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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所爱之人而死,这世上有多少男人可以做到?她忽然有些羡慕那个枉死的少女樱桃,虽然圆智并不是个好人,但却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全心全意关心她爱护她的人。
得此一人,今生足矣。
“罪魁祸首已经伏法,你似乎并不高兴。”回去的路上,叶景印问,“难不成作了几首词,你就真成了词人,伤春悲秋起来了。”
白谨嘉靠着丝绒垫子,宽大的袖子边点着一炉香,淡淡的青烟从镂花炉盖中溢出来,在她的面容前浮沉。她唇角淡淡一笑道:“我只是有些疑惑。”
“疑惑什么?”
叶景印笑道:“白兄是担心,圆智也是傀儡?”
白谨嘉抬起眼睑,与他四目相对,二人静默无言,仿佛都沉浸在猜疑之中。
一直沉默的芸奴忽然说:“可是,他说要合葬。”
二人诧异地回头看她,她吓了一跳,因体虚而苍白的脸颊有些发红,像有两团火在烧,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是胡乱猜想的。”
白谨嘉唇角带笑,身子一歪,倒在芸奴的膝上,端起青瓷莲叶杯,高声唱道:“红衣佳人白衣友,朝与同歌暮同酒。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唱罢,将杯中美酒饮尽,竟闭目睡去。
这首诗来自一位不知名的诗人,意境疏野旷达,其人必是一位视功名如浮云的狂士,芸奴在心中暗暗道,这首诗由白公子念来,更加狂傲随性,还真有几分魏晋风骨。
无意间抬头,她看见二公子正盯着白谨嘉的脸,看得很专注。她忍不住轻声喊:“二公子?”
叶景印没反应。
她又喊了一声,叶景印才回过神来,假咳两声:“白兄醉了,送他回家吧。”
第4章 盛夏夜谈
树荫浓郁,夏日悠长,叶府中的楼台高阁倒映在池塘之中,波光粼粼。水晶所串成的帘子在微风的吹拂下轻摇,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响声。架子上的蔷薇花开了,香味浮动,将满园子都染上了一层醉人的馥郁。
“你听说了吗?咱们园子里的那口井闹鬼。”正在扫地的小丫头小莲低声对小果说,“听说二夫人那边的小玲夜里去井里打水,看见一个白衣女鬼从井里爬了出来,吓疯了,今天早上二夫人赏了她父母十几贯钱,让他们将小玲领回去了。”
“是啊,我还听说,那女鬼专吃人的魂魄,小玲就是被它吸了魂魄才疯的。”
“那咱们可要小心啊,夜深了能不到水井那边去就别去。”
两人正说着话儿,看见芸奴正在给花儿浇水,自从上次二公子和大公子为她吵过之后,大公子对她不闻不问,依然不许她进主子的屋子,二公子也好几天都没找她了,这两个丫头心中暗想,看来这二公子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兴致过了就把这又丑又蠢的丫头给忘了。
既是如此,不如去戏耍戏耍她。
“芸奴,”小果笑道,“今日怎么没跟二公子出去啊?”
小莲接过话茬儿:“或许二公子还是觉得藤萝比较好呢。”
“是啊,要说起那个藤萝,她的舞姿可是数一数二的呢,用丝帛缠着双足,比起前朝的窅娘也不遑多让呢。”
“二公子可喜欢她了,每晚都看她跳舞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兴起,芸奴却没理她们,花儿浇完,拔腿就走,两人碰了个软钉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我看她呀,简直就是天聋地哑,几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二公子会喜欢她才怪呢。”
“你还不知道大夫人的丫鬟们叫她什么吧?”
“叫她什么?”
“傻大姐!”
两个女孩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随着午后的和风一起飘到芸奴耳中。她经过黄桷树下,树中人低低笑道:“她们都叫你傻大姐呢,你不恨吗?为什么你要任由她们欺负呢?为什么不让她们见识见识你的厉害?”
