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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陈飞扬愣住,看看叶限又看看金署长,嬉皮笑脸着:“这字一个个都长的差不多,团吧团吧一个,俺哪认识那么多啊,俺就认得金木水火土上大人……”
这是幼童启蒙描的几个大字!
叶限气坏了:“你不认的这字?”
“认得认得,这个我认得,是来,来来去去的来!”
陈飞扬指着来字说道。
叶限盯着他,眼神恶狠狠的,这个混蛋,你不识字早点说啊,刚才装模作样在那翻了半天,还用手指头指点着一行行地往下看,感情都是在做样子!
金署长已经捡起被陈飞扬扔到地上的那个本子,仔细翻找出来。
这位金署长,相貌何止不扬,还有些猥琐,说话有事也不太着调,没想到却是个胆大心细的负责人的,其实天津卫这么大的地界,哪年不丢几个孩子,找不到拉倒,谁也不能将警察局怎么着,他得到一点线索,就不管不顾带着叶限他们直奔杨柳青,看着他低头一点点查看的样子,叶限有一点后悔刚认识那会坑了他一顿茶点的事。
“这,这里,说是徐家的孩子放火烧了一家店!”金署长翻了半天,终于找到这纸条的来处。
原来是在二十多年前,有个姓徐的少年自称为家人报仇,放火烧了一个年画店,正逢年关将至,那店里的工人们又都在连夜赶工,他将大门反锁,点燃了煤油,最后有十多人葬身火海。
当时杨柳青有个很厉害的老警察,从前清起就做捕快的,他竟然靠着肉眼,一点点一寸寸的摸索,找到了最早的起火点,还在那找到个有煤油味的瓶子。这年头,煤油太常见了,点油灯都需要,有个煤油瓶子也没法找人啊,巧就巧在这煤油瓶子上有手印,是煤油洒了,拎着瓶子的人手沾到煤油,印在瓶子上,仔细一看,那手印有点意思,六个指头!这旧案的资料上记载着,有人回忆说在着火前看到过徐家孩子在这附近转悠,而那个孩子就是个六指儿。警察们赶去徐家,发现早已经人去楼空,在那孩子的床下找到这一行字。
那徐家原来历代做年画的,很有点名望,可是后来出了一件大事,让徐家成了整个镇子的公敌,原来这年画都是用刻好的板子来印的,整个镇子所有的刻板都是对外保密的,不能外传。徐家被人收买,将镇子里几个重要的刻板偷偷卖了出去,后来那对家就大量印同版本的年画,甚至还在原有版本基础上改良了色彩和纸张,那一年原属于杨柳青版的年画铺天盖地,卖的又便宜,真正的杨柳青年画无人问津。
这一下子整个镇子都炸了!
年画印了那么多,卖不出去就是赔钱,这一个镇子都没法吃饭了。
事情一溜查了下来,最后查到是徐家人出卖了镇子,于是徐家成了杨柳青的敌人,徐家老人也觉得儿子做了亏心事,对不起父老乡亲,一气之下老两口双双上了吊。
徐家儿子成了千夫所指,大冬天的心里不舒服,跑外面喝的酩酊大醉,倒在大街上。要是换个人醉倒街头,遇到的人会想法通知家人,总不能叫人冻死,这徐家的出卖了整个镇子,没把他赶出去就已经仁至义尽,看他醉成那熊样,大家都绕着走,没有人想着去帮他一把。后半夜下起了小雪,第二天,徐家那十多岁的孙儿满大街寻找他爹,结果找到雪埋住的一具尸体,是活活冻死的,脸上还带着含糊不明的笑。
徐家孩子跪地上痛哭,质问路过的人为啥不帮他爹一把。
“帮他?他害的全镇人过年喝西北风。”
“呵呵,这就叫报应,做了那丧良心的事,活该。”
“白眼狼,死了就死了。”
看完全部资料,金署长叹口气:“这姓徐的对杨柳青有着深仇大恨,算一下年纪,和那戴礼帽的人也差不多,那人看身形动作是个年轻人。”
叶限点点头:“不错,找了这半天,最恨杨柳青的应该就是这个人。”
第十一章 年画(一)
案发时徐姓少年是十三岁,过去了二十一年,他应该是个三十多岁的人。可是茫茫人海,要去哪里寻找呢?
