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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房里这样悠闲的时候,她却没有闲情,这三日来,她有无数次的机会可以杀了齐三公子,可是她非但不愿,甚至还想就这样一辈子躲在魏园里、陪着他。可惜她亦晓得在他身边并非长久之计,终究有一天他会查出来,查出她是剑宗派来的杀手。
扪心自问,相较于对剑宗的失信,桑香更怕齐三公子瞧出端倪、弃她而去。
此时天风更高,夜更寒,有小侍上前禀道:“三公子,看这天,好像要落雪了。”
齐晏却道:“落就落罢,去燕子坞取件阿弱冬日穿的狐袄来,还有再把冷泉剑,和我的麒麟剑一块取过来。”
桑香听了,道:“骑完马,难道还要练剑么?”
齐三公子却突如其来道:“听到你说 ‘一生不忘’,此诺实难,希望我的一生在今天终结。”
桑香滞愣半晌,才晓得他答的是她先前那一句,一生不忘原就是个痴梦,没想到他比她还痴,忘字无情,难保将来,惟有死在今日,才决不会忘怀、落空,自然也决不会失信。桑香眼睛不知怎么就有些酸涩了,齐三公子驾马渐至那靶外不止一箭之地处,勒马停步,取了马上云弓并箭筒里一支羽箭,同桑香耳朵边上亲昵道:
“要不要一起试试?”
“离靶子太远了罢?”桑香斟酌着望了一眼,此时篝火已被急风吹得烈烈作响,晃动的光下,非说要射中靶上红心,恐怕连上靶都是难事,更何况离得这样远。
齐三公子却含笑道:
“这有何难,你同我一块挽弓,气力自然为继。”
说着他握着桑香的手,一同搭在弓上,指间夹箭羽,轻轻挽弓,桑香本就有些武功,不敢多露,这时却也忍不住全力以赴,二人弓上一处用力,紧弦吱响,长弓如满月,箭在弦上,收紧到了极致,桑香只觉得手上微微发麻,齐晏低声同她道:
“你看看这靶心在哪?”
桑香不晓得自己箭法如何,她略移高手上的弓箭,眼睛望向淬银箭尖,此时天地间忽然扬洒了模模糊糊的落雪,随风横走,雪粒子在火光映照下,白茫茫地飘浮,如薄尘轻轻扑面,桑香不由微微骞眉,嗔道:
“这样子也能射中靶心么?”
“怎么不能?”齐晏含笑,扶着她的手,再微微将弓箭往右移了移,似乎已瞄准了那靶心,他道:
“一齐数到三,就放手罢。”齐三公子倒是自信满满。此时雪落愈急,锦绣天地,二人合力纵弦发箭,光阴如箭,箭如光阴,急飞,急逝,猛力得不可追。桑香手指被脱箭之弦震得发麻,远远地听得“当”一声响动,那箭已落在靶上,正中红心。
齐三公子微微一笑,道:
“再远些,也还是能中的。”
桑香听了,一霎羡慕他凡事都有把握,而凡事似乎都有分寸,那他待她的界限分寸,又在何处?她迷茫不解,告诫着自个儿不能再想,否则恐怕要堕入迷津。桑香寻着旁的事,问道:
“你觉得是谁杀了冷枫儿?”
此时,小侍已送来狐袄并双剑,呈得高高的,齐三公子取了那袖、领子上白狐细毛皆轻轻晃动的袄子,道:“先穿上这个罢,皆竟下雪了,还是女鬼不怕冷呢?”
桑香骑马本一直偎在他怀里,倒不觉得冷,但是得他温柔心意,比什么都难以拒绝。他为她套上狐袄,又为她略整了整里头衣领子,露出狐裘,种种细腻、操心,令桑香愈发心摇,一生不忘的誓言并非戏语,凡此点滴都令人喜悦,怎么能忘?
桑香却是最怕一个忘字,从前的事情已记不得,此时此刻,却希望永远不会忘记。
齐三公子道:
“我还不晓得凶手是哪个?不过杀人这样的事情,总是有些兆头的,像他们这样纠缠,早晚也会有恶事发生。”
冷枫儿、陈绝刀、月娘、珊瑚、峻哥儿、阿芊、小四儿,也许还有魏园哪个冷枫儿的情人……据所非据,困所非困,迨矣。
“那为什么不早早阻止呢?”桑香问得天真,他既然有如此大的本事,晓得命案源头,却为何无法防范未然?