芸奴连看也不朝树中看一眼,直直地走过去,树中了无人声。
入夜了,下人房中却人声鼎沸。小衣抱着一个包袱进来,脸上满是喜色:“你们快来看,这是二夫人赏给我的!”
众丫鬟连忙围过去,看着她将包袱缓缓打开,里面是满满一包衣服,大都是绫罗绸缎,众人一片艳羡。小衣得意地说:“这些虽然是旧衣服,但都很名贵,你们看这件,是白螺绸,就这一件,就值我们一年的工钱呢。”
丫鬟们摸着衣裳,都爱不释手:“你做了什么啊,二夫人赏你这么多东西?”
“你们这些傻子,今日是二夫人的生日啊,木兰阁那边还在给二夫人庆生呢,老爷送了几百匹各色绸缎给二夫人裁衣裳,二夫人一高兴,就把平日里不怎么穿的旧衣服都拿出来赏人了。”
众丫鬟闻言,都想往外跑,小衣叫住她们:“不用去了,都分完了,哪里还等得了你们!”
女孩们只得捶胸顿足,只怪自己消息闭塞,没去木兰阁凑热闹。小衣又拿芸奴打趣:“芸奴啊,二公子没有赏你点儿什么?今天我可看见藤萝得了桃花纹的金簪了,那可是真金啊。”
芸奴本来在发愣,被她一叫才回过神来:“呃,藤萝得了赏赐啊,很好啊。”
众人大笑,芸奴这才回过味儿来,脸有些红,低着头不说话。
梆子敲过二更,夜已深,众人都躺下了,天气很热,女孩们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小衣忽然推了一下小果:“喂,陪我去如厕。”
“别烦我,我要睡觉。”
“陪我去嘛,茅厕在水井那边,我一个人害怕。”
小果眼睛一转:“要我陪你去也行,你得送我一件衣服。”
小衣在心里暗暗骂她,怎奈确实内急,只得道:“好啦,我答应你就是了。”
两人轻手轻脚下了床,拿出一盏灯笼点上,推门出去了。
遥远的地方有打梆子的声音传来,三更了,小莲推了推旁边的女孩:“小果她们出去快半个时辰了吧?怎么还不回来?”
那女孩嘴里嘟哝了一下,翻了个身,又睡着了。小莲很是担心,却又没有勇气出门,正在担心,忽然看见芸奴披衣下床,忙问:“你去做什么?”
“我去找她们回来。”
她从柜子里找出一盏白灯笼,用笔在上面画了一个怪异的图形,出门去了。
院子里很静,静得只能听见“沙沙”的树叶声,连平日里吵得人睡不着觉的虫鸣都不知哪里去了,空气都凝为止水。
芸奴将灯笼举起,四周却更暗了,脚下仿佛出现了一条路,一条窄小而弯曲的路,她顺着小路而去,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看见小衣提着灯笼在花圃中瞎转悠,嘴里喊着小果的名字,声音带着哭腔,似乎吓得不轻。
“小衣。”芸奴跑过去,小衣像看见了救命稻草,哭道:“芸奴,救我,我在这里走了好久,一直走不出去!”
“别怕,你还在园子里,只是被魇住了。”芸奴连忙安慰道,“小果呢?”
“我去如厕,让她在门外等我,可我出来的时候,她就不见了,我找不到她,也出不去。”小衣用衣袖拭着眼泪,“我是不是遇到鬼打墙了?小果是不是被女鬼抓去了?”
芸奴思忖片刻:“跟我来。”
“去哪里?”
“去找小果。”芸奴紧紧攥着她的手,二人走了一会儿,她忽然步子一顿,将灯笼高高举起,黄桷树下,一位穿墨绿色衫子的女孩亭亭玉立,正抬着头,看着树冠之中,像在诉说,又像在聆听。
“是小果!”小衣大叫,忽然,她听到树冠里传出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你很不甘心吧,小衣她哪里比你强?为什么她总是得到赏赐?她就是你的绊脚石,如果没有她,那些赏赐都该是你的。你母亲病重,正需要那些赏赐呢。”
芸奴大惊道:“小果,不要和他说话!”
