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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记-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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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颠倒求证
    戴全信鬼神,崇敬菩提,当晚风雷大作,他是去墨阁寻求庇佑。无意中发现了与墨阁紧邻的翊锦堂有动静,才好奇上前。其实他最先看见的应该也是烛火,司徒巽找人实地尝试过,距离上行得通。
    他看向陆宸,“大师兄将江南李主帐中香弃埋于墨阁树下,戴全的信仰能为他怀中的帐中香做个解释。”
    陆书云若有所思点头道,“确实,这很合理。”
    陆书瑛在困境下,思路居然有条不紊,“烛火而已,还会认主吗?简直是三岁孩童的戏言。既然说戴全看见了,让他来和我对质。”说完,不屑的从鼻腔里发出干笑。
    “没品之人。”
    众人被陆书瑛的逼问闹得心慌慌,忽然从堂中悠悠响起一声鄙视。四下寻找,竟是出自柳笙之口,实在是稀奇事!谁都知道他是陆书瑛最得意的弟子,相当之信赖。不过这几年似乎……
    陆书瑛打量他,半怒道,“你知不知在和谁说话。”
    柳笙漠然以对,“您说,我该不该再唤您一声师父?”
    今晚天晴云静,众人却感到过堂风拼命刮着。柳笙此话一出,平白又阴冷了几分。
    难道是见苗头不对,准备转战阵地了?
    他平日和司徒巽走的最近,司徒巽又是陆书云的爱徒,确实很有可能把柳笙扯进去。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把师父推上悬崖总是不太厚道。柳笙以谦谦君子著称,不该做没心没肺的事。
    怀疑归怀疑,大家只敢在心里想想。谁也没办法抵住堂中咄咄逼人的压迫感。
    “庄主,能否容许弟子问几句话?”柳笙恭恭敬敬的请示。
    陆书云思虑了须臾,很发愁,“按理说,徒弟没有资格审问师父。众弟子皆在,不能罔顾伦常,徒惹非议啊。”
    这该怎么办?
    “阿爹,那便让女儿来问可好?”
    堂中的目光又纷纷投向了堂下左处。一白衣男子优雅坐在紫檀椅上,陆漪涟站在他身侧,神情倒和柳笙有几分相似。刚才光顾着陆书瑛和司徒巽,把这号人物给忘了。陆漪涟和陆宸可是比亲兄妹还神奇的关系,怎么可能不插手。
    陆书云犹豫,“阿涟,你……”
    “我不是她徒弟,是不是侄女还得另说。您的女儿替您问话天经地义,好不好?”
    “这……”
    王尹居然开口解围,“此次我带阿涟回乡,查到些很有意思的事。路上碰巧遇见了柳公子,他要问的话,阿涟正好也要问。既然柳公子不便开口,不如由阿涟试试。”
    陆漪涟下山后竟然和柳笙在一块?司徒巽无言看了眼柳笙。
    陆书瑛变形的双目流露出茫然神色,她也没有预料到有这一茬。
    其实陆书云本意是不希望再搭进一个女儿,不过现下情形大约不容许他做别的选择,只得点头道好,“也罢,阿涟你问吧。”
    漪涟从王尹身侧踱到陆书瑛面前,气势不输人,“我还是暂且称呼您一声小姨,您一直嚷着要证据,不如我们换种方式,您拿出证据来反驳我说的话。如果我哪处说错了,就为您做担保,可好?”
    众人狐疑,陆漪涟搞的是啥新玩意?
    包括陆宸、陆书庸、司徒巽全部云里雾里,只有王尹嘴角挂一微笑,靠着椅背,颇有股成竹在胸的味道。他心下赞许,‘丫头脑子转得够快,没把握就先把人搞晕,真会来事’。
    陆书瑛银质面具透着寒光,问出了众人的疑惑,“耍得什么花招?”
