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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被他扯住却没有低头,而是看着我微微动容,轻启朱唇发出咦的一声,有些迷惑,有些不解,她咬了下嘴唇,柔声问道:“我们见过么,你很熟悉。”
那一晚,她如秋风里翩翩的蝴蝶,轻灵却又脆弱的化成青烟飘进了五乘的香囊,临别之际,她说如果我不认,便化为厉鬼永远纠缠,如今她似月宫仙子,在夜色初罩的时分,缓缓出现在面前,只是时过境迁,我未忘记,她只感到熟悉。
盯她看了几眼,我低下头,沉沉道:“没见过。”
旺嘉看看我,又看看她,小脑袋摇的好似拨浪鼓:“你俩有猫腻,德协麦朵,你是不是喜欢他?”
清冷的声音,如月宫枯寂的寒:“不喜欢。”
旺嘉拍拍胸口:“不喜欢就好,再等十年,我十八,你二十六,咱们还得结婚呢!”
二十六?她现在十六岁!当年她就问五乘如果十六年后我不认她怎么办,没想到果真是十六岁。
带我们来的喇嘛出现在门口,旺嘉让画堂春看着我们,便上楼去换衣服,我犹豫着要不要趁机逃跑,便看到几个喇嘛鬼鬼祟祟的的出现在门口盯着,只好叹口气,规规矩矩等着。
画堂春是德协麦朵,那旺嘉的姐姐是谁?
我草,不会是青玉彩烛或是柳飘飘这几个小丫头吧?
画堂春就那样高洁的站在门口,以前春意浓浓的眸子如今冰雪般的冷清,虽然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还流转着诱惑的风情,可她现在不笑了,整张脸上只有生机,没有生气。
“画德协麦朵。”终究是没忍住,我问道:“你不像是藏民,反倒与我们长的很像。”
她微微皱眉,冷冷的:“嗯。”
“你什么时候拜旺嘉为师了?”
“出生之后。”
“他对你好么?”
画堂春终于有了表情,她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你看呢?”
正想再说话,小锁撅着嘴拦在中间,她个子不高,我仍能看见画堂春的脸,好像在向我挑衅一样,笑的极为蔑视。
旺嘉换好衣服下来,兴冲冲要带我们上山,这座寺庙叫色堪寺,背后就是一座小山,旺嘉说山上有座小屋,她姐姐与家人闹僵后就在哪里清修,要一辈子常伴青灯古佛。
出门的时候旺嘉没摆法王的规格,我正暗喜,他故意用让我听到的声音对喇嘛说:“你们去朗县看着我姐夫的车,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烧了吧。”
夜晚的**虽然凉意袭人,却有一番朗月星稀的空旷感,许多游客为了体验这份空旷,将不宽的街道挤满,寺外有摆摊卖吃喝和小饰品的摊贩,两个清秀,容貌还算过得去的女孩正在兜售亲手编的天然绿松石藏饰,一串三百,能报平安,佑长生,表哥和彭海庭瞧稀奇,偏要去买几个。
旺嘉这位小法王说了一句让我想不到的话:“别傻了,她们不知道帮多少人撸过的手没有开光的本事。”从地上捡起两块还算干净的石头,旺嘉轻吻后说:“一块一千,你们汉人眼里的活佛祝福过的哦!”
渐行渐远,人烟稀少,我们便骑上牦牛在旺嘉的引路上山,我说道:“旺嘉,你真的是法王?”
“对。”
“是你比较特殊,还是法王都是这幅不堪的模样?”
旺嘉摇头晃脑:“初生本是金莲一朵,花开方染红尘污浊,佛祖化身千亿万,诸相面貌各不同!我只是**诸多法王之一,有了大德自然就要有大恶,众相纷纭,才是佛祖演化出的酸甜人间,三千大道。”
如此禅机的话让我对他刮目相看,还没夸赞两句,他又不屑道:“刚才有个法王的样子么?都是吹牛逼的,我刚出生就被人抱进巴家,说我是什么仁波切。”
仁波切就是转世尊者的意思,也就是说旺嘉是上一位尊者的转世。
旺嘉又道:“仁波切就仁波切吧,我吃好喝好也无所谓,你们知道我的前世怎么死的?给女游客开光,骗财骗色被女游客的男朋友给捅死的,德协麦朵就是我前世的女弟子,还没等她长大就挂了,摊上这么一个前世,我能好到哪去!”
