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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老先生说到这里,喘了几喘,才接着道:“老夫年事渐高,精力开始衰退,武功也度过了壮年的颠峰时期,一路在走下坡了,而那赵大升却正在当年,一杆长枪使得出神入化,很快便压过了老夫这六合枪的风头。在镖局里,好几次镖师比武,这本来一直都是大家互相切磋、互相提高的好机会,可赵大升却借着这样的机会大展风头、技压群场,更要当众折辱老夫。好几次,赵大升主动向老夫挑战,嘴里说的好听,可一动手就是真章,如同临敌实战一般。可怜老夫,即便以壮年时的武功而论,和那赵大升的修为也不过在伯仲之间,而垂垂老矣,哪里是他的对手。那赵大升为了给自己立威,从不点到为止,每一次都是把老夫尽情折辱,不是打得趴在场上,就是被他一枪杆抽出两三丈远,可怜老夫一把年纪啊——”
莫老先生说到这里,涕泪交集,声音颤抖:“镖师们全都看不过去,可谁是赵大升的对手啊!谁又不怕他的心狠手辣啊!就这样,一个个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看着赵大升坐上副总镖头的位置。
“但赵大升还不满足,他知道老夫没有子嗣,就想要霸占老夫仅有的这点产业,一点点蚕食老夫在镖局中的权力,其他镖师谁都不敢得罪于他。眼看着,老夫亲手创立的镖局,就要变成他赵大升的产业了。你们外人看来,赵大升支撑着长风镖局的场面,老夫得以坐享清福,哪知道这里面的真实情况啊!”
周雪儿忽然忍不住插了一句:“这么多的镖师,难道就都怕了赵大升么?就算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莫老先生叹道:“这些镖师,资历最浅的跟了老夫也在十年以上,一直以来,长风镖局的事业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业,而到了如今这把年纪的时候,难道再要他们投奔其他镖局?或者去做一门新的营生?那么多年在长风镖局的积累不就前功尽弃了么?而那赵大升也很懂得统御之道,唉,这也是老夫不及的地方啊。”
莫老先生接着道:“就这样,老夫每天都忧心忡忡,老得就更快了。可是,就在半年前,来了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这件事,叶公子推论得丝毫不差。你们不知道的是,这件事,我们商量好了,一定要瞒住赵大升,然后,过个两年三年,看看确实风平浪静,大家一起散伙,各拿财宝去享清福,此中原因,也正如叶公子推理的那样。一开始的时候,倒还真没出什么纰漏,可是,赵大升那个人精,和我们朝夕相处,终于,就在一个多月前,因为王魁他们的贪心,赵大升有所察觉了。最可怕的是,那赵大升竟然才一有所察觉,就猜到此事和定王府有关,老夫当时险些被吓晕了过去。现在经叶公子一讲,才知道他就在那天见过了逃跑出去的定王,还藏起了定王的一封血书。
“可在当时,老夫并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一因缘,赵大升在逼问老夫的时候,老夫终是隐瞒真相。那赵大升最后说道,定王送了他一笔天大的宝藏,这笔宝藏就藏在他的肚子里。老夫当时并不知道他肚子里真藏了东西,就以为他这话的意思是,他知道老夫侵吞了定王的财宝,他要对老夫不利,好夺取这笔‘天大的宝藏’。当时的情形,换作是谁,都会作这样的理解啊。说来可怜,老夫怕了赵大升这么多年,在他跟前总是畏畏缩缩,连大气都不敢出,想都不敢想过去捋他的虎须,所以,虽然老夫连定王全家都敢杀了,却从没想过要动赵大升一个小指头。但这个时候,知道赵大升连老夫最后一条活路都要给堵死,老夫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暗下杀手,终于结果了这贼子的性命!”
莫老先生说到这里的时候,两眼直楞楞的,胡须颤抖,神情煞是怕人。
莫老先生接着道:“老夫终于杀了那贼子的时候,浑身抖得都站不住了,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过了许久才能重新站起。镖师们知道赵大升已经被老夫杀死之后,就像过节似的。后来,成殓赵大升尸体的时候,发现他下腹的伤口,觉得不像普通的缝合手术。这个时候,老夫突然想起他的话来,那什么定王送了他一笔天大的宝藏,这笔宝藏就藏在他的肚子里。是否他真的另有一笔宝藏呢?老夫当时也只是隐隐约约有这么个模糊的念头,但对那贼子怀恨已极,索性就用匕首把他的肚子给剖开了,当时想的是,就当发泄一下这么多年的怨恨吧。可谁知道,一剖开之后,却发现里面真的藏有什么,取出一看,却是一个羊皮小包,再打开,里面是一封血书。
“老夫大为惊讶,打开这封血书,见是以一幅扯下的衣襟所写,而这内容么,还当真是一笔天大的宝藏,只是,这宝藏也许赵大升能够用得,对老夫却完全没用。唉,人心不足蛇吞象,赵大升那贼子,老夫竟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野心!”
叶子急问道:“那血书到底写的什么?”