    漪涟道,“是不是花招您接下便知。”她歪头一想,“我们先从江南李主帐中香说起吧。先前我哥忽略了一点,此香的香体与逐风浑然天成,逐风的药量却与成品的逐风有些许差别,必定是高人同时调制,泉师弟既然验了香,肯定能证实这一点。”
    顾泉躲在柳笙后面,巴着他的衣袖弱弱点头。
    这证明逐风必定是陆书瑛才有可能下进帐中香里。
    陆书瑛抿了抿嘴,无言反驳。
    漪涟直直盯着她,“和戴全无关,你下毒是为了杀陆宸,往细里说,你不能容忍陆宸娶陆楚濋。”
    什么情况?!
    话说到一半时,空气开始变质,等漪涟整句说完,陆宸立马跳出来,“我说妹呀,能不能换个说法?哥哥我怎么听着幕拧!
    “你闭嘴。”漪涟瞪了陆宸一眼继续对陆书瑛施压,“小姨,要不我替您解释解释,您为不愿意我哥娶陆楚濋的原因。”她将陆书瑛的沉默擅自当做了默认,“因为您害怕,害怕阿爹和二叔的亲上加亲于您不利。您希望三堂维持对峙局面,甚至关系恶化,我哥无疑会成为您的重要阻碍。”
    陆书瑛在面具掩护下看不出表情变化,只有裸露在外的双目高傲的合上,“胡言乱语。”
    “方才说了,你如果有证据,我便为你做担保。”漪涟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案发当日,柳师兄发现尸体带有香气,您离的那么远,怎么就知道香味不是尸体自带?除非你早就认得这个香味,当时提及也是为了让我哥成为众矢之的。”
    “……”
    陆书云见人半天答不上话,缘由心知,不禁无奈道,“阿瑛,你这是何苦。我们兄妹三人虽从小不和,但万不该闹到这般田地。我从来不愿和你们争,你们却不与我罢休。你且告诉我,到底是赌气报复,还是看上了我的庄主之位?”
    陆宸和漪涟曾经讨论过,三堂的针锋相对根本是爷爷一手促成,一个谁都想要的位置你偏偏给了三人同样的机会,谁会不争。说实话,陆书云都不能打包票说自己没有一丁半点的私心。可是他真的够忍让了,身为兄长的包容在陆书云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曾经对陆宸说过,忍让不只是慰藉陆远程的在天之灵,更因为他是一个哥哥。这一句,陆宸一直从十岁那年记到现在。
    “阿瑛,兄妹一场连句话都这么吝啬?”陆书云一再逼问,完全不顾一旁陆书庸的有意劝阻,而堂下的陆书瑛只是阖目养神,一言不发。
    漪涟不忍心看父亲难受,欲打断无用之功,“阿爹,你别问她了。她……”
    “阿涟,你先不要说话。为父要听她说。”
    “可她不是……”
    “是不是她的所作所为要她自己说。”陆书云再次强硬的驳回了劝阻,“阿瑛,你说话。到底是为什么?”
    堂中静如凝滞。
    众人都在等,等陆书瑛的答案,但出乎所有人意料,他们等来的不是意料之中的声音,而是柳笙冷冰冰的断言,“因为她不是陆书瑛!”


第三十一章 曾入梦
    话毕,‘唰’的一声,柳笙将折扇冷冽的合上。这一脆响,几乎是震断了唯一一根还蹦在堂中的神经。
    所有人都愣了。好比一颗大炮打进闹市,没炸死的都晕了,没晕成的都傻了。
    有弟子如梦初醒似的悄悄往两头询问,柳笙刚才说了什么?
    刚才……绝对是听错了吧。
    陆书云彻底愣在了位子上。
    没有想到最先发话的会是陆书庸。只见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用发抖的手指着陆书瑛,音色高的跑调,“你你你说什么……她不是陆书瑛,那,那是谁?”
