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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走出树下的黑暗时,胡队长念了“唐二爷”三个字,我如同做梦一般,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不巧,天雷滚过夜空,震耳欲聋,更让人心慌意乱。唐二爷的确死了,早就被烧成灰了,如何还能跟着我从老渡场回来!果然,我定神一瞧,那人和唐二爷完全不像,分明是另外一个人。
胡队长呆住了,没有再说话,倒是对方先答:“胡嘉桁,好久不见。”
“老唐,你不是……不是在监狱里吗?”胡嘉桁吞吐道。
我和岳鸣飞尴尬地站在一旁,插不上一句话,直到院子里的学生们炸开一波波惊叫,事情才有所缓和。我们顾不上知道“老唐”是谁,转身就跑进渡场里,却见贾瞎子倒在血泊里,正痛苦地抽搐着。不少学生被鲜血溅到身上,吓得哇哇大叫,还有几个胆小的女学生大喊鬼来了,将现场气氛渲染得跟拍鬼片一样。
“谁干的!”苗姐冲着人群大吼。
“怎么回事?!”我惊恐道,“贾瞎子怎么从楼上掉下来了?”
岳鸣飞挤进人群,看清后又退了两步:“搞什么名堂!”
其他人没有回答,仍在边上大喊大叫,我抬头往办公楼上看,那里有盏昏黄的路灯投下光影,看不清有没有人站在上面。虽然办公楼只有两层,但贾瞎子摔得太厉害了,转眼就不再动弹了。这是我见过最惨烈的场面,一时间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想起要打急救电话。可我刚拿出手机,有一个人就从楼上走下来,大家顿时安静下来,齐刷刷地望过去。
“你……怎么在楼上?”其中一个女学生意外道。
“你跑到楼上做什么?”另一个女学生跟着问。
岳鸣飞也纳闷儿道:“怎么是你?是你把人推下来的?”
我一样感到不可思议,正准备拨电话的手也停住了,没想到走下来的人竟然是毛猫猫。在这种情况下,答案可想而知,大家都认为是毛猫猫把贾瞎子推下楼的。这楼只有两层,金乐乐在贾瞎子变瞎后,早把办公室搬到一楼了,二楼极少有人再上去。现在夜深了,楼上又没人,贾瞎子摸上楼去做什么?我原本也觉得毛猫猫是凶手,可他好歹是个大学生,不会那么笨,选在人那么多的地方将人从楼顶上推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毛猫猫回过神来,连忙否认:“不是我干的!我在楼上没看见他!”
“别报警,可能是意外失足。”苗姐提醒道。
“救人要紧,先打急救电话!”唐紫月从饭桌那边走过来,叫我快点拨电话,分清事情的急缓。
我不乐观,一看贾瞎子的模样,心里就料到他已经死透了。胡队长在我打电话时,和不请自来的“老唐”走入院子,还像模像样地摸了摸贾瞎子的脉搏,然后猛地摇头。一见这情况,我们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再出声了。我心情极其复杂,本以为摔下来的人是金乐乐,哪里会想到是贾瞎子。如果金乐乐没赶到渡场,那么她现在在哪儿?是否平安?
