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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呼乱叫之中,耳听得又有几声清脆的拍巴掌声音响起,双眼模模糊糊的像是能看到点东西了,就见黑暗之中又多出四个小鬼来,有男有女都是六七岁的模样,穿红挂绿,脸色青白,一边拍着手,一边念着歌谣:“拍拍手,吃果果,吃完果果跟我走……”
阴测测不带半点感情的稚嫩声音,如同寒风掠过,吹得周班头遍体生寒,傻坐在地上,任由肩膀上的小鬼对着他吹气,耳边除了这几个小鬼的声音,再也没了别的动静,他茫然抬头,看见跟他来的几个衙役被小鬼赶着向他靠近,他能看见这几个衙役都在张嘴朝他喊叫,可他就是听不到半点声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有一辈子那么长,几个衙役被赶到他身边,哆哆嗦嗦的蹲在他四周,屁也不敢放上一个,五个小鬼围了个圈子,将他们围在中间,只是拍手歌唱:“拍拍手,吃果果,吃完果果跟我走……”
歌声中,趴在周班头肩膀上的小鬼跳了下来,在周班头眼前手舞足蹈,拍着手唱:“拍拍手,吃果果,吃完果果跟我走……”唱到这,伸出小手朝周班头身边一个抖得鹌鹑样的衙役心窝子里猛然一掏,掏出一颗还蹦跳的心来,那衙役哼也没哼一声倒地死去。其他衙役见了,全都是面如土色,却是谁也不敢动,心中还暗自侥幸,幸亏死的不是自己。
小鬼举着鲜血淋漓的心,递过来,对周班头嘻嘻笑道:“吃果果,吃完果果跟我走……”
周班头那里敢吃这颗心,更不敢跟着小鬼走,刺激之下白眼一翻,嗷……的一声,就想昏过去,可他愣是没昏过去,额头上冷汗直冒,到了这会,也真是被吓掉了魂,噗通跪在地上朝那小鬼磕头:“饶了俺把,饶了俺把,俺上有八十岁的老娘,下有刚会有的孩儿,饶了俺吧……只要你饶了俺,俺不当这个差了,回去就剃光了脑袋当和尚去,这辈子吃斋念佛……”
衙役们见周班头磕头,也都跟着猛磕。这头磕的真是响,砰砰砰……回荡不已,只是几下周班头就磕得满脸是血,也不敢停下,估摸着磕了有二三十下,周班头脑袋都没知觉了,才听到一声冰冷苍老的声音响起:“你今年才三十多,那来的八十多的老娘?不过念你这头磕的实在,就饶了你们这一次,以后再敢来搅扰,就把命都留下,滚!”
一声滚字出口,吱呀一声,那扇破门大开,周班头几个衙役如蒙大赦,急忙抬起死了的那个衙役,屁滚尿流的跑了出来。
且说冯提司和几个衙役在屋外等着,眼见着周班头几个进了屋子,门就砰一声关上,还以为是那个衙役关的,也没在意,可这几个人进了屋子悄然无声,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冯提司耐着性子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刚想要走过去看看怎么回事,屋门就被打开,周班头几个失魂落魄,连滚带爬的窜了出来。
冯提司拦住这些衙役,惊讶问道:“怎么回事?”
周班头抬头看他,眼神都涣散了,大声嚷道:“你别害我了,这个差我不当了,回去就剃光了脑袋当和尚去……”说完哭哭咧咧的跑了。其他几个衙役见了天日,恍若从鬼门关走了一趟,顿时涕泪交流,随着周班头向外跑,连头都不敢回一下。
冯提司愕然,想不到这些正值壮年的衙役能被吓成这个鸟样子,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关婆子从小屋里面走了出来,冷笑看着冯提司道:“找这么几个废物来就想收拾了老婆子吗?”