一番话说的我们不禁莞尔,跟在身后的六个喇嘛颜面无光,表哥却感觉有了知己,驱赶牦牛将他从画堂春的怀里抱了出来,旺嘉更得意,让喇嘛们远远跟着,这才对我们说:“都是生长在新社会,我也不信有转世灵童,可你们知道么?德协麦朵以前不是这样,我姐姐也不漂亮,自从三年前贼和尚来了我家,她俩跟花似的比着变好看,贼和尚说她俩的八识心王中的感识开始觉醒,真正的法王也会渐渐开窍,我草,当时差点吓死老子,你们不知道吧,灵童可不止我一个,要是哪天发现我不是仁波切转世,我就废了。”
旺嘉唾沫飞溅,口无遮拦:“所以我接近那个贼和尚,只要他说我是法王,那就真是法王了,他教我按照前世的性格做事,我就学呗,没想到越来越被人相信,居然把我给派出来宣扬佛法,你们知道八岁的小孩子,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么?要不是逼着他们给我买了台电脑玩,早就被寂寞逼疯了,一年前我看了个电影就决定偷跑,这些年黑了不少信徒的捐款,姐夫,一会见了姐姐,你带我俩私奔吧,钱不是问题,我在各地都有女信徒,是时候给她们传授佛法了!”
“旺嘉,如果我不娶你姐姐呢?”
“你躲不掉的,贼和尚说的好些话都应验了,”行走在一条山脊上,旺嘉越说越来劲,画堂春压着牦牛的速度渐渐落到了我身边,一双眼睛极大胆的盯住我的脸,仿佛要看出一朵花,我心中有愧,正要打个岔,却看见她身后浮现一个影子,没等看清楚,画堂春脑袋一扬,面如土色,歪着脖子从牦牛上摔下,滚了两番之后径直落下山崖。
没来得及思量,我从牦牛身上跳下,抓着她的手一起摔落。
第一百四十九章坦白
周身的痛,好似骨头全部断裂,抬手指。睁眼皮都变成了一种奢望,脑袋里嗡嗡鸣响,只记得与画堂春落下来,尽力将她搂紧怀里,顺着山体斜坡一路磕碰,最后脑袋撞在一块石头,沉沉昏了过去。
不知道躺了多久,感觉恢复些力气,便是一股微带温度的水流进嘴里,润过如被火炙烤过的喉咙。我拼命吮吸,感觉双唇触及柔软,脑中炸响一下,猛地睁开了眼。
一张清理的面容,近在咫尺,睁大的双眼闪过一丝惊慌了,便匆匆抬头,丢下我去了火堆边上。
“德协麦朵,这是哪里?”我挣扎坐起来,靠着身边的巨石,有气无力的说。
“离咱们掉下来的地方有十里地。”
“这么远?”我诧异道:“咱们怎么过来的?”
“我背你。”
我更加迷惑:“你能背动我?你把我弄这么远做什么?”
“私奔啊。”画堂春撒气似的将篝火捅出一蓬火星,带着不满又撒娇的语气说:“当年我告诉过你,你不认我,我就变成厉鬼永远缠着你,你也算重情,与我一起掉了下来。可这不正应了五乘大师的话?你与我的命缠在了一起。”
我愣的半天没回过神,任由画堂春扶着到了篝火边坐下,她有些满意,又有些嗔怪:“也算你有情有义,我专门在你面前掉下去,就想看看你准备怎么做,怎么样。摔得疼么?”
我吃惊道:“你记得?你居然全记得?”
“本来不记得,但是三年前却一点点回忆了起来。就好像做梦一样,将无数梦里的碎片编织在一起,便是一份完整的记忆。”
“什么意思,你不是去投胎了?”
画堂春迷茫道:“是啊,五乘大师也说我去投胎了,可三年前投胎,如今却是十六岁,我也不明白为什么!”