急救车不可能开进渡场,即使能开进来,至少也要半小时的时间。我怕贾瞎子还有一口气,再拖延下去会错过抢救的黄金时机,于是不顾胡队长反对,坚持背起人往外跑。诸如破坏犯罪现场的借口,哪里比得上一条人命重要。
大家看我把人背起来,纷纷追出去,只留下韩嫂一个人在渡场善后。等我赶到镇上的人民医院后,医生就给贾瞎子判了死刑,说是他头部受到重创,因颅骨粉碎性骨折导致死亡。同时,医生问我贾瞎子是怎么摔死的,我答不上来,胡队长就补充那是一场意外。我怀疑地回头望过去,又不好当面质疑,等医生去处理尸体的问题后才敢开口。
夜里医院的人不多了,我们站在大厅角落,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胡队长先对我们说:“黄丁意,你别意气用事,贾瞎子是不是被人推下来的,这不是我们说得算。”
苗姐点头:“贾瞎子失明后,有点抑郁,可能真的是想不开。黄丁意,你不要把世界想得那么危险复杂。”
“可也不能证明他是自己跳下来的啊!”我又气又恼。
“我看就是那个毛猫猫干的,大伙都看见他从楼上走下来,那么多证人在场,他想否认都难。”岳鸣飞激动道。
“他不可能杀人。”唐紫月不同意,在我送人到医院时,她也跟来了,但那群学生被她留在学校里了。
“那他到楼上去做什么?为什么不像其他学生一样待在院子里?”岳鸣飞反问,“要是我没记错,毛猫猫应该不在今晚慰问活动的学生名单里吧?今晚我可盯着每一个人呢!”
“毛猫猫不在名单里吗?”我疑问,然后醒悟地想,难怪那群女学生这么惊讶,原来她们都知道毛猫猫不该出现在渡场那边。
“他是不在今晚的学生名单里,因为他和陈十万关系不错,我怕这事影响他心情,所以没叫上他。至于他为什么出现在渡场,我也不清楚,不过不能因此断定他和案子有关。”唐紫月冷静道。
“毛猫猫还是个学生,我看他挺单纯的,不像干坏事的人,这事就算了吧。如果把秦望他们牵扯进来,就算毛猫猫最后被证明是清白的,那他在学校的生活也毁了。”苗姐说道。
实际上,我也不认为毛猫猫是凶手,没有谁会蠢到当众杀人。可是,夜里从楼上走下来的人只有毛猫猫,除非贾瞎子是自己跳下来的。胡队长和苗姐可能是认为最近渡场出事频率太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极力要将这事压下去。对于是否报警,我们争执不下,医院方面也没有动静,只是把尸体暂时存放在太平间里。
又等了一会儿,胡队长从医院方面那里确认,这事会当做意外事故处理,不会与公安派出所机构扯上关系,我们这才各怀心事地离开医院。“老唐”没有跟来,我想起了这事,便在路上问胡队长,那个老唐是谁。岳鸣飞也很好奇,我们都以为老唐就是唐二爷,可他们长得不一样,可以说完全不像,不可能是亲戚。
穿过了校园,唐紫月离开了,胡嘉桁才对我们说,老唐的全名叫唐山泉,以前也是舟桥部队的老兵。二十年前,唐山泉因在炸桥墩任务中犯错,意外炸死唐二爷的大姐和三妹而锒铛入狱,被判无期徒刑。这事一直是唐二爷的心病,大家都不敢提起,因此除了胡队长这辈的人,其他渡场的人都不知道。
我边走边想,原来唐二爷真的是排行老二,只不过他没有大哥和三弟,而是有大姐和三妹。胡队长回想往事,一阵惆怅,还告诉我们彝江当年有三座桥,二十年前洪水来前,有一座就已经垮了。为了在洪水来前疏通江道,舟桥部队的老兵去炸掉桥墩,唐二爷的大姐和三妹下河操作时被炸得血肉横飞。后来经过调查,发现是唐山泉操作失误,提前引爆了炸药。之后,唐山泉就被判了无期徒刑,一直关在广西的一所监狱里。
我们走过了师院,进入樟树林后,胡队长就说:“唐山泉被关了二十年,应该一直关到老死,没想到今晚他会出现,所以我才那么惊讶。”
“难道他是越狱犯?”岳鸣飞皱起眉头问。
“这倒不会。你们进去看贾瞎子时,我问了唐山泉,他说他在监狱表现良好,已经从无期徒刑减到有期徒刑20年了。”胡队长解释。