冯提司虽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肯定是这妖婆子搞了鬼,转念一想就连这些个精壮衙役都斗不过关婆子,凭着府中几个家丁更不是对手。他好歹是官场上的人,随机应变的本事倒也不差,硬是堆出笑容对关婆子道:“你老人家多心了,我是看你在这住的不好,找几个人来帮你收拾东西,请你搬到前院去住,屋子都给你收拾好了。”
关婆子笑眯眯问:“当真?”
“怎么不当真,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何况是你这种神人,那更是请都请不到的,想到往日里对你不住,有心想要弥补一番,这才带了人来,莫不是他们得罪了你老人家?这些个不懂事的,回去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冯提司说的煞有其事,关婆子也不揭穿他,笑眯眯道:“你有这孝心我也领情,这后院我是住习惯的了,你要真有这个心,就在后院给我重新盖间房子吧。”
冯提司骑马难下,自然是满口答应,额头上也沁出了汗水,心想今儿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关婆子也不理他,转身回了屋去,冯提司松了口气,转身刚要走,就听关婆子阴冷的声音传来:“下次要对付老婆子,找几个硬手来,尽找些个废物,又济得什么事了?”说完哈哈大笑,冯提司一张脸变得一会白一会青,沉默了半响,最后还是叹息一声,跺跺脚走了。
死了一个衙役,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冯提司将这事压了下来,那几个进屋的衙役全都辞去了公差,周班头当真剃了头,出家当了和尚,事情也就传了开去,整个济阴县没有不知道这事的,都说冯提司家里住了个妖婆子,妖法甚是厉害,冯提司走在大街上,老百姓就指指点点,像是他做了什么孽一样。
冯提司头疼不已,还得强装着没事人一样,暂时又不敢得罪关婆子,就找了些工匠在后院里大兴土木,为她盖新房子,可家里供着这么个玩意,跟祖宗似的,又非亲非故的,说话做事都得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这老婆子,日子长了任谁都闹心。
冯提是官身,又有钱,暗地里就找了几个能驱邪抓鬼的道士和尚,混进工匠里面,想暗着收拾了这关婆子。那里想到,这几个和尚道士进了后院就再也没出来,犹如几条泥鳅扔进了王八窝里,有去无回。
这下冯提司是真服气了,明的暗的都不是对手,那也就这样吧,只要关婆子不在出什么幺蛾子,自己就当多伺候个娘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后院的房子也一点点的盖了起来,关婆子这边倒也平静,再没出什事情,每日只是在旧屋子里待着,这会家里谁还敢指望着她干活?都当祖宗一样供着,冯提司也不敢怠慢了,吃的穿的用的,也都是尽挑好的送过去。
如果一直这么下去,冯提司也就认命了,可这一天,冯提司办完公事回家,在花园里离老远见儿子在放风筝,看见儿子快乐,他这些日子的郁闷仿佛也一扫而光,走了过去想陪着儿子一起玩。
那到了儿子面前,却见他一张小脸满是警惕,冯提司笑着道:“一天没见怎么就跟爹生疏了,来,爹跟你一起放风筝。”
谁知儿子冷眼看了看他,阴沉着道:“我不是你儿子,我是小六子。”说完拽着风筝跑了。
一句话仿佛惊雷,将冯提司劈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睛瞪得溜圆,说起来他有些日子没见到小六子了,却没想到,这个小六子怎么跟自己儿子越来越像?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果然这小六子跟自己儿子还是有些区别,眉眼之间有些地方还是不同,可……
当初关婆子带小六子进家的时候,两个孩子区别很大,小六子无论身高,体态,都不如儿子,面貌更是不同,这短短的几个月,竟然就如此相像了吗?
冯提司心中一寒,想到一种可能,顿时就变了脸色,转身就去找自家娘子,把这事跟她一说,冯妻叹了口气道:“老爷,两个孩子越来越像,全家上下就没有不知道的,我也是怕说了你心烦,这才瞒着没告诉你,不光是那个孩子,听送饭去的下人回来禀告说,那关婆子这些日子竟然变得越来越年轻,而且模样还有些像我,老爷,你说她不会是想害了我和孩子,取而代之吧?”
