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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游客正拿着照相机,对着她这边拍照,她习惯性的理了一下头发,突然之间恍然大悟,猛的转过身来,看着何明:“你是说——是说——”
“你现在明白了吧?”何明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把手搂在她的腰上:“这幅画里的房子,就是你现在正在做客的这一幢,这事可真是——真是怪!”
“什么地方怪?”林红立即追问道。
“你为什么会对那幅画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何明不回答,反问道。
“因为——”林红吞吞吐吐地说道:“这幅画,它在的记忆中非常深刻,不是我现在不愿意告诉你,而是说起来话很长,你还是先说这幅画是从什么地方买来的?是谁画的?还有这幢房了……”
何明伸出一只手,示意她不要过于激动:“红红,不要急,让我们慢慢来,慢慢来,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解决好不好?”他拥着林红到沙发上坐下:“先从这里开始,你为什么看到这幅画竟激动起这个样子?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
“哎呀你气死我了,”林红火冒三丈:“我已经告诉过你——好吧。”她气恼的坐下,用几句话把自己从幼年到少女时期一直苦苦的画着这幅画的情形说了一遍,尽管她尽量使用简捷的字样和措辞,但等她说完了之后,楼下已经响起林正刚豁亮的大嗓门,还有林母的说笑声,保姆小猪羞涩涩的走上楼来,请他们下去吃饭。
“就这样吧,”何明关切的看着林红的脸:“你的脸色很不好,我们先吃饭,等吃完了饭我——你要去哪儿?”
林红已经一言不发的走下楼去,正遇到何正刚那开朗的笑容,她局促不安的打了个招呼,正要慌里慌张的夺路走出门,却被何正刚拦住,“红红,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刚来就要走,不再多坐会儿?”何母听到声音急忙追了出来:“小明,小明你看你,怎么到了吃饭的时候你把人家给气走了。”何明已经追下来了,林红突然觉得自己也许真的有些过分了,于是便歉意地说道:“没事,伯父、伯母,我只是想出去走走,既然伯父忙完了,那我就不去了。”
他们便一起回到屋里坐在沙发上。
这是林红第一次真正近距离端详这个老人,心性淡定但个性孤傲的她在此之前一直认为自己能够成为这个老人的儿媳妇,是他何家门楣的荣耀,但是,一旦当真正的与这个政治老人直面相对的时候,她心里那种不以为然的感觉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凄惶与茫然,再加上刚才的那种心理恐惧,她突然感到局促起来,全是靠了内心流露出来的淡然气质,才没有露怯,显出最让易于让权宦门户瞧不上眼的小家子气。
何正刚还没退休之前,林红曾经在电视屏幕上见到过他。
作为台州市政坛上赫赫有名的风云人物,何正刚出镜率极高,用何明自己的话来说,台州市就连趴在电视机前的狗都看熟了他那张威严的脸,一见何书记就拼命的摇尾吧。这句话带有很强的调侃性质,但却一点也不夸张。只不过,当何正刚在台州市叱咤风云之时,林红正在北京上学,对于居于首府的一个漂亮女大学生来说,绝没有任何理由会注意到小小的台州市市长的出镜率。
仅仅有一次,有一年林红回家过春节的时候,在电视里看到了林正刚,却没有留下任何印象,但却经常听到何正刚这个如日中天的名字。
何正刚的个人政治成就可以说是台州市二十年发展的缩影。
二十年前,台州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级市,经济落后,资源匮乏,交通不便,发展缓慢,全年的财政收入只有一千五百万,甚至连政府机关的工资发放都不够。后来何正刚主抓经济工作,预算当年的财政收入为两个亿,最初人们还以为是报告上写错了字,可何正刚却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们:没有错,如果当年的财政收入达不到两个亿的话,他就引咎辞职。
何正刚的莽撞,引得市府所有的老同志们都忧心忡忡,多次找到何正刚劝说他要慎重,慎重,经济发展这个东西,是有其内在规律的,去年才不过一千五百万,今年你就敢说要达到两个亿,凭什么?
凭什么?凭项目!
