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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记-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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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巽则问,“苏曜那时如何?”
    张磊道,“苏曜将军当年还身体康健,并无失魂之症。”
    “是从何时开始发病?”
    “是八年前。苏曜将军的结发妻子佟七七意外身亡后,他因思念过度生了一场大病就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张磊如此说。
    漪涟将地方志翻回苏明的履历,“苏明也是在八年前病逝,与佟七七死于同一年?”
    张磊犹豫了一会,“……还是同一天。”
    两人一愣,老丈人和儿媳死于同一天,也太邪门了。
    碍于情形尴尬,李巽正纠结接下来的话该如何开口,漪涟不拘小节,已经大大方方把问题蹦了出去,“什么意外能让这两人死一块?”
    张磊清咳两声,“侄小姐说笑,没死一块,仅是在同一天去世。苏明将军在别院病逝,少夫人则是在探望返程的途中遇劫匪截杀,身上的钱财被洗劫一空。”他惋惜道,“所谓祸不单行,苏家真是遭了噩运了。父亲与妻子同时丧命,难怪苏曜将军会撑不住。”
    漪涟皱着眉寻思,这事还是说不通呀。谁不知道苏家在落中的地位,竟然有劫匪敢打他们家的主意,不是找死吗?
    李巽也是这个想法,“劫匪抓到了吗?”
    张磊道,“三名劫匪于城南郊外分赃被官兵捕获。因事涉及朝廷高员,下官当日便上奏京城。最后由大理寺发下话,立斩不赦。”
    有胆量抢劫苏家少夫人,居然会蠢到在城外被抓现行,简直像是欲盖弥彰的借口。
    李巽据言推敲,视线随意扫着书卷,有段文字不经意间引他瞩目,时间距今约有二十年。上头写道落中知府殷仁遭御史台弹劾,擅用赈灾款私用,贿赂王孙,私造宫舍,罪足死刑。苏明为证,有功于社稷,宣文皇帝亲表嘉奖。
    “……殷仁?”李巽一愣,忽然想起与沈序饮酒时曾无意提及殷氏,后因故被打断,事后他也抛到了脑后。
    漪涟瞄他一眼,“这个殷仁有什么问题?”
    李巽道,“听沈序提起过,说是与落中颇有渊源。”一边回答,一边循着殷仁的线索去翻地方志,结果只知道他曾任落中知府,二十年前被判斩首,所谓贪污赈灾款仅用少许笔墨略述,不甚明了。
    “殷仁曾是落中知府,为何记录如此简略?贪污案可有详细案卷?”
    张磊支吾道,“……下官是当今永隆皇帝登基初年才到走马上任,与罪臣殷仁之间还隔了一任秦知府,所以不大清楚此案。仅是在交接时与秦知府偶聊起此事,得知落中府在二十年前闹了一场大旱灾,死了不少百姓。下官后来清查过案卷,殷仁正是动用了那笔赈灾款。”
    李巽吩咐,“把案卷调出来。”
    张磊连忙催促了承差去刑房取案卷,大概三刻钟后送到了李巽手上。
    案卷被收于木箱中,存放的还算平整,边角泛黄,是二十年岁月所留痕迹。展开一看,内容依旧无甚价值,多提及落中干旱形势所引发的饥荒,百姓食不果腹,饥肠辘辘。再提便是朝廷如何如何上心,皇帝怎么怎么垂询,太子领监察御史衔,亲率工部官员至落中开渠引水,洋洋洒洒一大篇。对落中知府殷仁仅有吝啬几句——
    贪污公款,私建宫舍,贿赂王孙,无顾百姓生死,有悖命官道德。故撤去殷仁落中知府官职,判处斩首之刑。宗亲二十三口同罪而处,外亲年满十五者斩首,未满十五者流放乌峡关为奴,其余亲眷永不入京,不得参与科考,不予委任。
    “落中殷姓只此一门,二十年前宗亲全判斩首之刑,外亲流放,落中再无殷家。”张磊道,“殷家当年虽比不得苏家荣耀,也是落中府数得上的名门。世事瞬变,这都二十年过去了,殷府旧址改建成了戏楼,念叨这场戏的人却不多了。”
    漪涟从李巽手中接过案卷也通篇读了一遍,“二十年前的太子是现在的皇帝?”
