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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将她扶起,为她捋了捋额前垂下的一缕发丝,二人离得如此近,芸奴仔细看她的脸,真个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却美得不真实,就像水中花镜中月。
“小娘子不必发这样的誓,真是折杀我了。”美女从花篮之中拿起一朵红花,花色鲜艳,看着像牡丹,却比牡丹更大,花瓣更多,更为富贵娇艳,“小娘子拿着这个,沿那条山路往外走,一路上会遇到很多人,将花举到面前,就能分辨出对方是人是妖。一直走上两三个时辰,就能回家了。”
芸奴又要拜谢,却被她扶起。芸奴忙道:“请问姐姐芳名,奴家回去好为姐姐立个长生牌位。”
“长生牌位什么的就不必立了,我已然长生,又何须那些?”美女笑如夏花,“我姓王,在家中排行第五,你叫我王五娘便行了。”
芸奴别了五娘,手执红花沿着小路往外走,路旁山水秀丽,偶有野花盛开,走得久了,路上偶尔能看见几个路人,她将花举到眼前,其中一个露出本相,竟是一头野猪精。
这花竟然真能分辨鬼神,不知是何种神物。
那些路人并没有伤她的意思,静静地走过,连看也未曾看她一眼。也不知走了多久,身体有些累了,前路漫漫,不知何时才是尽头。她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暂歇一歇,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身后草动,她警惕地跳起,见一名年轻男子正朝自己爬过来,面色惨白,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救我,救我……”
是那个在于娘子闺房里用木棍打她的男人!
芸奴忙将他扶起来,他并没有受什么伤,只是受了点儿惊吓,加之在山中徘徊已久,体力耗尽,身子很虚弱。芸奴让他靠着大树休息一会儿,又点了他身上几个大穴,助他调息,不多时便缓过劲儿来。
“你,你这妖女!”看清芸奴的相貌,那人指着她骂道,“你将我捉来这里究竟意欲何为?”
“你误会了。”芸奴连忙解释。那人义正词严地说:“你如果要吃人,就吃了我吧。我这身骨头虽然没有多少肉,但比于娘子还是要肥嫩些,吃了我,你就放过于娘子吧。”
芸奴有些惊奇:“你究竟是何人?为何愿意代替她死?”
年轻男人的脸一下子红了,略微有些结巴:“你,你不用管我是谁,总之我自愿被你吃就是了,你要吃快吃,怕死我就不姓曹!”
“姓曹?”芸奴细细想了想,“我记得我所住的那条巷子里有个姓曹的花匠,难不成就是你吗?”
“你也住在那巷子里?”年轻男人急道,“怪不得于娘子老是生病,原来是你在作祟!你这妖孽,违背天道,在人间行恶,迟早要遭天谴!”
“你误会了!”芸奴被他说得又好气又好笑。“我不是妖怪,是个道士!”
“道士?”年轻男人将她上下打量,显然不信。
芸奴只得将来龙去脉细细说了一遍,年轻男人半信半疑:“你真的不是妖怪?”
“如果你不信,回去之后可以问叶府的二公子,我五岁便进叶府当丫鬟,至今已十年了。”芸奴看着面前的男人,他二十来岁,虽说不上十分俊美,但眉宇间有一丝灵秀之气,令人见之难忘。“倒是你,你是于娘子的什么人?为什么会在深更半夜闯进她的闺房呢?”
