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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完没完!不传我就下了!”
我手忙脚乱地把录音笔插到USB接口上,点下了文件传输。看着文件传输的进度条,犹豫了再三,我还是在屏幕上打下了这些字:“七年前我是在这里逗留了一天,但是我已经忘了是不是张寒死亡的那一天,更不记得自己在不在现场。案子查到现在,我对你姐姐张寒的死也毫无印象,你怎么会怀疑我是凶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黑猫沉默了十几秒钟,终于晃动起来,“我知道你不是凶手。”
“不是吧,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不是说怀疑我是凶手吗?还拿圆珠笔刺伤了我。”
“嗯……我那样做,是想转移你的注意力。”
“呵呵,这么说,我跟你姐姐的死无关了?”
“其实,我姐姐的死还是跟你有关的,甚至可以说是她死的原因之一。”
“为什么这么说?”
“有时候,一个绝望的人,连一根稻草的压力都承受不起。”
“你是指……”
“自己想吧,如果有必要,我帮你想起来。”
“你帮我?”
“是的,催眠。”
文件传输完毕,张璇毫无预兆地下线了,连个再见都没有说。
我仰靠着座椅,看着黑色的天花板发呆。催眠啊……莫名其妙的,我想起了那句话:如果通过人为引导,让本我取代自我,以潜意识的形式存在,人会变成什么样子?
拿了瓶盐汽水,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面前摊了沓过时了好几天的报纸。这家酒店的休息区比较小,只有百十平方米的样子,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慵懒地靠在藤椅上。在我所处的位置,透过雕花的屏风可以清楚地看到大厅中的服务台,而服务台却看不清我这里,是个蛮隐蔽的观察位置。休息区的服务生是个二十多岁的圆脸女孩,一头栗色的短发,身上的制服裁剪合体,刚好衬出了她姣好的身段。这两天,我从她那里已经买了好几瓶盐汽水。或许是我身上的书卷气比较浓,每次搭话都显得彬彬有礼,她对我并不怎么反感。
喝完一瓶盐汽水,我等的人还没来,只好站起身到吧台又要了一瓶。
服务生笑道:“总是喝碳酸饮料对身体不好啊,要不要尝试下别的?”
我摆摆手,“不啦,就是喜欢这个味。人这一辈子嘛,难得找到个对味的东西,一旦找到了就要珍惜。”
“就算有害也要珍惜?”服务生抿嘴笑。
“甲之熊掌乙之砒霜,人生本来苦短,如果还不能率性而活,岂不是很无聊?”
服务生咯咯笑道:“你这个人真有意思,整天装得文绉绉的,累不累啊?”
我摊摊手,“怎么会累呢?本性如此。”
“但是你这样,跟你一起相处的人会觉得很累的。女生嘛,总喜欢能自自然然地生活,没人喜欢整天绷起神经去配合自己的男朋友。你看你女朋友就不跟你一起住了吧,是不是吵架了……”
“女朋友?我没女朋友啊……”
“都一起住了一晚上还不叫女朋友,你可真放得开。”服务生撇嘴,脸上露出“想不到你也是那种人”的表情。
我无言以对,难道这个小姑娘从我入住酒店第一晚就开始注意我了?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正在琢磨着要如何解释的时候,栗色头发的小姑娘继续道:“你女朋友跟你一样,也是怪怪的。你知道吗?她拜托我们监视你呢。”
“嗯?”我皱起眉头。
服务生身体前倾,小声道:“你别生气啊,也别告诉她。她给了我们五百块钱的小费,哦,还有另一个在这里值班的姐妹,说只要你出门就要打电话告诉她。”
“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喉咙发干。
“那要问你咯,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啊?我告诉你,女人是要哄的。她就算生你的气,还是很关心你嘛……”
“等等,她让你们监视我,只要我出门就告诉她?可是就算她知道我出门了,也不知道我去哪里吧?”
服务生脸上浮现出一丝神秘的笑容,“告诉你吧,她在我们的酒店又开了一间房,就在你的房间下面!”
“为……什么?”我抓起桌子上的盐汽水一饮而尽。
“你最好自己去问她咯。啊,对了,可不许说是我告诉你的!”服务生拿起空瓶,轻声哼着首曲子走进服务台。
徐佳,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墙上的时钟走到了两点半。李峰,爽约了。
公交车坐了四十多分钟才到达李峰的单位。根据一楼的科室分布图,我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李峰的办公室。
他的态度并不好,这在我的意料之中。如果有天你已经娶妻育子,一个陌生人突然要你谈谈前女友的事,你的心情恐怕也不怎么好。不过既然在办公室,他并不想把事情闹大,身为一个国企中层,面子对他来说无比重要。
简短地自我介绍过后,我坐在他对面,无视他的一脸冷漠,开始了我的问题,“李处长,张寒你还记得吧?希望你能谈谈七年前……”
他靠在真皮沙发椅上,睨视着我,“你又不是警察,我凭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你有合法的手续吗?”
“是的,我不是警察,也不是记者,我只是个私人侦探而已。我受人委托,向你了解下七年前张寒一案。如果你觉得我的所作所为打扰了你的生活,你可以去法院起诉我。你放心,我肯定会应诉的。当然,在法院没有裁决我败诉之前,我是不会停下我的工作的。哦,对了,即便是裁决我败诉了,我还可以上诉,即便上诉再败诉了,我也不见得会停下工作。你知道,做我们这行的,敬业精神特别强。如果我对今天的谈话内容不怎么满意,那么无论你在何时,去何地,见何人,办何事,恐怕都会落入我的掌握之中。”
李峰脸色涨红,低声吼道:“放肆!你要是还想在C市混,就趁早给我收起这一套!”
