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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从嘴里发着狠地说出一句话:“老子狗熊儿浑蛋,你们坏了圈儿里的规矩——两辈不伤一人!今儿个就得给你们爷儿俩留个记号,也不枉你们爷儿俩在我老猫这儿过了一回手!”话音刚落三傻子过来给他们爷儿俩求情,被老猫挡了回去,老猫坚称今儿个谁的面子也不给,随手照着二黑他爸大腿轰了一枪,还好当时是严冬,穿得都比较厚,就是这样,二黑他爸的棉裤也被炸出一个大窟窿,棉絮乱飞,鲜血殷红了洁白的棉花,血迹慢慢散开,一颗颗晶莹透亮的钢制滚珠钻进他的大腿里,形成一个个出血点。我离着二黑他爸很近,此时我正坐在二黑他爸大腿旁边的地上,老猫这一枪水平不老高的,火药从枪口喷射出来枪膛内巨大的压力促使着火药出膛呈现喷射状,愣有几颗打进了我的腿里,这挂落儿吃的!好在火药的力量到我这儿劲儿已经不大了,只是浅浅地在皮肉之中镶嵌上了几颗钢珠。
此时此刻我已经被眼前的局面弄得不知所以了,这架没法再打下去了,这罗圈架打得都谁跟谁呀?二黑和他爸已经都这样了,我肯定不能再次下黑手去办他们爷儿俩了。此时的老猫却依然对这爷儿俩不依不饶,三傻子平时就对二黑照顾有加,拿二黑当他小兄弟看待,现在三傻子的大哥老猫却不给面子,一心一意地要把二黑他爹摁泥儿里去。三傻子心里肯定不悦,但又实在惹不起老猫和他手下的六枝、大香这对雌雄打手。二黑他爸要找我报仇,搅了老猫的局让他极其下不来台又栽了面子。二黑他爸办我,李斌肯定得为我踢脚,李斌平时与三傻子私交甚好,如果说这场事儿李斌站在我这边,三傻子站在二黑一边,那李斌和三傻子又是对立面,哎哟,我去!这架打的,真是说什么好!
我正在疑惑之际,李斌对老猫说:“猫哥,您看这事儿照这么下去如何收场?咱们接下来该那么办?”老猫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二黑爷儿俩,阴沉地说:“从此以后,这事儿跟你们都没关系了,以后这老王八蛋要是还有寒气儿,我直接办他,三傻子你什么意思?”三傻子直接回答道:“猫哥你看着办,你就当没我这人!”我在旁边听了这番话,心想:“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义气?生死关头时屈从于比自己势力强大的大哥,却把曾经为自己卖命的小兄弟给供出去了,靠!三傻子这大哥当得够口了,江湖败类!”
直到现在小石榴始终没有出现,看客们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其实我那么一说你们就不奇怪了。话说小石榴一直在楼下望风,他人小,不显山露水的,又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所以二黑他爸一拨人和宝杰他们一拨人进门上楼时,谁也没看见他这个暗藏在角落里的小毛孩子。一直到楼上开始混战,小石榴就隐藏在那些看热闹的围观者当中,这小子关键时刻有那么股机灵劲儿,看到我和李斌、宝杰、老三、国栋们没吃什么亏,就一直忍着没动。不是他不想动,委实是他不敢动,您要问为什么不敢动?因为那两瓶硫酸呗!这两瓶硫酸在石榴身上,无异于两颗定时炸弹,保护得好,两瓶硫酸就是关键时刻扭转局面一击定乾坤的宝贝家伙,保护得不好,那就是自毁伤身的绝命散,所以石榴一直用双手紧紧地捂着吊在脖子上的军挎,生怕一有闪失或者不慎摔个跟头把自己给废了。而这架越打越乱,二楼大堂飞椅子、抡棍子,碟子、茶碗漫天飞的时候,看热闹的人群又把小石榴从楼梯口连推带搡地拥下楼梯。多亏了石榴这次的下楼,才使得二楼所有参战的人们得以全身而退。
两次被看热闹的人群连拥带挤地推下一楼的小石榴,依然不改他一贯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胆大心细遇事不慌的本能,四下观察着局势。无意中看见了一男一女两个服务员模样的人,向大门外急急忙忙地走了出去。石榴打了一个激灵:“这是要去报官啊!”他急急忙忙跑上楼,冒着被飞来的碟子、茶碗砸中的危险,在二楼楼梯口大叫一声:“都快撤吧,饭店报官去了!”