花匠的脸涨得通红,越发语无伦次:“我,我不是那种轻狂之徒,我只是担心于娘子,她一直多病,吃药也不见好,于老爷前几日请了个道士来,那道士说有妖怪作祟。恰巧昨晚我去城东的李家送花,回来迟了,看见你翻墙过去,刚开始以为你是贼,见你年轻,又是女孩,不忍心你被于家捉去报官,本想偷偷进去阻止你,哪里知道你放出一只纸鹤,我便以为你是妖怪,要害于娘子,才动手伤了你。”
“你好像很关心于娘子?”芸奴歪着脑袋说,“难不成你对于娘子……”
“我没有非分之想!”花匠赤着脖子争辩,眼中现出一丝黯然,“何况她就要出嫁了,嫁的是翰林学士家的公子,你可不能胡说八道,污了于娘子的名声。其实……于娘子根本不认识我,只是差丫鬟到我这里买过几朵花罢了。”他的眼圈渐渐泛红,似乎强忍着泪水。芸奴想了半晌,觉得这事太复杂,与自己无关,没必要去多管闲事,让人家不痛快。“曹大哥见谅,我说错了话,还请你不要往心里去。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快走出山去的好。”
“我叫曹安墨,小娘子若是不嫌弃,叫我曹大郎吧。”花匠浑身还有些发软,却也不敢久留,捡了根树枝做拐杖,随着芸奴往外走。路上的行人渐渐多起来,曹安墨察觉出一丝恐怖的怪异,压低声音说:“这些人……”
芸奴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管他们是人是妖,都不要答理他们,也不要与他们对视,我们只低头赶路就是了。”
曹安墨自然不敢多言,二人走走停停,足足走了四五个时辰,曹安墨忽然指着前方道:“小娘子,你看,那不是临安城吗?”
芸奴抬头,看见一座巍峨的城门立在半里之外,天还没有透亮,城门已开,路人零落,只有几个守城的士兵矗立在门前。
她心中暗自惊讶,回过头去看来时路,原本那是一条幽径,如今却变成了官道,秀丽的山水也不见了踪迹。
看来,他们果然误入了异境,如今得以逃脱,可谓万幸啊。
二人进了城,城门边有几辆用以出租的驴车,曹安墨身体虚弱,自然是走不动了,家中又穷,身无分文。芸奴只得拔下头上的银簪,雇了一辆车,匆匆回家,年轻的花匠连连道谢,说明日卖了花,一定将钱还给她。芸奴没往心里去,到了家门前,随手将红花递给他:“这花有些奇怪,我不懂莳花,恐糟蹋了它,烦请你先帮忙照看着,明日我请一位高明的术士来查看。”
天已大亮,曹安墨怕惹人闲话,接了花,匆匆回房,将屋门紧闭。芸奴推门进去,只觉身体疲乏,倦意深沉,便和衣睡下了。
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她被院外的喧闹声吵醒,揉着惺忪的眼睛,对正在擦拭桌椅的少女道:“月牙儿,你回来啦?外面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吵?”
“官府的差人来了,正捉拿杀人重犯呢。”
“杀人重犯?”芸奴心中“咯噔”一下,“谁啊?”
“不就是巷子深处那个种花的曹大郎吗?”月牙儿漫不经心地说,“听说他家里发现了一条血淋淋的断臂,真是吓死人了。”
曹安墨?
芸奴睡意全无,也顾不得梳洗,匆匆出来,站在门口的台阶上,巷子里已经挤满了街坊,两个官差用铁链子锁了曹大郎,骂骂咧咧地赶着他往外走。
她想问些什么,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问。曹安墨走过她面前时,忽然抬起头,四目相对,他朝她摇了摇头,眸中满是焦灼,似乎在告诉她,千万不要卷进这场官司中来。
曹大郎远去,看热闹的街坊自然也散了,芸奴站在门前,眉头深锁,手足无措。
那断臂从何而来?这曹大郎怎么看都不像是杀人分尸的狂徒,莫非……
是那朵花?
曹安墨家已经被封了,芸奴在曹家门前晃了几圈,又趴在门缝上看了一阵,里面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因已是初冬,开的花不多。
“小娘子,你在看什么啊?”
