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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章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没有说话,表现出很大的耐心。
这时,吴爱可果断地开口:“我们买,这件事情我们查定了!”
“这得看你男朋友的意见。”
江阳咬着嘴唇不作声。
吴爱可瞪眼道:“江阳!”
江阳马上抬起头,道:“我买,案子有隐情,我作为侦查监督科的检察官,我要查下去。”
吴爱可瞬间用欣赏的眼神望着他。
“行吧,那我就把尸检报告交给你吧。”陈明章笑了笑,把材料交了过去,接着缓缓说,“我这儿的结论很明确,侯贵平不是溺亡,而是死于谋杀。在他落水前,他已经死了或者正处于濒死状态。因为他胃里积液只有不到150毫升,溺死的人可远远不止这些了。他身上有多处外伤,但都不是致命的,直接的致死原因是窒息,他脖子没有勒痕,嘴唇破损,大概是被人强行用布之类的东西闷死的。他体型高大,要把他闷死,一个人是不够的,凶手至少两人。这些是我的结论。”
陈明章三天两头跟尸体打交道,描述起死人来,仿佛说着鸡鸭牛羊的动物一般,吴爱可听得心中一阵发怵,脑海中不禁刻画起侯贵平尸体的模样。
陈明章笑称:“我这份尸检报告的结论是经得住检验的。不是我吹牛,我在这方面的职业技能很出色,我是法医学博士,我老家在这儿,照顾爸妈需要,才来平康这小地方上班。我的水平不输于大城市公安局的法医。所以你们对我这份尸检报告的准确性,大可以放心。”
过了会儿,陈明章调侃般瞧着江阳,又说:“现在你拿到这份报告了,也知道公安局里的那份案卷材料有问题,我很好奇,你真的打算为一个死去的人翻案吗?”
江阳看了吴爱可一眼,马上把心头的犹豫打消回去,稳住正义凛然的检察官形象:“我要为侯贵平翻案!”
“恕我直言,你和这同学关系很要好吗?”
“一般般,普通同学关系。”
“那我建议你还是算了吧,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翻案,从来都不容易,要得罪人的。你还年轻,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冒险,这案子,比你想象得复杂,翻案,嗯……你级别不够。”
吴爱可不服气:“他是科长。”
“科长?”陈明章不屑笑了笑,“一个县级机关的科长,也就副科级吧?而且还是个很年轻的科长。李建国和你级别一样,你还是他的监督部门,你连他都摆不平,还能怎么翻案?”
吴爱可听到江阳被他说得一文不值,不由恼怒道:“照你说翻案要多大级别?”
陈明章指着江阳:“等他当上检察长还差不多。”
吴爱可笑称:“我爸就是平康县检察长,正职,一把手。”
“呃……这样啊。”陈明章重新打量起他们俩,“难怪。我想这事即便你知道没那么简单,小地方事情处理起来特别复杂,更别提翻案,一个刚工作的检察官就敢出头,果然是靠吃软——咳咳,”他强行把“饭”字吞了回去,“有大靠山啊。”
江阳看了一遍尸检报告,把材料放到一边,不解问:“你为什么会有这份最原始的尸检报告,你们的报告不都是并到结案报告里一起放档案室了吗?”
“这个问题问得好。”陈明章不由笑了起来,欣赏地看着江阳,冲吴爱可道,“小姑娘,光情绪用事是没用的,你男朋友比你聪明多了。”
吴爱可嘴里哼了声,但听到他这么夸江阳,脸上不禁得意。
陈明章继续道:“事情是这样的,当初大队长李建国带人送来了侯贵平的尸体,我还没得出结论呢,他就四处告诉其他警察,说结论是侯贵平畏罪自杀淹死。后来我找到他,说出了我的结论,侯贵平不是淹死的,是死于谋杀,还没等我说完,他就跟我说,一定是自杀淹死的,不会有第二种可能,让我就按这个结论写。我不同意,因为这明显违背我的职业道德嘛,万一将来翻案,说尸检报告有问题,岂不变成我的责任?他一直劝我,说他们刑警有破案考核压力,如果侯贵平不是死于自杀,他们不好交代。我很怀疑他说法的真实性,还没展开调查呢,怎么就知道案子破不了?所以我最终依旧不同意,于是他让我只要写好尸检过程就行了,后面的结论他来写,所有责任他来承担。没有办法,他是刑侦大队长,这块他说了算,我只能做好我的本职工作。所以如果档案室里的卷宗里,尸检报告的结论写着侯贵平溺亡,那一定是李建国写的。”
江阳不解问:“那么你手里的这份尸检报告原件?”
陈明章笑眯眯回答道:“既然尸检报告结论他来代笔,若将来翻案,变成我和他共同伪造尸检报告,岂不是很倒霉?所以呢,我自己重新写了一份尸检报告,签下名字,盖好章,一直保留着,作为我完全清白的证据。”
江阳思索着,他理解陈明章故意留一手的做法,一个法医的权限是有限的,他只能保证自己的工作没风险,管不了刑警队长最后会把案子如何处理。
过了会儿,他又问:“关于侯贵平性侵留守女童和强奸妇女的事,你知道多少?”
陈明章皱眉道:“性侵女童这件事上,侯贵平有没有做过,不好说。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江阳不解地看着他。
陈明章露出回忆的神情:“侯贵平尸体发现前一天,刑警送来了一条小女孩的内裤,上面有精斑。侯贵平尸体找到后,我从他身上提取精斑,比对后,两者确实是一样的。”
江阳和吴爱可都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心中都在呼喊,怎么可能,难道侯贵平真的性侵了女童?