    张磊称是,“皇上当年正值十五年岁。”
    唐非一案还不算完,怎么二十年前还能扯上他!漪涟对其大理寺的表现极不待见,“这么说来殷仁挪用公款是贿赂他?”
    张磊有所顾忌,“……下官不敢胡言。”
    李巽道,“据本王所知,永乐行宫便是二十年前初建,皇兄登基初年扩建。扩建时惹了朝中言官不少争议。请张知府直言,与殷家可有关联?”
    张磊迟疑良久,碍于襄王身份不得不道,“……罪臣殷仁挪用大笔赈灾款私自建的造宫舍位于落中都城三里外,就是最初的永乐行宫。趁太子领工部官员至落中救灾之际,他妄想以此贿赂太子,后被言官弹劾,结果断送了全家性命。”
    案犯是从四品知府,牵连太子,涉及民生,俨然重案。案卷却对案情简言略述,不合规制。漪涟反复看了好几遍,包括苏明的履历,发现苏明多立战功,参与的政事仅此一项。若说苏明为故里百姓抱不平合情合理,但李巽特意问及肯定有所考量。
    从府衙出来时天色明亮,他们没有乘轿,徒步出城。
    漪涟时不时瞅一眼,瞅完又不说话,李巽被这偷偷摸摸的视线瞧的浑身难受。
    出城后,他无可奈何的停下脚步,“阿涟,你有话想与我说?”
    漪涟扭捏了一阵,小心翼翼的反问道,“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谁知李巽又把问题抛了回来,“你认为我讨厌你?”
    “我不知道。”漪涟挠挠头,“其实讨厌我也行。”
    李巽眸光若暗,“我就这么无足轻重,讨厌你也不要紧?”
    “没没没,我没那个意思!”漪涟使劲摆手,“我只是听霁月堂的人说你心情不好,在屋子里闷了三天,左不过是为了那些话。事后我自己也想了想,听着是挺过分。”她死死盯着地面,不敢抬头,“这事赖我没经验,以为趁早好纾解,谁知没解成反而结上了。我想与其把你憋坏,还不如让你讨厌。”
    “这就是你来了又走的原因?千方百计跟我离远了站,也不希望我陪你去府衙?”
    她郁闷道,“难听的话是我说的,再去烦你就有点恬不知耻。”
    李巽叹气,温慰道,“我没觉得你烦,更没讨厌你。这几日……”他顿了顿声,“这几日我是在思考,该怎么待你才会让你高兴,是要学着师父,还是要学大师兄。”当然也是在静心。他还没有想好怎么适应,所以暂且把自己闷在屋里。
    这难熬的三日,他站在屋里凝望月门,心里是巴望着她能来。
    漪涟也确实去了,在门口东张西望,转着转着又退出来。
    她每次转身离开,李巽总会不由自主的叹息,不好说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不要自责,这不是我的初衷。只要你喜欢,什么都不会改变,我们还像以前一样。”这是他思考三日的结果,“只要再给我一点时间习惯。”
    反差是个很可怕的事。好比天色越黑,越衬得星辰璀璨,吃腻了桂花糕,就会觉得清茶舒坦。当一个本来冷静寡言的人用七分深情、三分苦楚对你说话,那就是致命绝招!漪涟招架不住,更急得慌,“你这么迁就我真的不够本。”
    李巽立刻反驳,“是你说的,行事前且问自己一句愿不愿?”他淡淡笑了,微微带苦却义无反顾,“你只知我愿便是。”
    漪涟霎时感到罪恶锥心,自以为滔天罪行也不过如此了。
    于此同时,君珑刚回到蓬莱殿,吩咐宫人奉茶。
    沈序坐于客位闻着绿茶香,嘴里说的是湖畔的见闻,打趣道,“下官今日是头一遭会这位戚婆子,不怪落中城民管她叫‘神婆’,言语间还真有一股玄乎劲。单为着临危不惧的本事,也算得老太婆里的佼佼者了。”
    君珑抿了口茶搁下,毫不入眼,“我家侄女都清楚是装神弄鬼,还能唬住沈中丞?”