“积寒难消,积怨难消,人心嬗变的事我不能抵挡。”齐三公子道,那话里隐隐似想起了往事。
桑香看着他挽了三支羽箭上弓,箭指靶心,似是排忧解虑,长箭松手,逐风雪,啸风雪,击风雪,穿透世上苍茫而过,当一声透靶,长羽嗡嗡轻鸣,共中红心。
雪冷,桑香但看齐三公子的脸亦微微泛红,但她总觉得不同寻常,忍不住轻轻抬头碰着他的脸颊,道:
“这样的风雪天,你本来就发着热,还是回去罢?”
齐晏拿手覆着她的手,久久地停在一处,留恋般道:“怕来不及呢。”他含着笑又道:“和你同在一处我就心满意足了,你一颦一笑都可作彼世的回忆呢。”
桑香不晓得他为什么要说丧气话,此时但见那小侍捧匣,匣中双剑,其中一把正是他上回使过的冷泉剑,另一把剑,剑柄正反皆银身,浮雕麒麟,铜剑镡,镡上唐草剪燕花纹,皆是鎏金。
齐三公子道:
“你不在时,我想出冷泉剑法的许多凝滞处,一一揣磨了,变更了些微的剑式,你使起来应该威势更上一层楼了。”
说着他飞身跃下马,又扶着桑香一块下马来,取了匣中冷泉剑递给她,又取了另一把剑,拔剑出鞘,只见刃上阴刻“晏平”二字,此剑若真有那样的吉兆,当使天下海晏河清,无藏奸、无使诈,无勾心斗角、权争倾轧。
桑香拔开冷泉剑,掌上粼粼柄纹,如此熟悉,小侍们接过她手中剑鞘,此时漫雪,仿佛自天高地迥无穷尽地飞来,齐晏手握晏平剑,回眸望桑香一眼,笑着道:
“我使得快些,你也瞧得清的罢?”
剑上的事,桑香倒还有些把握,轻轻嗯了一声,只见齐晏剑照光来,一式卷雪逐风,剑尖横扫,一霎逼退风雪。桑香看了只觉得精妙非常,齐三公子瞧她只愣看着,不由收剑笑道:
“你难道不同我一块练剑?”
桑香这才醒神,浅浅一笑道:“那你还是慢些罢,太快我虽然瞧得清,但怕跟不上。”
齐三公子哪有不允她的道理?
只见校武场上,二人一式一划都是同样的剑招,一个是错落金甲、一个是蒙茸狐衣,转眄生辉,行剑如飞,剑光啸啸,共击一处,横扫、斩劈、点刺,仿佛笑尽一杯酒后,杀人闹市是寻常,别样的志同道合,相视时自然常是含笑,情意递剑走来。
转时,二人剑法愈如光疾,愈如电闪,似于瀚海遥天,游龙惊凤,风雪交加,出没陆离。剑上的少年壮气,奋烈有时,意上的片片惆怅,各怀心事,如同乐事殊未央、年华已云晚,愈稀有,愈珍惜,所以剑酬彼此。
茫茫雪地,茫茫雪落,成双的惊鸿,成对地掠影,二人无言的同心同德,自不必多言,直至二人同使出一式冷泉穿剑,虽隔十丈远,那剑威仍啸急,光击寸寸生花,惊得那远处的白马频频嘶鸣,势不可挡地几乎要掘地成沟,而那一势不遗余力后,二人手握的宝剑已转眼黯淡如水,无光无华。
桑香不晓得这剑法还有这样的威势,握剑展看时,喜不自胜道:“原来如此呢。”她天生是个剑痴,一霎开窍得解,情不自禁地搂住齐三公子,快活道:“你当真厉害呢!这也能被你想到!”
齐三公子见桑香为了几招剑式那样高兴,高兴得对他投怀送抱,不由淡淡一笑,言语挑逗道:“恐怕还有更厉害的呢!”
说着他猝不及防地拦腰抱起桑香,道:
“练剑出了一身汗罢?一齐去沐浴如何?”