这个人连杨柳青三个字都听不得,可见对杨柳青这个镇子深恶痛绝。痛恨杨柳青和拐走孩子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叶限觉得自己在一团迷雾中,远处有点点星光,可是周围一片迷茫根本无从下手。
百无聊赖,她带着墩子在街头闲逛。
墩子还是个五六岁小女孩的模样,一对羊角小辫,圆圆的小脸,粉白粉白的,两只黝黑的眼睛,就是嘴巴一刻都不停,边走边吐花生壳。
“我要吃……这个!”
她指着吹糖人的喊道。
“那个脏,不能吃。”叶限说完,就看着那吹糖人的老头瞪她一眼。
“吃这个!”墩子又指向卖驴打滚的。
“那……沾牙。”
叶限拉过她小胳膊。
“吃这个!”墩子又指向一个摊子。
“这个……吃什么吃啊,那是灯笼!”叶限一看,原来墩子指的是一个卖灯笼的小店。
“香。”
啪地一下,墩子直接将花生壳扔过去,正好砸在那挂着的灯笼上。
“你这臭松……小孩。”叶限知道墩子一定是故意的。
现在叶限已经恢复了本来相貌。白的透明的脸,红红的嘴唇,细长的手指涂着大红色的指甲油,一身精致的锦缎滚边旗袍,白色的羊皮皮鞋,同色手袋,走在路上妖妖道道,手里拉着的小女孩粉妆玉砌的,打扮的也好看,这一路走下来,俩人收获无数目光。
墩子那花生壳扔的很好,啪嗒一下就扔到人家挂着的灯笼里,万幸这大白天的灯笼里面没有点蜡,要不一准将灯笼点燃了,非要给人家赔钱不可。
这次转悠几天了还一点头绪没有呢,叶限可不想多花一分钱,心疼。尤其是这小松鼠,你吃饱了花生栗子就成呗,干嘛一路上嚷着吃这个吃那个,感情是好不容易变成人形,一定要把平时吃不到的东西都尝个遍?现在不给买吃的就开始作妖了。
叶限急忙走过去:“老板不好意思,家里小孩子乱扔的。”那卖灯笼的是个老头,抬头看了她们一眼,指着那灯笼说:“好好的灯笼,介纸都给我打坏了。你们得买。”
叶限眉毛一竖:“你这是讹人吗?”
那老头指着灯笼道:“好好的,你家孩子往这扔东西,打坏了我的灯笼不掏钱就想走?”
墩子气急了,啪又扔了一个花生,正好砸在老头脑门上,老头看着墩子:“介小孩不好好教育!还敢打我!”
墩子气恼地冲他一呲牙,老头怒道:“你还想咬人不成?”
叶限心道,她可不就是想咬人吗?你要是离的近点她真能窜起来咬你。
低头看墩子小脸涨的通红,叶限想了想,这松鼠也可怜,好不容易变回人还被人欺负,便直接拉着她小手道:“走,懒得离这老不讲理的。”
“不许走!”
老人从摊子里转过来,伸手去拦。
叶限看看周围,很多摆摊的人都朝这边看,她知道这些人都是熟悉的,在天津卫混讲究的是混不吝,看样子他们想围过来一起找麻烦呢。
墩子气恼地又冲老头一呲牙,老头笑道:“你介四孩子还四狗啊。”
“三叔,三叔,别和小孩置气啊。”对面店铺的门帘子一掀,走出一个穿着长衫的男子。只见他白净斯文,相貌儒雅,还戴着一副金边眼镜像是个读书人的模样。
“不就一个灯笼吗,得了,我买了。”那人说着掏钱出来,要买那个被砸了花生壳的灯笼。老头有点不好意思:“苏先生,咋能要你的钱呢。”
“拿着吧,小本生意也都不容易。”
那人将钱塞到老头手里,直接将那个带着花生壳的灯笼摘下来,走到墩子面前蹲下身子问:“小妹妹,这个灯笼送给你。”
墩子接过来,嘴里含糊着问:“吃……”
“快谢谢人家。”
叶限看到这男子的衣袖上有几点红色绿色的小点,手上也有些颜料痕迹,变问道:“先生是画画的吗?”