“可他怎么从老渡场那边回来……好像跟踪了我。”我疑惑地问。
“老渡场?对了,你不是说今晚不舒服去医院了吗?怎么会从那个方向回来?”胡队长醒悟道。
我意识到说漏嘴了,便支吾起来:“我……我是……我想回来参加学生的慰问活动……可跑回来又觉得肚子疼,于是就去林子那边解手……”
“渡场不是有厕所吗?你跑外面去干吗?”胡队长揪住问题不放,狐疑地望着我。
“他怕在唐紫月老师面前丢脸嘛!年轻人的心思,你老了,你不懂的。”岳鸣飞会意地帮我岔开话题。
等我们走回渡场,韩嫂已经把血迹冲洗干净了,可是院子里不只有她一个人,唐山泉竟然还赖着不走。韩嫂见我们回来了,忙跑来把事情讲清楚,说她已经赶过人了,可是人家不肯离开,她也没办法。我看韩嫂忙了一天,又要处理血迹,实在辛苦,当即就劝她快去洗澡休息。可韩嫂却不停地问我,贾瞎子怎么样了,当得知人已经去了,她就不停地哀叹。
“你去睡吧。”胡队长体贴道。
“唉,好吧,我先去洗澡了。”韩嫂应道。
“等等,金乐乐有没有回来过?”我忽然问。
“金乐乐?她不是昏迷躺在医院里吗?”韩嫂和胡队长异口同声地问。
“她今晚用座机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要来渡场找我,有事要说,可现在都没见人影。”我担心地道。
“这还不简单,打电话到人民医院,一问就知道了嘛!”苗姐说完就拿出手机,替我打电话过去确认。
唐山泉对金乐乐的事不清楚,也不关心,看我们将他晾在一旁,便道:“你们不想知道我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我们这里不缺人,苗梨花已经请了何邝来帮忙了。”胡队长提前回绝。
“你以为我想来讨饭吃?我去年就出狱了,现在在镇上一家汽车拆解厂打工。要不是半年前唐二爷来找我,我根本不会跟你们再接触。”唐山泉不屑地道。
“他去找过你?怎么可能?”胡队长不信。
“就是,你不是炸死了人家的大姐和三妹吗?”岳鸣飞口无遮拦。
“我跟他也没什么接触,他死了那么久,我今天才从师院里得到消息,听说有学生要来这里做慰问活动,所以来看看。”唐山泉解释,“他托我办一件事,说如果他死了,一定要去老渡场把一个东西挖出来。我也不知道要挖什么,反正没挖到,地上很多地方被动过了。”
唐山泉说话时,不停地望向我,想必晚上在老渡场撞见了我,可我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现在唐二爷一命呜呼,死无对证,任唐山泉怎么讲都可以。唐二爷又没老糊涂,托谁办事不好,非要托一个不共戴天的仇家,这有可能吗?今晚唐山泉一出现,贾瞎子就死了,这两件事也太巧合了。
我们站在草地上不说话,江风呼呼地吹了几阵,苗姐就插进来,拿着手机叫我接电话。幸好,金乐乐被医院找到,并送回病房里了,现在她情况稳定,并没有再昏迷下去。在这之前,我很怕金乐乐被谋杀了,或又陷入昏迷,就跟狗血的悬疑剧情一样。在苗姐的周旋下,医院方面同意金乐乐与我通话,虽然只有一分钟的时限,但已经够分量了。
“喂,黄丁意,你想知道唐二爷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回到渡场,瞒天过海的吗?明天来医院见我,我把我知道的事情全部告诉你!”
一分钟转眼即过,金乐乐挂断电话后,我恨不得飞去医院,当晚就听她要讲些什么。无奈,医院方面通知了金乐乐的父母,此刻他们陪在她身边,我不方便现在就冲过去。除了唐山泉,其他人对金乐乐的清醒都感到意外,纷纷议论这事会不会让真凶曝光于人前。
唐山泉不是渡场的人了,他亦无意逗留,絮叨了几分钟就走人了。离去前,唐山泉意味深长地回头望了我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