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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皇帝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忽然回头,俯身拿起翅膀,背上木箱,拍下“松间鹤”,在嗡鸣声中振翅一跃向下飞去。
“你干什么!”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林光试图去抓他,可连衣角都没有碰到。
她飞速地向楼梯跑去,浑身发软,像是跌入了一场最恐怖的梦境。
第七章
大雨滂沱中,身负黑翼的少年降落在道路中央,手持长伞,面前,五位提灯宫女缓步走来。
“哗啦!”少年纵身一跃,长伞划出锋利的光线,在瓷白的皮肤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两个宫女应声倒地,发出巨大的破碎声。
其余三个宫女,依旧缓慢优雅、步调一致地向前走着。
姬飞轻颤抖着蹲下身,一地碎瓷片中,无数齿轮还在协调地滑动着,隐隐构成“人”的轮廓。中央是一个青铜的盒子,吞吐着圆洞点点的纸带。臀部的位置是绘着太极图的圆形陶器,连接着多根软陶管。断裂的白色陶管中,蒸汽袅袅上升。姬飞轻掀开裙子,发现白陶管一直通往地底。另一根黑色的陶管从地底连入,敲断后里面是水。
她们都是……机器吗?
姬飞轻崩溃地狂奔,挥舞长伞向巡逻侍卫撞击,“扑通!”“扑通!”一个又一个的瓷人倒下了,白汽在雨水中回荡,金光四溅,姬飞轻跑得越来越快,仿佛有无数恶鬼在身后追赶。
“不要再向前跑了!”一个纤细的身影抱住了他,声音惊恐,“宫殿外围的侍卫都是真人,会被发现的!”
此刻,他双目发红,喘着粗气,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林光用尽全力抱住他,努力安慰道:“回去好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怒吼,“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不,你听我说,我们先回到宫殿里……”
姬飞轻似乎想起了什么,爆发猛力挣开林光,径直向大殿冲去。在典雅浩大的青铜编钟后,他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柜子,哆哆嗦嗦地打开门——
里面码放着一沓一沓的瓷偶。
她们穿着华衫,发髻整齐,皮肤莹白如雪,戴着金色的面具,勾勒出鲜红的唇,精巧的手指间拿着鲜花或琵琶,仿佛美人沉睡。
旁边是二十多个小盒子,上面写着“破阵乐·领舞”等等,打开一看里面都是纸带,纸带上有一溜圆孔。姬飞轻抱下一个瓷偶,掀开衣服,看见腰上有一个长方形薄孔,后背上有一个木质旋钮。他略一思索,抽了张纸带塞了进去。用手拧了几圈,听见“咯吱咯吱”的金属声。
忽然,那瓷偶动了,对他深深行礼。漆黑高大的殿上,古老的青铜钟前,戴着金面具的瓷偶独自旋转起舞,柔美的曲线流水般动着,衣袂飘荡如云,嘴角露出温柔的笑容——
“啪!”木钮转回了原位,她摔了下去一动不动,嘴角的笑容僵住。
姬飞轻愣愣地看着这一切,无数画面在脑海里浮动:从幼时到现在一模一样的浩大舞蹈,朝廷后排永远看不清脸的大臣,服侍他入睡后就不见的宫女萍儿和婉儿……他的生活被一沓沓古书和奏折填满,以至于他很少能思考自己的生活,比如为什么他从小就在喝安神茶,为什么从没在晚上醒来过?