“我这灯笼都是用苏先生的画做的。”卖灯笼的老头在一边插嘴。
叶限从墩子手里抢过灯笼,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这花花绿绿的灯笼纸其实是年画,和自己在杨柳青看到的那些年画差不多。用年画来做灯笼,这还有点意思。
“是,我在这开店,这里。”那人指着自己刚出来的那间店,叶限想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这人看着是个斯文有礼的,进去逛逛也好,省的这小东西一路上都要买东西吃。
叶限拉着墩子的手,走进那男子的店,墩子小声地嘟囔着:“吃,吃,我要吃。”
男子笑道:“这孩子长得粉粉白白真可爱。”
“可别夸她,一路上要吃这个吃那个。”
墩子委屈地小嘴一撇,心道我要这个要那个你也没舍得给我买呀!
那人见墩子小表情,忍不住笑了,从口袋掏出一个花花绿绿的东西递给墩子:“来,请你吃糖。”
叶限看了那糖块一眼,笑道:“先生家里可是也有这么大的孩子,还随身带着糖块。”
墩子接过糖块,看了看,无师自通地将糖纸剥开,把糖块塞进嘴里,小嘴粉嘟嘟的很是可爱。
“是啊,我的女儿也是这么大,所以我看着这孩子就打心里喜欢。”
这店里的画没多少新意,有宗教画,也有各种年画,只有一面墙挂着的山水还有点意境,叶限开古董店这么多年,欣赏水平还是有一些的,心道这人算不上画师,只是个画匠罢了。
她仔细看了一下店里挂着的年画,指着其中一个抱着大鲤鱼的胖娃娃问道:“这年画看着和杨柳青的有些区别。”
“是,我们制版是不同的,那地方现在还用木板,我们早都用石板了,上色和线条都比那里好。”那人说到这,像是自言自语,“那地也就那么回事,有名无实罢了。”
叶限点点头:“嗯,我看着也是,这画里的胖娃娃真好看。”她指着吃糖块的墩子,“和我们这孩子有点像呢。”
杨柳青的年画,有很多胖娃娃的形象,可是叶限觉得那些都没有这个画里的鲜活,这个画里的胖娃娃粉白的小脸,漆黑的眼睛,活灵活现,简直要从画上走下来一样。她想了想指着那画道:“我要这个。”
第十二章 年画(二)
“这不叫占便宜,这叫投我以桃李报之以琼瑶。”
叶限将年画挂在墙上时说道。
彼时陈飞扬正讥笑叶限小气巴拉:“带着墩子转一天,一点零嘴没给人孩子买。”
“你心疼了那就拿钱去买啊。”叶限冷笑。
墩子坐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只有嘴巴在动着,咔嚓咔嚓。
叶限说道:“你少吃点吧,这一路上光听你咔嚓了,小心吃太胖,回家了钻不进罐子去。”
未寒时众多的瓶瓶罐罐是墩子的乐园,夜深人静的时候那里面的奶奶婆婆们就会讲故事给它听。
什么老虎妈子装成老外婆去小孙女家,趁着半夜没人吃了小孙女的手指头啊,嘎嘣嘎嘣跟吃胡萝卜似的;什么有个可漂亮的大姑娘其实是个狐狸精啊,专门迷那些心术不正的家伙;还有个住在螺丝里面的大姑娘,脑子坏掉了,甘心给一个穷小子做佣人,趁人家不在家给人家做饭洗衣服,你说她贱不贱。
这罐子里的女人们,几乎每个人都有一本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