项目是何正刚抓经济的重头戏,同事们见劝不住何正刚,只好摇头叹息,冷眼相看他会捅出多么大的篓子来。不曾想,何正刚以项目钓资金,当年从银行及省府搞来一个亿的贷款,搞了一个专门生产一种类似于胰导素的小企业,上半年投资,下半年投产,年底取得国际市场的几张订单,回款竟然有四个亿,令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这时候人们才知道这种胰导产品在国际市场上的价格是每千克4千万美金,而何正刚的这个项目折腾到最后,堪堪只搞了十几公斤的成品,却已经实现了台州市当年的经济发展目标。
此后,何正刚以项目开路,大刀阔斧,几年来把个小小的台州市搞得风风火火,面貌一新。而何正刚,也因为自胰导产品取得成功以来,一跃而成为台州市大名鼎鼎的经济强人,仕途也因此一帆风顺,几年后终于进入市委主持工作。
就在何正刚志得意满,准备放手再大打一场的时候,却突然发生了那件震惊台州市的国际展览中心大厦倒塌事件。
国际展览中心大厦总建筑面积高达七十多万平米,是台州市有史以来工程量最大的建筑项目,项目上马之前议论纷纷,反对意见很多,但是何正刚以他惯常的专横独断,力排众议,促动了项目进入实施阶段。整整花费了三年的时间,克服了资金困难、建筑工程质量不高、建筑材料短缺、设计规划缺乏严瑾科学的论证等数不清的难题,终于在台州市立起一座巍峨高耸的标志性建筑物。
在台州市国际展览中心大厦既将竣工的前一个月,何正刚亲率班子进京,广做项目宣传,进行商务招商,就在北京国际酒店举办酒会的那一夜,噩耗传来,国际展览中心大厦因为建筑质量不过关,突然坍塌,巨大的水泥混凝土预制板块从高空砸下,数十名正在施在现场的工人被埋在废墟之中。
当场死亡的数十名建筑工人之中,有半数来自于何正刚的老家台州郊县,这些工人由何正刚的远亲、一个叫何大壮的工头带领着,事故发生之时,何大壮正在工地上指挥那些工人们灌浆,却不料一声巨响,尘烟起处,何大壮连同连同他手下的十几名工人化为尘泥。
当时接到台州市的电话,正在酒会上与外宾谈笑风生的何正刚霎时间面色如土,跌坐在地,老泪纵横,哽噎无语。
对于何正刚来说,那一天倒塌的不仅仅是一座建筑物,还有他的政治生命;埋在废墟里的不仅仅是遇难者的尸体,还有他一世的清白。
此案惊动省府,高层震怒之余,联合调查组入驻台州,首先第一件事就是将何正刚免职,隔离审查,经过了整整半年失去了自由的羁押生活之后,主抓基本建设的副市长锒铛入狱,何正刚平安的回到家中,只是,此时他已是无官一身清。
削职为民的何正刚承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打击,回到家就一病不起,何母和保姆小猪衣不解带的在医院里伺候了他整整两个月,他的身体才慢慢恢复过来,但是,精神上的刺激仍然深深的刻在他的脑子里,对于如此惨烈的后果他缺乏足够的心理准备,下意识的拒绝并遗忘。他的意识陷入了谵妄状态,经常在房间里踱过踱去,大声的和自己辩论着,有时候出了门,在马路上会突然声色俱厉的训斥路过的行人,就像当年他在办公室里训斥自己的下属一样。
有一天,市委一上班,就看到走廊里的黑板上有几行漂亮的粉笔字,通知大家立即到会议室开会。大家进了会议室,惊讶的发现何正刚正神态威严的坐在主席位上,对着大家怒声训斥,催促国际展览中心大厦的工程建设要加快,资金要落实到位,项目工程款如果实在紧张的话,可以用郊县的土地补偿给建筑商……大家听了好半晌,才恍然悟及,原来黑板上的会议通知是这位已经削职的何正刚自己写上去的。
强烈的对现实的排斥作用,引发了何正刚意识的迷乱,他仍然生活在国际展览中心大厦坍塌之前的日子里。
从那以后,保姆小猪只要稍一不留神,何正刚就跑去市委召开会议,何明万般无奈,就将父亲接到了福建武夷山疗养了一段时间,并从香港请来了一个名叫杨思鹏的专职心理辅导师,帮助何正刚放弃对现实的抗拒意识。又经过了整整六个月的心理治疗,何正刚这才慢慢的恢复过来,接受了国际展览中心大厦已经不复存在的现实。
可是矫枉过正,何正刚又陷入了悲观人格的自我折磨之中,他日复一日的泪流满面,动辄嚎啕大哭,为那些埋葬在冰冷而沉重的水泥预制板块之下的亡灵们而悲伤,并把过错全部归结到他自己身上,希望能够以苦刑补赎自己对遇难者所犯下的罪行。
为了让父亲彻底康复,何明阅读了大量的心理学书籍,精心研习变态心理学及异变心理,并针对父亲的病情,制订了一套治疗方案。
一天晚上,何正刚又陷入了悲苦的懊恼之中,他呼唤着何大壮的名字,用拳头使劲的敲自己的头,痛哭流涕倒在地上,他不住声的大声责骂自己的轻率与固执,乞求死者们的谅解,全是他何正刚的过失,才让这些热血的生命沦为阴狱孤魂,让他们的家人沦为孤儿寡妇。他何正刚为多少个家庭带来了不幸?无论何种责罚,都无法补偿他给这些家庭带来的终生的痛苦与悲伤。
正当何正刚悲恸万分的时候,房门突然开了,一个脸色略带几分僵硬的人站在门外,有些拿不定主意的看着何正刚,何正刚呜咽着,抬起头来抹着老泪,仔细的看了看门外的人,他的哭声突然止住了:“大壮?你是大壮?”
门外的那个人头上戴一顶安全帽,身穿脏得看不出来颜色的劳动布工作服,他呆呆的看着何正刚:“大表哥,是我。”
何正刚迟疑不决的站了起来:“大壮,大壮,你不是……不是已经死了吗?”
第9章:冤魂的申诉
何大壮苦笑了一声:“没错,我是死了,可大表哥你还活着。”
何正刚神色大变,一跤跌坐在地上:“大壮,我知道你死得冤,可是……可是大壮兄弟,生死有命……你怪不得我唉。”
“我没有怪你,从来就没有怪你。”只见何大壮向前一步,可马上又退缩了回去:“大表哥,你因为我的事情而悲伤,我真的很感激,可是大表哥,如今你悲伤到了这种程度,不吃不喝,不茶不饭,损害了自己的健康,戕残了自己的精神,搞垮了自己的意志,虚弱了自己的身体,让大表嫂一家人为了你愁眉不展,痛苦不堪,我大侄子他们连工作都顾不上了就为了照顾你,可你还是想不开。你这样做,就违背了为死者悲伤的原意了。”
“咯,咯,咯咯”呆呆的坐在地上,望着何大壮,何正刚喉咙里发出怪怪的声音,两眼发直,无辞以对。
只听何大壮继续说道:“大表哥,有件事你一定要弄清楚,你所有的悲恸,都是毫无意义的。因为你并不是始作俑者,这么大的一个工程项目也不是一个人说上就上的,大厦的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