夺舍重生么?应该不是,夺舍是灵魂占躯,面貌不会改变,就连爷爷夺舍之后,也是用另一张脸活着。
“方航小少爷,你在思索什么呢?”画堂春在我身边坐下,软如无骨的手主动牵着:“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这辈子在本教神圣家族中长大,也学会一些东西。应该与咱们汉人说的魂魄没关系,可能是楞伽咒中说的**种识,如水中波有关。”
我读过五乘留下的佛经,佛教有种说法叫唯识学。
眼睛能看到纸和笔的形状,颜色,但如何来区别哪个是纸哪个是笔则是意识在主导,这叫眼识,除了眼识还有耳识,鼻识,舌识,身识,前五中基础的叫五识,一共有八种唯识,统称八识心王,但其余佛经和宗派也有不同的说法,无非是多了一两种或是少了一两种。
听画堂春提起后,我有些明白她的意思,就如身体是躯壳,魂魄为主导一样,只是佛经将魂魄与唯识再分,魂魄去投胎,而唯识也就是记忆,感知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留下,其实说白了还是夺舍重生,只是更加玄奥了一些。
“也就是说傍晚你见我的时候,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画堂春气呼呼的说:“当然,只有你还假模假样的装不认识,当初就说了,你不认我,我就死,今夜也做到了,只是你没让我死而已。”
我苦笑道:“刚才的黑影是你弄出来的?佛法恢弘庄严,你从哪学来的歪门邪道?”
画堂春纳闷:“什么黑影?我只会念经,不会其他。”
我心中一惊:“不是你?那是什么!”贞贞住巴。
莫非这里真有脏东西?我四下张望却没找到鬼魅,只是这小山坳里阴风阵阵,始终不好久留,便站起来要走,画堂春说着要私奔的话,我却坚决不答应,最后软语相求了半天,她这才勉为其难,带我找表哥他们。
行走间我才发现画堂春肩膀处的衣服破烂,圆润的肩头有两道血印子,我以为落下来时摔伤了,稍作关心,她却哀怨的抽泣起来。
画堂春想看看如果她落山,我会是什么表情,却没想到我拉着她一起掉了下来,幸好**的山势虽然纵横密布,却没有极高的,我们磕磕绊绊落下来,侥幸没有摔死,她躺了几分钟便缓过劲,听到上面有呼喊的声音,又感动我拼死相救,决心带我离开。
一根皮带穿过腋下,她将我扛在后背艰难跋涉了两个小时,终于筋疲力竭。
娇小的身躯,不要说扛着一个男人,就算空手走上十里地也磨得脚上起泡,要说不感动,只能是铁石心肠,可纵然再感动,也得竭力控制。
我们落山,旺嘉应该会带人寻找,相互搀扶着走了好久,不要说人影,就连喊声都听不到,我停步苦笑道:“画堂春姐姐,你是不是带着我往反方向走呢?”
“现在我可比你小,你这个小滑头!”坦诚相见后,她又变成了风情万种的模样,胳膊搭在我肩上,一根青葱手指在脸蛋上画着圈:“上辈子你嫌弃我是残花败柳,如今却是冰清玉洁了,**是最接近神的地方,不如我们”
画堂春抿嘴不说话,我说:“确实接近神,这可是高海拔,我的小心脏跳的比发动机还快,剧烈运动一番,就可以奔向神的怀抱了!”
画堂春瞪我一眼,也不说话就是带着赶路,我只好认命,两个人四条腿,这一晚上能走到哪去,只要到了人烟处,还得被旺嘉找到,何苦由来!
夜风呼啸,如凄厉猛鬼在耳边嚎叫,画堂春只穿着单薄的衣衫,不时搓着胳膊,我将划烂的外套披给她,她却固执的不要,要么冷死,要么让我搂住。
又走了多半个小时,夜幕中若隐若现几座矮小的民房,依稀还有火光闪现,画堂春要带我拐弯绕道,我劝她还是过去吧,再走下去说不定就让狼叼了,而且落山时她身后出现的黑影也不知道是什么,兴许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