我脸上浮现出笑容,“李处长,大家都是明白人,你还是给我收起这一套的好。你呢,有妻有子有事业,典型的成功人士;我呢,没钱没权没名誉,说白了只是一个无名侦探。你要收拾我很容易,但在体制内做领导,总有很多顾虑的。而我这种人,除了命之外真的没什么好怕的了。你只要弄不死我,我还是会带着一身伤出现在你面前,很有可能再顺便拉上几个素质低下的记者,炒炒小报的头条。毕竟,我是靠这个才能活下去的。”
李峰胸口依旧起伏不定,但脸色已经变得有些平和。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办法去沟通,这是我做了多年私人侦探总结出来的第一法则。尤其是对于有些沟通有难度的对象来说,采取连蒙带骗的方式比以诚相待要容易得多。
“而且,我今天来找你,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我的委托人对七年前的事很感兴趣。这些陈年旧事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影响,而且我的委托人也承诺不会公之于众。退一步来说,就算是他公之于众,对你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完全可以用一句‘当时年轻,还不懂事’搪塞过去。放心,我们不是要搞臭你,要是想搞臭你,完全可以通过其他的途径,何必抓住七年前的一件旧案不放呢?”
“怎么样,李处长?我们可不可以开始了?”
李峰沉吟良久,咬牙道:“我知道你后面的人是谁。”
我没有答话。
“那个姓林的早已经疯了,你怎么还替他做事?”他看着我,妄图做最后的反击。
“李处长,姓林的疯不疯没什么关系,只要他有钱,只要他委托了我,我就会替他做事。”我继续扮演无赖。
李峰发出一声长叹,终于道:“林海建那个浑蛋是不是还怀疑张寒是我杀的?他就是一神经病,被害妄想狂!整整七年了,到底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或许到此为止。”我顿了顿,“如果你真的问心无愧,就把七年前的事毫无保留地说出来,我想林先生对你的纠缠很可能到此为止。”
李峰站起身,将办公室门反锁,坐在位子上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道:“那时候,我还年轻。张寒对我来说,属于那种成熟而且妩媚的女人,跟我平时接触的那些死板的女人大不一样。我被她深深吸引住了。关于这一点我并不否认,虽然我父亲深以为耻。在和她的交往中,我们一直保持着朋友的关系,虽然很熟络,但是始终还是朋友。怎么说呢,她虽然被林海建包养,但并不是那种放荡的女人。从某种角度来说,她甚至可以说很保守。或许在她心里,林海建就是她的男人,她就是林海建的女人。不是什么小三,不是什么二奶,她拿了林海建的钱,就该为林海建忠诚。也许正因为这一点,林海建才那么在意她,那么宠爱她,也正因为这一点,我才会对她深深着迷。
“当时,我喜欢她,这是毋庸置疑的。我知道我的父亲是绝对不允许我这样做的。在我上大学的时候,他就禁止我谈恋爱,说是怕我荒废了学业。爱上这样一个女人,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我能想象到他暴怒的情形。但是当时的我,却像鬼迷心窍一样地义无反顾。一天看不到张寒,我就寝食难安,就连做梦都会梦到她。我天天翘班去找张寒玩,聊天、吃饭、逛商场……只要能和她一起,我就厚着脸皮跟她和她的小姐妹们混在一起,就算被她的小姐妹们挖苦打趣也毫不在意。我甚至找到林海建,让他把张寒让给我,并且向他承诺,会在我父亲和他之间搭桥,让他以优惠的价格承包工程。”
“结果呢?”我问。
“他大大嘲笑了我一通,并把我赶出了他的办公室。”李峰脸上浮现出失落的表情,“换作是我,我大概也会那样做。谁会把一个满口大话的毛头小子放在心上?更糟糕的是,林海建很可能跟张寒说了什么,从那以后,张寒开始慢慢地疏远我。
“而我的父亲,也觉察到了我的异样,他觉得我丢尽了他的脸。我们之间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我的父亲威胁我,如果我再和张寒纠缠不清,就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我收拾了一些东西,去找张寒。我那时觉得,真正的爱情是不可抗拒的,我能感觉到她对我的爱,我要她放弃一切,跟我私奔。你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她说我们不适合,还说一直把我当弟弟看待。什么叫不适合?只不过我没钱罢了,没钱让她过富裕的生活罢了。虚伪的女人!我为了她愿意放弃一切,放弃我的前途,放弃我的家庭,而她却对我说我们不适合!”
李峰看着我半晌,像是下定了决心道:“我恨她,但我更爱她。我决定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去向她表明一切。只要她愿意跟我走,不管她要多少钱,我都可以努力去挣。于是那天晚上,我约她出来谈谈。我不想去她住的地方,一方面是因为林海建有钥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去,如果给他撞见我跟张寒在一起,总有点说不清楚的感觉;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她的妹妹张璇。”
“张璇?”又一次在当事人口中听到了张璇的名字,让我精神一振,“关于张璇,有什么情况?”
李峰苦笑,“那孩子太聪明、太世故、太圆滑了,完全不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有时候我觉得,她考虑问题甚至比我还要周全和透彻……”
“等等,你是说,张璇在张寒死之前,就已经表现出了超人的智商?”
“对啊,怎么了?”李峰疑惑地看着我。
“没事,你继续说。”和林海建所说的完全相反。如果林海建没有撒谎的话,张璇在不同的人面前截然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