机器,机器……他默念着这个词语,心头恍然一惊,他想起来在哪听过这个词了:
生活在机器之中,你更要学会思考。
大雨里,母亲让他蹲下来一起种花,忽然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他神情困惑,童声清脆:“母亲,什么是机——”
“鸡就是那种黄黄的小鸟啊。”母亲打断他高声说道,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身旁打伞的宫女萍儿。
母亲那时就知道这一切的!姬飞轻如坠冰窟:三朝太傅,老将军,李尚书,父皇,母亲……他们都知道多少?如果现在已经有了机器,那么宫外……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飞轻!”湿漉漉的林光跑进来,紧紧抱住他,抚摸他的脊背,声音微颤,“什么都不要乱想——”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再愤怒,声音冰凉如刀,冷静得可怕。
她痛苦地注视着他,混合着强烈的爱意与深深的自责:“我不能说。”
他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惊讶,没有流露一分的失望,只是牵着她平静地走出大殿,仰望大雨中的天幕。他身后,晶莹明亮的宫殿里,瓷白的躯体横七竖八地躺着,蒸汽袅袅扶摇,纱帘和银丝鸟雀在雕花木梁上静默。
“我终于理解母亲爱养鸟了。”他轻声笑了,一手环住林光,一手拍下红漆木箱上的“松间鹤”和“湖心亭”。
“不——”在巨大的嗡鸣与林光的尖叫中,金丝骨架在黑翼上徐徐展开,白雾袅袅,巨翼咆哮翻飞,瞬间带着二人腾空而起!
他抱紧林光,挥动巨翼飞向皇宫边缘。那里传来人声,飞近能看见是一队侍卫,扛着铁枪聊天。诚如她所说,皇宫外围的侍卫都是真人。
他面容冷峻,双翅大展向高空升起,任林光捶着他的胸口,小声而尖厉地喊道:“回去!快回去!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银丝雨线从漆黑夜幕垂落到金光皇宫,其中,素白的少年抱着黑衣女孩,身后黑翅与金翼扇飞,垂直向高空升起。
在到达极高处的刹那,他双翼狂啸,俯身向外冲出!终于,他们逃离出了金色的光晕,融入无边的夜色。
在逃出去的那一霎,姬飞轻回头望了一眼,看见厚重高大的青铜宫门紧闭,长明灯照亮门上的篆文:
“皇家禁地,紫薇高悬。光荣契约,万世永宁。”
飞过一片空白地带后,庞大的森林出现在眼前。
姬飞轻苦笑,在他见过的每张地图上,皇宫都位于京城的中央,外面集市繁华,鳞次栉比。可没想到,竟是这般蓁蓁莽莽、遮天蔽日的森林!
是谁在森林深处建造了这巨大的宫,目的是什么?
他们在繁密的枝叶间飞了很久,久到姬飞轻疑心折回了原地。但任凭林光怎么劝说,他都不肯放弃,终于,连绵的灯海隐约出现在森林的尽头。
“我们回去吧。”林光最后一次哀求道,“我会在皇宫里陪你一生一世的……”
姬飞轻没有回答,猛地加速冲出最后一层枝叶,飞出了森林。在看清外面灯海世界的一霎,他的心脏狂跳如雷:
苍天在上,这是哪个梦魇恶鬼造出的世界啊!
第八章
阴霾天空的灰白云朵中,无数亭子悬浮,挂满鲜红的灯笼。十几条漆黑的巨龙在亭子间穿梭,铜铃般的眼睛光芒逼人,它们呼啸而去掀起巨大的云雾,像一柄柄长箭射进黑夜。
数十丈高的木梯托举着亭子,细长如巨大昆虫的腿节。光点在木梯上闪烁,忽上忽下。在这些木梯之间,小小的画船闪烁红光,在云雾中翱翔穿梭。再向下,姬飞轻看到了无数巨大的脑袋,有的瓷白,有的漆黑,他们搬举巨箱,每一步都声如雷震,身后白汽袅袅上升。
银白的雨丝贯穿天地,姬飞轻忍不住回头望向皇宫的方向,但除了遮天蔽日的树枝,什么也看不见。
越飞越近,他看清了些。地上,巨大的瓷人们似乎在建什么东西;空中,亭子里挤满了人,他们褐衣短衫,满身泥泞,焦急而粗鲁地推攘着。
“最后一班飞龙了!上车的乘客快一点!”仿佛一声霹雳响彻天地,这尖厉的声音刺进姬飞轻的耳朵,他禁不住地皱眉。
话音刚落,一只黑龙吐着白汽停在亭子旁,身体一侧的小门徐徐打开,亭中人一拥而上,毫无礼教可言。过了一会儿,黑龙冒出白雾,迅疾前行,而亭中已空无一人。
在黑龙甩尾的一霎,姬飞轻看清它身上写着:“紫薇开发专列。”
又向前飞了一会儿,姬飞轻发现悬亭间相隔十分遥远。他缓缓降落在最近的亭子,四周寂寥无人。向下望去,这里异常偏僻,空旷的地面上唯有巨大的瓷人在重复劳动。他脑中一片混乱。
“我们快回去吧!”林光抚摸他的脊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小兽,“你的消失会带来战争,你难以想象自己有多重要。”
“多重要?我曾以为自己是这个国家的皇帝。”他回头,声音愤怒,“别再骗我了!”