    柳笙缓缓移动步子,眼色愈发尖锐,恨不得从中凝出一把刀将那张虚伪的面具给剜下来。全身散发出的气息明显和平日的谦和之风判若两人。司徒巽见状不对,一把拦住他小声提醒道,“庄主面前,别乱来。”见柳笙失常之态肯定无法冷静说明情由,只得向漪涟道,“师妹,你继续说。”
    漪涟叹了口气,转身往王尹坐的椅子上取下一个刚才就挂在那里的包袱。
    木屋收的两本书册刚露出的一角,冷静的陆书瑛突然反应激烈,咬牙切齿道,“你——放下!”她震惊不已,变形的双目霎时无比可憎,发疯似的朝漪涟冲去。幸好行动被束缚着,陆宸手疾眼快一把将她按跪在地。
    王尹又在心里叫好了。想要在谈话中占上风是有技巧的,打断对方的防线是重中之重。陆书瑛至今为止依然保持着相对坚定的姿态,这很难得,所以陆漪涟要拿出最有利的武器,先让她露出破绽,再深入撕裂。
    漪涟强压住心头的各种负面情绪,将书册拿在手里对她比了比,“你若一直不说话我倒不好办了。还好你有反应,证实了这两本日记不是我作假。”她看向堂上,“阿爹,这是我去安宁村顺藤摸瓜查到的,是不可辩驳的证据。”
    陆书云诧异,“你去了安宁村?”
    她点头,“阿爹可能不知,叔在安宁村捡到我,就是火烧村庄的那日。当我知悉三姨是在安宁村遇难时便有怀疑,所以拜托叔陪我再走一遭。”
    陆书瑛看了眼王尹,拼命挣扎,大约想从陆宸的束缚中挣脱出来。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王尹道,“正如丫头所言,此次回安宁村是为了查九年前那桩冤案。”
    “冤案?”陆书云很疑惑,隐约感觉会牵扯出不得了的事情。
    一旁的陆书庸吞了吞口水,躲回椅子里。
    漪涟决定从她的疑点开始说起,“戴全死时,小姨的表现让我怀疑,直到听阿爹说起往事,注意到了安宁村。如果当年被山匪屠村的证词无误,为什么我的印象并没有看见匪徒的影子?因此,我怀疑九年前那件案子有问题。此次去了安宁村后,我有了更多的疑惑。”
    假若山匪是虚言,火是谁放的?
    着火之后是谁报的案?报案人与县令的死有何联系?
    幸存者为什么一齐发疯?幸存者中下落不明的几个人是谁?
    现场的废墟残害她看过,全是简单的居民屋,开门是举手间的事,即便火势凶狠,也不至于死这么多人。还有县丞提到的怪笑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疑点我一直想不通。直到我找到无名山中一座木屋,翻到了床下一箱的日记后,所有事都能够解释了。”
    漪涟将应池和安宁村的见闻详细说了一遍,然后道,“安宁村的建筑很简单,为什么发现火势村民居然不逃,以致活活被烧死。比较合理的解释是,他们已经没有逃命的意识,但从县丞听到怪笑这点来看,村民当时还是活着的。”
    陆书云身体微微前倾,听得背后直发凉,“活着却没有逃命意识,莫非是傻了?”
    “是,全村一齐傻了。”
    他不可思议瞪眼道,“这,如何可能。”
    “按理说不可能。”漪涟迟疑片刻,下定决心把前尘旧事也挖出来,“阿爹,您记不记得开国之初,国内出现一派轰动大兴的邪教组织,他们自诩有通天之能,以活人为祭。后来被开国皇帝劝服解散,陆华庄功劳颇大。”
    漪涟在墨阁翻阅历任庄主随笔时看到这么一段记载。
    教众之多,不可尽数,受惑百姓无辜,帝王者仁德,不忍杀之。故而护国侯献策,邀其教教主至内阁,以珍馐宴之,入奇药一味。教主品后深感君王天恩,忘乎所以,不知所云。
    通俗点说,教主吃了珍馐宴,疯了!忘乎所以。
    人一疯,竟是对皇帝的话言听计从、百依百顺,此乃深感天恩。
    从此邪教解散,不再沾染通天祭神之事。因此,开国皇帝不动兵戈便平定了大患。
    而那味药一直传承了下来。方子有没有变动无法得知,是否有记载神奇也无从查证。只知道吃了它便会一时疯癫一时失神,好像沉沦梦中无法自拔,所以后人给它起了个挺别致的名,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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