3
那时管辖红旗饭庄一带的派出所,并不在现在的东北角大胡同口的位置,而是在估衣街里谦祥益对过的位置,门脸不大里面院子却很深。派出所接到饭店报警之后,一听有那么多人参与的群殴,这在当时也算是大事儿了,但因为是在晚上,派出所的警力有限,也就留了几个值夜班的,那个年代还没有现在“武警、特警、防爆警”这么多队伍,所以派出所决定先上报分局,这也就给了众人一定的时间撤退。石榴一声吆喝,大伙一听不好,顿时作鸟兽散,也不管谁对谁了,你推我挤一起就往外涌。可你们别忘了,这饭店里还有好几十号人看热闹呢,二楼打架的恨不得赶紧跑出去,而看热闹的人却依旧指手画脚地议论着,不见要散的意思,好不容易这帮人冲到了饭店大门口,却又一次被大门口男男女女不下百十来号人密密匝匝地堵在饭店里了。此时饭店对面的华北影院同时正在电影散场,一时间人山人海拥挤不堪。我们这些人虽然在楼上已经打红眼了,此时一冷静下来,也对这种情况没招儿,关键时刻还得说我们“麻秆大侠”石榴大哥,猛然间从军挎里掏出两瓶浓硫酸,将其中一瓶往大门口的地上一摔,顿时有一股子辣眼呛鼻的强烈气味直冲人们鼻孔,再看地上泛起一大片白沫,“煞煞”作响。看热闹的人们有懂这东西的,大叫一声:“是硫酸!”大伙一听,立马一哄而散。石榴回头对我和李斌他们又说一声:“跟着我走!”随后手持另外一瓶硫酸一边泼一边开道,看热闹的人们纷纷让开一条石榴用硫酸泼出来的路。我们冲出混乱的人群,往西北角方向跑去。
半路上全跑散了,我和石榴两个人往西北角方向一路狂奔,快到北大关时,回头见一辆解放半挂车从后面徐徐驶来。石榴喊我一声:“快扒车!”我答应一声,二人一前一后扒上了大半挂车的后兜。那时扒汽车后兜是调皮捣蛋的男孩子们的一项基本技能,不管是出去玩儿,还是上学,抑或放学的路上,只要一见有大卡车从身边经过,必定会有三两个熊孩子扒上卡车后兜。再说这大卡车一路将我和石榴带到西北角,趁卡车司机往大丰路转弯减速,我和石榴跳了下来,穿街过巷又是一路小跑,来到了葛家大院李斌家的那间小屋前。见到屋里没有开灯,断定李斌还没回来,心里不免嘀咕,要说以李斌的头脑和经验应该不会在回来的路上有什么闪失,他也肯定不会沿着大路往回跑,他多半会走胡同绕小道,更何况他身边还有高参老三的出谋划策。你还别说,这李斌一向也是自大自负、目中无人,也有一定的准主意,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唯独对这个老三是言听计从,所以我料定李斌他们暂时不会有什么意外,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有那么一些不放心。我还担心李斌他们在回来的路上与二黑他爹再次遭遇,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让我不得安静,于是我喊石榴:“不行!咱不能在这傻等,咱得去迎迎李斌他们去。”谁知道这一迎还就迎出事儿了!