“你确实是这个国家的皇帝!”林光激动地吼道,然后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
“你说什么?”
“我——”林光捂住嘴,忽然泪流满面。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转身,握住她的肩膀,被刺激过头而语无伦次,“我是谁?是谁建了那座宫?这个世界是什么……”
无数可怕的想法划过他的脑海:父皇和母亲真的是他的父母吗?这场纳妃是怎么回事?林光又是谁……
“我不能说。”她在哭泣中抚摸着他的脸,“我们回去吧。”
“你不肯说,我就自己去找真相。”他拨开她的手,神情坚决地转身,振翅,向天空起飞——
这一次,林光及时抓住了他的衣襟。她泣不成声,不断摇头。
他的语气柔软下来:“你把真相告诉我,我回去,行吗?”
她还是摇头,手指抓得越来越紧,泪流不止像只被遗弃的猫。
姬飞轻心头微疼,别过眼,一咬牙爆发猛力挣脱了她的手指,向着漆黑暴雨中的新世界展开翅膀,腾空飞翔。
“不能走!”
她仰面,所有光芒打在她苍白的脸上,像是一朵湿漉漉的茉莉。她用尽全身力气,颤抖着高喊:“回来!我把真相都告诉你!”
空中,姬飞轻没有回头。
林光急了,不顾一切地喊道:“我就是林碧歌!我的父亲欠下国会巨债,我是被抵押入宫的。我用最后的积蓄买了这双蒸汽翅膀,偷偷飞进宫,想诱导你改变决定,但是最后——”她的泪水不断落下,眼神却愈发明亮坚定,“我爱上了你!我愿意待在你的宫里过一辈子,就像你的母亲对你父皇一样!”
姬飞轻的身形在半空中僵住了,他迅速降落下来,看着面前的少女,声音在微微颤抖:“你是说,我母亲——”
“我把一切都告诉你。”林光低下头,语气绝望而悲伤,“你听完就回去,好吗?”
他最终同意了。
银色的雨丝咆哮愈烈,大片大片的凝云间悬浮着木亭,一排排红灯笼凌乱起伏。她拉着他坐下,一边遥望着远处的灯海森林,一边讲述着真实的过去。
我,对你说了很多谎话。
东方大陆在三百年前就被发现了。
蒸汽机不是三百年后出现的,而是二百二十年前。
现在,此刻,不是紫薇五千零二年,而是天市五十八年。
你从小所见的史书、受到的教育,都被人精心地删改过了,删掉了蒸汽科技诞生后的三百年的历史,让你以为自己仍活在古典优雅的世界里,统治着浩大的帝国。
但唯一真实的是:你是夏帝国万世一系的皇帝,是整个帝国最高的光,唯一的神。
只是,这个帝国的民众,不希望再由你来管理国家。你是一种信仰,却不再是权力本身。政治家们把这称作——
“君主立宪。”
姬飞轻手脚冰凉,仿佛浑身被湿冷的水草缠满,挤出胸口最后一丝空气。尽管今晚已经见多了不可思议之事,但这仍是他听过的最荒谬、最可怕的故事,真实得令人绝望。
夏成帝、夏安帝、夏哀帝……都真实存在过,但他们都是你的先祖。是夏成帝为心爱的妃子求访仙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