“你说得没错。”小果幽幽地说,“那些都该是我的,她是绊脚石,我要除掉她。”说罢,她猛地转身,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目露凶光,朝小衣扑过来。
芸奴眼疾手快,抓住她的手腕叫道:“小果,不要听它胡说!它是妖怪,你不能被它蛊惑!”
小果像听不见她所说的话一般,拼命挣扎着,芸奴无法,只得将她用力一推,趁她摔倒在地时夺过她手中的刀子,朝树冠用力扔过去。
树冠内响起一声尖锐的惨叫,爆开一蓬红雾,之后便了无声息。小果像在一瞬间被抽干了力气,软软地倒在地上。芸奴摸了摸她的额头:“没什么大碍,小衣,快来帮我把她扶回房去。”
小衣吓得浑身哆嗦,脸色煞白,一动也不敢动,芸奴只得背起小果,让她提着灯笼。她太过害怕,才走了两步便摔了一跤,灯笼“刷”的一声烧了起来,芸奴脸色大变:“你,你怎么把灯笼烧了?”
“对,对不起。”小衣忍不住呜呜哭起来,芸奴头痛欲裂:“算了,你紧跟着我,我们还是能回去的,只是要费一番工夫。”
“是妖怪啊。”小衣哭着朝她身后一指,“我们回不去了。”
芸奴觉得后脊背发凉,缓缓回头,看见一口水井,白色的雾从井内弥漫开来,透着彻骨的寒气。
“我们绕了半天,又回到这里了。”小衣哭着说,“一定是女鬼找替身,她会把我们的魂魄都吸走,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谁在这里说不吉利的话?”冷冷的男声从身后传来,两个丫鬟齐齐回头,看见一身素袍的年轻公子缓缓走来,他的目光落在芸奴身上,立刻浮现出一声玩味的语气:“原来是你,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大公子……”小衣哭喊着说,“有鬼啊,有女鬼啊!”
叶景淮脸色一沉:“住口!妖言惑众,是不想活了吗?”
话音未落,芸奴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井里出来了,脸色骤变:“大公子,快走!”
一颗黑糊糊的头颅从井里钻了出来,双目闪着冰冷猩红的光。
“不是女鬼,是大蛇!”芸奴惊呼,将背上的少女推给叶景淮,“大公子,快带小衣和小果走!”
大蛇快速地游过来,足有壮汉大腿粗细,抬起蛇身来足有一人高。芸奴挡在叶景淮三人面前,高声道:“孽畜,还不快退下!这里岂是你撒野的地方?”
大蛇恍若未闻,朝芸奴扑来,芸奴从身旁的树丛中扯下一把树叶,朝大蛇扔去,正中蛇身,大蛇吃痛,在空中挣扎乱舞。芸奴口中念念有词,忽而伸手一挥,空中传来一声鹰啸,一只大鹰俯冲下来,啄食大蛇。
然后,便是鹰与蛇的一场大战,不过十几个回合,大蛇便被大鹰啄去双目。大鹰将它抓起,飞上高空,将它狠狠摔下,巨蛇落在芸奴面前,抽搐了一阵,不再动弹。芸奴朝空中张开手掌,大鹰落在她的掌心,变成了一张老鹰形状的纸片。
芸奴长长地松了口气,忽而听身后有人冷声道:“果然好幻术!”
芸奴的心凉了半截,战战兢兢地转过身道:“大,大公子,您,您怎么还在这里?”
大公子脸色阴冷,眸中有某种深不可测的东西,小衣躺在他脚下,似乎吓晕过去。
“大公子,请您听我解释……”芸奴慌不择言,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大公子会不会将她赶出去?或者,直接将她当做妖怪送官?
芸奴自小在叶家长大,因生性老实本分,又有几分木讷,竟从未想过利用自己的力量去做些什么,更不愿意离开叶家,如今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