚也知道。
只是他们不能接受老妪的孙女被和五通之间的关系,妖魔鬼怪,都是不容于人世间的。
渔网被收了起来,所有人看到的就是渔网中有个看不见的东西在诡异的扭动。
除了叶珪,叶桂能看见那个青年人在绝望的挣扎,但是随着渔网越收越紧,渐渐不能在动弹,然后和尚用降魔杵对着渔网狠狠击打了一下,降魔杵的顶部是铁的,青年人顿时不能再动弹,身体瘫软下来,但是眼光仍旧死死看着房屋里面。
叶珪觉得自己看到了青年人脸颊上有泪痕。
五通被镇住了,和尚们纷纷长舒一口气。老妪也走到渔网边,对着五通不停的去拳打脚踢,发泄心中的愤怒。
叶珪听到屋里的惨叫声音更大,顾不上和尚如何处置五通,冲进了房屋,看到屋里的那个产妇,自己已经褪下了裤子,羊水流了满床。产妇脚踝一根铁链锁在床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