取而代之四个字一出口,冯提司心里顿时就咯噔一下,仔细想了想,既然不知道关婆子的底细,也就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妖法没使出来,妻子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到这里,冯提司咬牙切齿道:“这妖婆子是要逼我家破人亡啊,与其这般煎熬下去,不如先下手为强!”
三十三章 白骨
一晃两个月过去,后院新房子建好。盖这房子冯提司是真下了本钱,虽不是雕梁画栋,但也宽敞明亮,正厅偏房齐全,用的料也都是上好的,恰好又赶上中秋佳节,夫妻两个准备了一番,一是过节,二一个也是祝贺关婆子乔迁之喜。
官宦人家过节都有个讲究,冯提司也不例外,先是拜祭了祖先,祈祷一切顺利,随后吩咐下去杀猪宰羊,在前院大摆筵席。待到了明月东升,冯府里面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准备好了才派了个丫鬟去请关婆子。
关婆子姗姗而来,冯提司已有些日子没见她,这一见顿时就有点发傻,月光下,关婆子穿了一身翠绿丝绸长裙,头发也打理的利索,梳了云鬓,还插了根银钗,袅袅婷婷,那里还是刚来时的落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家夫人赴宴来了。
待走得近些了,冯提司就不再是傻眼,而是害怕了,关婆子到冯家也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当初可是看上去老迈无比,没有七十也有六十九,如今再一看,脸上的皱纹也平了,腰也不佝偻了,眼睛也大了,眉宇之间还真有那么点他家娘子的模样。
“这妖婆子愈发的留不得了。”冯提司咬牙暗忖。但见了关婆子,还是站起来面带笑容道:“老夫人愈发的精神了,怎么没把小六子带来?”
关婆子咧嘴一笑:“老了不中用了,能活几年也说不准,精神个什么?倒让提司见笑了。小六那孩子玩耍得累了,我就让他睡下了。”(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关婆子一笑,两排牙晶莹洁白,冯提司吓了一跳,心道:以前牙都快掉光了,怎地就又长出来了?这模样比自己的牙口都好。难不成是返老还童?照这么下去,没个几十年也死不了。这么一想更加的懊恼,脸上却还得堆出笑容道:“老夫人说笑了,今天过节,摆的是家宴,没什么外人,你来家里一年多了,这日子一长,就分外觉得亲切,哎,我父母死的早,见到老夫人就如同见到长辈一般,日后晚辈有做不到的地方,你就只管说,先前些许误会都让它随风去吧。”
冯提司一边说,一边请关婆子坐了上位,关婆子也不推辞,坐下对冯提司道:“呦,这可折煞我老婆子了,哎,老婆子是个命苦的那有这个命能当提司的长辈?”
“怎么就当不得?不瞒你说,新房子早就建好了,拖到今日也是想给老夫人个惊喜,里面的一应物事都准备好了,你安心住下就是,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今夜趁着过节也是给你贺个乔迁的喜,可得好好喝上几杯。”
说着话,动了筷子,菜是好菜,八盘八碗,酒是好酒,三十年沉的竹叶青。冯妻虽然对关婆子恨得要死,这时候也是强颜欢笑,频频举杯,屡屡劝酒,跟着冯提司转着圈的绕着关婆子说好话,把个老婆子哄得嘴都合拢不上,旁边的丫鬟也来凑趣,添菜倒酒,说些个笑话。
不知不觉,月上柳梢头,关婆子喝的满脸通红,口齿也有些不利索了,打着酒嗝道:“老身不胜酒力,这酒今天就喝到这吧。”
冯提司哪能让她走,急忙道:“老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难得高兴,可要多喝两杯,瓜果梨桃的还没上来,月饼也还没吃,怎地就要散了?不行,不行,今天是不醉不归,书房中还有一坛绍兴沉的女儿红,我这就去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