芸奴吓了一跳,回过头,看见一个提菜篮子的老太太,她仔细想了半晌,才想起这位是巷子口卖馎饦的沈大娘。
“我,我听说这里出了个杀人分尸的狂徒。”芸奴说,“所以来看看。”
“你胆子还真大。”沈大娘说,“这两天咱们这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撞了邪了,昨儿晚上于家闹鬼,把个如花似玉的于娘子吓得病了,于掌柜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呢。哪里知道又出了这样的事儿,撞鬼了,真是撞鬼了。”
芸奴点了点头说:“看来于员外很疼爱于娘子呢。”
“哪里算得上疼爱啊?要是真疼爱,就不会把于娘子许配给那个金公子了。”沈大娘又是叹气又是摇头,“那翰林学士金大人家的公子,可是远近闻名的纨绔子弟,家中的侍妾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你说他三妻四妾也就罢了,他还老在外面拈花惹草,拈花惹草也就罢了,还常常虐待家里的姬妾,于娘子嫁过去,那可要遭了大罪了。”
原来其中有这么个缘故,怪不得于娘子老是得病,看来不是邪物作祟,而是心病。
“沈大娘,这里的花匠又是怎么回事?”
“唉,说起这曹大郎,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好人啊,家中虽穷,却常常周济比他更穷的街坊,要说他杀人分尸,我是一万个不信。”沈大娘叹息道,“可是那条手臂就在他家的卧房里,去买花的赵老汉亲眼看见,这可是人赃并获。唉,多好的人啊,可惜了。”
芸奴眉头深锁,沉吟了片刻,回房换了身衣服,雇了辆驴车往仁美坊而去。
青天白日,仁美坊很冷清,小姐们接客到很晚,这个时候还在休息,妓院里的龟公仆妇们纷纷出来吹熄大红灯笼里的烛火。
“哟,这不是芸娘子吗?”老鸨笑嘻嘻地迎上来,“这么早来,是不是二公子有什么吩咐啊?”
“我是来找白公子的。”
老鸨奇道:“你怎知白公子在这里?”
芸奴笑了笑,她自然是用了寻人的秘术,但不能说与外人知道:“我去白府没见到人,想来应该是在苏小姐这里。”
“正是,昨晚白公子留宿在苏小姐房里了。”老鸨用丝绢手帕遮了口,一脸暧昧地说,“以前白公子也在这里留宿过几次,不过都是让苏小姐在外屋睡的,命苏小姐侍寝,这还是第一次。”
侍……侍寝?
芸奴惊得说不出话来,老鸨见她张大了嘴,瞪直了眼,暗暗偷笑,想来这位芸娘子也对白公子倾慕不已,说起来以白公子的人品相貌,那可是举世无双,有哪个女子见了不倾心呢?她要是年轻个二十岁,早就像蜜蜂见了花一般扑上去了。
“白公子还没有起来,你先在这里等上一等。”老鸨招呼丫鬟过来倒茶,芸奴刚想坐下,便听楼上有人道:“快请芸娘子上来。”
“看来白公子已起身了。”老鸨挥舞着手帕,“芸娘子快上去吧。”
芸奴踏着木制阶梯上了楼,敲开苏小姐的房门,白谨嘉正坐在桌旁,青丝披散在身后,既有少女的妩媚动人,又有少年的英气逼人,一时间难辨雌雄。而那围了屏风的床铺上,美丽的苏小姐正在酣睡,香风细细,透着一丝风情。
这样香艳的场景令芸奴不知所措,连门都不敢进。白谨嘉笑道:“怎么,才几天不见,就对我如此生分,难道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芸奴只得进屋去,眼睛的余光不时地往床上瞄,白谨嘉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她昨晚欢愉过度,还没有醒过来,咱们声音小些,让她好好休息吧。”
欢愉?芸奴再次张大了嘴,两个女人要如何欢愉?她实在想象不出来。
白谨嘉见她呆若木鸡,忍不住想笑:“怎么,吃醋了?芸娘子若是对我有意,随时开口,我必定竭尽所能,令娘子称心如意,欲罢不能。”
芸奴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垂下头道:“白……白公子就不要逗我了,我……我们都是……”话还没说完,洒金扇子已经点在了她的唇上:“那句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