莫老先生低头道:“在老夫书房里,书架左下角处可以发现一个暗格,叶公子自己去看吧。”
叶子正要说话,傻张已经吩咐了差役去取。等不多时,差役回来呈上一个羊皮小包,缝合的针线已被拆开,现在是用一条丝绳系着。
叶子打开这个闻名已久的羊皮小包,心里还真有些忐忑,这东西被传说了那么久,那么神秘,也不知到底是什么。里面是一幅衣襟,隐隐透着血红的字迹。所有人的脑袋都凑过来了,叶子在众人的注视下,轻轻展开血书,却见一行字迹写道:“叶子,我帮了你这么多忙了,这封血书你也没用,就当是还我一个人情好了。”底下还有个落款:周原。再看那字迹,根本不是血写的,而是朱砂。
一众人等齐声狠狠“哼”了一声,都坐回去了,尤以周雪儿最是恼火。
叶子一看那朱砂墨迹尚新,轻声道:“周原大哥方才必定在哪里藏着,一听着这个信儿,马上去把真东西取了。以他的轻功,那还不容易么?算了,就当还人情好了。”
周雪儿道:“也不知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虚,大哥也真是的。我一直以为是定王把冤情写成血书,让赵大升帮他报仇呢。”
叶子摇摇头,苦笑一下:“猜不透。”
眼见大家情绪一直上升,却突然落得如此败兴,傻张无奈道:“今天就收队吧,把莫老先生和这些镖师们押回去慢慢再审。”
几名差役得令,见镖师们都已经锁好了,便拿着枷锁镣铐抢到莫老先生身旁,抬手就锁。莫老先生老泪纵横,一闭眼睛,双手缓缓举起,准备就缚。
正在这时,叶子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高声道:“等一下!”
差役们赶忙住手,大家全都看着叶子,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叶子一看引起大家如此注意,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周雪儿急道:“就你麻烦,想起什么来,迟一会儿再说不行吗?”
叶子道:“可是,这件事情非常重要。”
傻张也一旁也急了:“重要你就快说啊!”
叶子道:“我突然想起来,咱们疏忽了一件事情。”
大家忙问道:“什么事情?”
叶子缓缓道:“我想起来,这个莫老先生别看一直都是一副小老头儿的窝囊相,其实却是个高手呢,咱们几个加起来,恐怕也拿不住他。”
大家全愣了。
莫老先生突闻此言,缓缓睁开了眼睛,狐疑中又带着喜色,恍然道:“对呀,老夫是个高手哎,呸,一直被赵大升压得这么窝囊,又被你们揭开秘密心里发虚,险些就束手就擒了啊!嗨——”莫老先生骤然神采飞扬,像换了个人似的,双手一分,那几名本待要锁拿他的差役竟被击出一丈开外,纷纷跌倒。
叶子面对全场集中过来的熔金铄石的目光,羞赧道:“我真不是故意要提醒他的,我以为他本来就要反抗呢,怕大家受伤,所以提醒一下而已。”
几个人全都闷着头喘气,谁也不理叶子。
再看莫老先生,傲然立在大堂中央,昂首挺胸,真气激荡之下须发无风飘扬,一派内家高手风范。
莫老先生高声喝道:“那赵大升欺得老夫好苦,你们几个娃娃也想欺负老夫不成!”
叶子见势不好,苦着一张脸,道:“我们哪儿敢欺负您老呢,我们这拨人就我和傻张能打,现在还都带着伤,那几位全是摆设。您老别动气,咱们有话好说,”叶子还坐在席上,匆忙抓起一支香蕉,三下五除二地剥开皮,装作好整以暇地边吃边道,“您老坐,有话好商量,好商量。”
莫老先生也不理他,向旁边一伸手——这才叫屋漏偏遭连阴雨,差役们方才是把镖局里的兵刃拿来做证物用的,摊了一地,其中就有莫老先生的成名兵刃六合枪,莫老先生抄枪在手,更显不世高手的风范。
这还不算,这杏花庄一楼大堂为了今天的事情早已把桌椅杂物全都撤走了,只留了当中六人坐的一副,大堂空旷无比。而那六合枪本是大开大阖的兵刃,丈二长短,舞动起来,在空旷的环境里威力倍增。
这也还不算,莫老先生书房里挂的弓箭此刻也在大堂里放着呢,有这东西在,叶子等众人想跑都难。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这话一点儿不错。傻张是第一个出手的,第二个出手的是大老黑。第三个……没了,暂时就这两位。
傻张是明知不敌也要硬上,不愧是条硬汉。
大老黑即便明知不敌,也会硬上,此刻他并不知道莫老先生的厉害,更是要上。
但这二位一个是重伤未愈,一个是初学乍练,在莫老先生的漫天枪花之下根本抢不近身,没多会儿就各受轻伤,纷纷退后。
莫老先生多年的委屈如今发泄出来是一发而不可收拾,枪风扫处,如同水银泄地,把紧跟着冲上来的十几名差役纷纷扫了回去。
周雪儿也出手了,怀里的暗器没头没脸地往莫老先生身上招呼,暗器全打光了,连莫老先生的衣角都没沾着。
差役们从地上爬起来,再展开第二轮攻击,又被扫了回来。
傻张和大老黑再振精神,左右夹击,三招之内又被逼退。
——这个时候,叶子刚刚吃完那支香蕉。
“住手!”叶子大喝一声,果然,大家全住了手,一齐看他。
只见叶子不慌不忙站起身来,走到桌子一丈开外,那里有个垃圾筐,叶子把香蕉皮扔进了垃圾筐里,不慌不忙又走了回来,笑道:“请继续。”
莫老先生险些把肺气炸了,大枪一挑,把垃圾筐凌空挑飞,果皮纸屑散落一地。
叶子一见成功激怒了敌人,立时拔剑在手,再看身边,生力军也只有一个韩诤了,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叶子大喝一声:“韩诤,一起上,你攻下盘!”话音未落,身形骤起,全力运剑,成凌空下击之势。就在这时,韩诤却说了一句谁都意想不到的话。
韩诤说的是:“我要加薪!”
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从云州回来以后,韩诤一直都闷闷不乐、沉默寡言,心里面早把“我要加薪”四个字喊了千遍万遍,方才战事如此激烈,韩诤都仿佛视而未见、听而未闻,脑子里全是“我要加薪”、“我要加薪”……他那次受的刺激实在太大了,此时此刻,终于爆发出来了。
这四个字,声音虽然不大,力量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