    沈序道,“在您这里,下官怎么敢和侄小姐比,有这心也没这胆呀。”回想方才种种,“就因无心说错了两句话,可真怕惹恼了您,也被一起丢进苏楼给关咯。”
    君珑面带笑意,声音听来冷风瑟瑟,略有刻薄,“好歹当她一声‘叔’,管管如何?反是沈中丞,近来似乎与襄王走得挺近。”
    沈序一脸理所应当,“下官这不正是为着您的吩咐,有意提点王爷几句?”
    君珑哼笑道,“瞧瞧,聪明如沈序,何曾说错过话。”
    宫人换上新的冰块去暑热,屋中为此沉默了一阵。宫人不敢多留,利索的将之间的融水抬出便退到门外等候吩咐,这是惯例,君珑会客时不喜欢有无关人等在场,尤其是见沈序的时候。
    晶莹剔透的冰块轻扬起白雾,沈序上前用手撩拨,指尖一阵清凉,“聪明的人不少,下官这点小聪明哪里敢班门弄斧。比方说苏将军这一场场接连不断的好戏,简直出神入化,下官好几次都迷糊了,真好奇他这‘失魂症’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君珑不轻易表态,“依你之见如何?”
    沈序道,“旁观确实有模有样。”
    君珑道,“本师倒希望他是真的,找个借口,判个罪,剥去官爵就完事了。若是假的,苏曜决计是心机深重。且他的心思尚不可知,往后少不得大麻烦。”
    “下官以为没那么严重。”沈序道,“不论真假他都耍了八年,蔑视朝廷,害死赵席,这罪名不小。”他坐回位子,“今日碰巧又赶上襄王爷提醒了一句,五位太医前往竟无一则脉案,是苏家理亏,朝廷要治罪有充分的理由。况且以目前情形看,前四位太医恐怕凶多吉少,实在不算冤了他苏家。”
    君珑抚了抚搁置在窗台边的长离琴,笑说,“如果他真有能耐一场戏唱八年,能让你这么轻易拆台?”
    “可不是有您坐镇下官才敢说大话。”沈序左右逢源,“说来今日怎么没见文若少爷?”
    “落中城不安分,让他去瞧瞧。”
    沈序会意,“是为着侄小姐罢。”他蜻蜓点水作无心之语,“这——可是襄王爷的弱点啊。”里头究竟有几重意思,君珑听得明白,他自己更心知肚明。
    苏楼院内的绿荫小道上,戚婆子推着苏曜慢慢散步,走到门楼处看了几眼又折回来。
    她扶着苏曜走下轮椅,坐到亭中歇息。
    苏楼内枫树多,阳光再毒,照进来也是温和脾性,是夏日最适合的乘凉之处。若到深秋叶红,苏楼内就是一片赤海,美不胜收。
    戚婆子伤怀道,“夏日一过,又是秋季,夫人最爱红叶,总说比二月的花儿还好看。可惜苏楼被封,官兵跟地狱罗刹似的堵在门外。不知夫人魂兮归来,可还有兴致看一看咱们呵护多年的红叶。”
    苏曜眼神涣散的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戚婆子叹道,“都是冤孽啊,早该入土的旧事到底还要害惨多少人。如果老将军在天有灵,岂能忍心看您这般模样。可惜您要替苏家受的苦,只怕还没有到头啊。”她用枯老的手握了握苏曜冰凉的手,“赵太医就是前兆,厄运降临的前兆。是我们苏家的厄运,也是陆华庄的厄运,或许还有旁人的。”
    苏曜稳坐不语。
    “那陆家的姑娘说得对,他们说的都对,赵席的死太蹊跷。”戚婆子叹息不止,“您是没看到啊,他的死相有多么恐怖,和葛霖他们不同,或许死前经受了不少折磨吧。蔑视人道,将人践踏至此的,一定是恶鬼,恶鬼终于等不住了。”
    苏曜眼睛动了动。
    戚婆子随之望天,“厄运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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