陈明章又道:“但是光凭一条内裤上的精斑是不能下结论侯贵平性侵女童的。那名死去的女童也是我做的尸检,我从她阴道里提取到了精斑,不过从来没和侯贵平的精斑比对过。”
“为什么?”
陈明章脸上表情复杂:“因为在侯贵平死前几天,法医实验室有人进来过,丢失了一些物品,包括女童体内提取的精斑也不见了。”
江阳吃惊道:“小偷怎么会跑到公安局的法医实验室偷东西?”
陈明章笑了笑:“是不是小偷干的,没有证据,我们就不要下结论了。”他吐了口气,道,“女童内裤精斑确实是侯贵平的,但体内精斑没有比对过,所以我说侯贵平是否性侵了女童,结论是不知道。不过嘛,他强奸妇女有可能是真的。”
江阳和吴爱可张大了嘴巴。
“那名妇女被强奸的第二天一早,我就去了妙高乡,提取了她阴道里的黏液,上面有精斑,后来侯贵平尸体找到后,经过比对,这确实是他的,他与那名妇女发生过体内射精行为,这是不可能伪造的。”
江阳听到这话,半晌默默无言,这个结论彻底打破了侯贵平在他心中的形象。李静是站在侯贵平女朋友的角度看问题,自然深信不疑侯贵平绝对不会做出那些事,但是证据上,侯贵平确实这么做了啊。
替一名强奸犯翻案,值得吗?
陈明章似乎看出他心里的想法,笑道:“是不是在考虑,该不该为一个强奸犯翻案?”
江阳默认。
“其实侯贵平也未必是强奸犯吧,我的结论只能证明侯贵平与那名妇女发生过性关系,是不是自愿的谁知道呢。”
即使自愿的又怎么样呢?背着女朋友,在支教期间与其他妇女发生性关系,在江阳看来,同样是件很龌龊的事,侯贵平的人品该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陈明章站起身,道:“后面怎么办,都看你个人的决定。”
江阳表情沉重地点点头,说了句:“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
陈法医拍拍装了钱的胸口,道:“助人为乐嘛。”
江阳看着他问:“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内情,你就不担心……不担心给你带来麻烦吗?”
陈法医不屑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首先,法医在单位里是技术岗,相对独立的部门,领导顶多看我不顺眼,不能把我怎么样。其次呢,就算有人因为我多管闲事想办法调走我,那也无所谓咯,法医工资本就这么低,要不然我也不会私下接活,不光这次跟你,我还有很多赚钱门道,医学、物鉴学、微观测量学,这些我都很精通的。不干法医,还有很多单位排队请我呢,现在无非是有点职业理想罢了。”
他豁达地笑起来,也感染了另两人,走出了刚刚一席话带来的无形阴霾,跟着笑出了声。
这时,江阳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问:“对了,你说除了侯贵平的事外,你还要告诉我一条——”
“一条绝对物超所值的重磅消息。”陈法医没忘记这事,他咳嗽两声,带着仿佛蒙娜丽莎一般神秘的微笑着看他们,“我刚说我有很多赚钱的门道,其中一样是炒股。中国股市自从2001年见顶后,已经跌了两年多了,你们现在如果有钱,可以多买一些贵州茅台这只股票,拿上个五年十年,你们会发财的。”
两人刚刚鼓得像气球般满怀期待的脸顿时泄了气:“这就是你说的重磅消息啊?”
“对啊,你们如果不信,十年后一定后悔没听我的。来,服务员,埋单。什么!餐具也要一块一份,赚钱要不要这么拼命啊?”
第二十一章
杭市刑侦支队的大院里,一辆S级奔驰缓缓驶进停下,从车上走下一位四十多岁戴着眼镜、一身休闲装扮的男人,迈着轻松的步子朝办公楼走去。
赵铁民透过落地玻璃指着他:“我们的客人来了。”
“他就是法医陈明章?”严良颇为意外。
赵铁民揶揄道:“你是在想凭法医那点微薄收入,怎么开上大奔了?你一个正教授都开不起,这陈明章嘛,要么富二代,要么拆迁户,要么靠脸吃饭吧?”
“最后一条对他有点困难,赵大队长可以把这碗饭吃得很香。”
赵铁民情不自禁地摸了下脸庞,哈哈一笑:“法医有钱不奇怪,你过去那位姓骆的朋友不也很有钱吗?”
提起那位姓骆的朋友,严良苦笑着摇摇头,脸上泛着落寞。
“这位陈法医呢,比你那位朋友更有钱,因为他是你那位朋友的老板。”
严良哑然:“他是骆闻的老板?”
“没错。我听别人说,这位陈法医当年私下很有赚钱的门道,炒股特别厉害,早年买了贵州茅台的股票,一口气拿到2007年大牛市卖了,赚了一百倍,后来就辞职到杭市创业当老板,开了家微测量仪器公司,几年后他邀请骆闻以技术入股,成立了现在这家专门对口我们公安的物鉴设备公司。待会儿关于江阳和张超,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尽管问他,我们是甲方嘛。”
不消片刻,陈明章来到了办公室。
十年过去,现在的陈明章是个四十五六岁的中年人,面容虽比起当年少了很多胶原蛋白,眉宇间倒是依然带着一分和他年纪不相符的玩世不恭。
这一次他可没像当年“勒索”江阳八百块那样,管赵铁民和严良要钱,他现在的公司有一大半业务对口公安部门,作为乙方,他进门就掏名片,一口一句领导。
寒暄完毕,赵铁民又找了几位专案组成员和记录员共同参加这次会议,彼此介绍一番,表明会议是响应省公安厅号召,大家要本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态度,共同努力攻克大案。末了,赵铁民笑眯眯地暗示对方,如果你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