4
正在我和石榴沿着中营拐进大唐胡同,一路快步到府署街城乡礼堂时,迎面有几个人走过来。我和石榴当时就提起神来,定睛观看,来者何人?五位约莫三十多岁的样子,胳膊上统一佩戴一圈红箍,上书黄色大字“治安执勤”!原来是街道的安保人员在进行治安巡逻,老远一见我俩便迎头而来。小石榴一拽我的衣角,示意我拐进旁边的胡同,但我觉得已经来不及了,现在要跑恐怕已经晚了,何况我腿上还有几颗滚珠在肉里,虽然不影响走路但要是跑起来还是要受牵扯跑不快的。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吧,我示意石榴把手抓住我的胳膊。我又拿出装瘸的本领,在小石榴的搀扶下,一步一晃地迎着那几位执勤人员走了过去。双方一照面,那拨人中一个看是岁数大点的大约是个领头的,大声叫住了我们俩:“站住!你们俩先别走!”石榴表演的天赋再一次被派上了用场,停住脚步问:“伯伯,什么事儿?”领头的治安巡逻员说:“深更半夜的你们俩这是干吗去?在哪儿住?哪个学校的?”一连三个问号扔给了我们俩。石榴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说道:“伯伯,我们俩是同学,也住一个门口,这不刚才一块逗着玩儿吗,结果逗恼了,上脸儿了,我就追他,他一跑崴脚了,一下就栽到那儿了,现在这也走不了路,我弄他去二中心看病去,您老几位能帮帮忙,跟我们去一趟吗?我们害怕,而且我们俩口袋里都没钱,您能做做好事儿帮帮我们吗,到医院先帮我们把钱垫上,我回家找家大人去,要来钱再还您行吗?”石榴这招太绝了,那个年代也是一样,万事儿别提钱,一提钱都躲远远儿的,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一提钱——没面儿!
石榴一说让他们先垫钱挂号,这几位立马口气就有所改变,还是那个头目模样的人说:“这大半夜三更的,俩小毛孩子瞎逗什么,也不怕撞在哪儿把脖子撞腔子里去是吗?你们家大人呢?”我回答道:“我们俩家大人都在一个单位上班,都上中班,这不还没下班吗,您几位伯伯就受累,跟我们去一趟吧,我这疼得要命,哎哟!哎哟不行,我这脚现在根本着不了地……”说着我一屁股坐地上了,并用手揉搓脚脖子。这老几位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怕一管闲事耽误了自己睡觉,因为治安联防队大多由所在街道的企事业单位抽调员工组成,每天也就是例行公事的转悠一圈,再回各自单位睡觉。这时这几个人当中有一个人就到我面前,用手往上抬了抬我的帽檐,认出了我,并向那个头目说道:“闹半天是你呀,这黑小子我认识,唐家胡同墨老师的儿子,当初他爷爷老墨老师是我的班主任老师,没事儿!这料蛋孩子,天天上学把书包带拿脑门子顶着,有一次和他同学俩人尖着个嗓子学救火车的警笛儿叫,一声高一声低,学得还挺像,我们那边正上着班儿哪,听见响动全跑出来想看热闹,一看就是这俩小子!”说完还用手拍了我后脑勺儿一下,又说,“那就赶紧看脚去吧,别回头耽误喽,哎!我想起来了,你爸呢?你爸也不在家是吗?”我说:“伯伯,您老可别跟我爸说,我爸去我爷爷家了还没回来,您老千万别跟我爸说,他就知道让我在家写作业,不让我出来玩儿!”那个人说:“行行行!快走吧,我不告诉你爸,赶紧走吧!”我心里说可不得赶紧走啊,再混下去弄不好得露底了,急忙一拽石榴,假戏真做地对石榴嚷道:“我一步走不了啦,有你那么逗的吗,你要不追我我能崴脚吗?你还不背着我?”小石榴应声道:“哦!我追你你就跑是吗,还竟往黑胡同跑?”
在我和石榴一唱一和的做戏中,那五个人已经渐渐走远,一场危机再次化险为夷,终于没出什么事儿。此时我和石榴都不禁长出一口气,心口“怦怦”直跳。平静了一会儿,我想李斌他们可能和我们走岔了,城里胡同交错,小道纵横,没准他们已经回去了,但是一个胆大妄为的想法浮现在我脑海中——回红旗饭庄那儿看看什么情况!我把这想法和小石榴一说,小石榴差点没背过气去,也不顾得夜深人静了,跳着脚的跟我嚷上了:“你刚在坟地睡的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