他的目光狡黯多情,桑香还想说点什么,脸上却不知是汗湿的红,还是羞面的红,只略低了头、揽着他的颈子,偎在他胸膛,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全文免费阅读 35一生不忘
兰若阁,无倦斋。
屏风绣莲池双鹤相偕,白翅羽丝丝入扣,栩栩如生,连鹤顶丹红亦是种种银针绣法相间,纹络清晰,最妙鹤眼顾盼,举鹤颈听风,低头视莲香,荷花更是红艳,莲叶微卷,莲叶微舒,藕蓬娇垂,一派闺情。
屏风那头,暖池子上久晒的金莲花沾饱了池水,浮在水上,淡淡药香。白石玉脂池边上,几案仍是在青瓷炉香,共水雾一处,令人恍恍然不知香从何处来,衣桁上是早脱的衣裳,搭着,垂下衣摆,几乎滑落,却没有人去理会。
窥过那香雾之间,隐隐的情人低语,水池里看不分明,只是两人依偎得紧,不着丝缕的,青釉葵花盘里玫瑰白豆末荑子细细的,揉搓在身上倒是格外的滑腻,桑香脸色酡红,轻声道:
“你怎么喜欢给女人洗澡呢?”
齐晏却不觉得有何不可,绸帕子拭过桑香玉脂般的肩颈,又意犹未尽地摩裟她的柔荑,将她当作珍宝一般,唇边是笑意,乐在其中哩。桑香瞧见他这样不怀好意的笑,想抽开手,他却忽然低下头吃着她的指尖,轻轻吮息,酥酥麻麻的,从指尖传递过来,令人情动不已,桑香的脸已经似猪肝颜色,他情到浓处,仿佛没有什么禁忌,更不会管在哪里,在何时,只有难以自禁的举动。
桑香本就坐在暖池水底阶上,齐三公子的手探在她腰上,才松了对她手儿的轻吮,又轻声含笑道:“上回给你洗澡,早就想这么做了呢。”
上回是哪回,桑香不记得,只是被他揉搓得舒服,香末子又白又柔的,骑马射箭练剑的汗渍洗净了,本就是清清爽爽的。但桑香不晓得他说这话的深意,他想做的岂止是吮吮手指这样的儿戏呢?他对她的情意,曾经求不得,爱别离,自然痛楚,此刻失而复得,自然珍惜莫名,更加浓烈,炽热得足够他不管这只是浴池子,而不是什么床帐子里,他轻轻抱着她,低声求道:“在这里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桑香还未回过神,齐晏已将她身子轻轻扳着,抱坐在他身上,滑腻腻的暖水,肌肤儿这样亲昵,他那里又那样咯得慌,毫无阻隔的,她才明白过来,他是想同她在水里做闺中事呢。桑香忍不住轻轻皱起眉来,一下滑入,她的眉儿骞得更深了,这池子都是硬邦邦的玉石,虽然是坐在他身上,还有温水浸来,可还是磨得人难受,与床上弄起来,自然是不同。但这难受时,又别有一番滋味的,仿佛一点点不适,更加衬得那欢愉入骨。桑香螓首偎在齐晏的肩上,浸湿的青丝垂来,百转千回的静柔,厮磨得时缓时急时,她忍不住吟哦出声,朱唇儿欲滴,仿佛勾引人一般,惹得齐晏低下头来吮吻她唇上薄薄的胭脂,身下又是亲密无间地贴合着,魂销意断间,说不尽的鱼水之欢。
夜时,素雅帐子底,红烛儿烧得高,躺在床上的桑香只有薄纱拢着身儿,齐晏不知哪寻来的清凉药膏,替她小腿上抹着淤青,尽欢时磕着那暖池石阶,她也不晓得喊出痛来,他不由轻声道:“你怎么这样呆呢?由着我弄疼你。”
桑香见他倒撇得清,腿上他又揉那样轻柔,不由娇嗔道:“适才我不让,难道你就停着了么?”
齐晏忍不住嘴角微微勾笑,道:“你倒明白,岂止适才呢?”他抚着桑香退上的肌肤,又细又柔的,那红红的淤痕,又像桃花颜色,他目光凝视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