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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县民,可都不简单。”
“卑职这就去!”王君平接令,即刻要往回走,却又被唐玄伊叫住。
“对了,王少卿,来的时候还顺利吗?”
王君平回身想想,摇头,“通往俞县的路其实十分崎岖,路途陌生,外边还有很多报信儿的人,多亏一个人前往给我们带路,才能瞒天过海从一条生僻的路线进入俞县。”
“带路?什么人?”唐玄伊拧眉。
“是一个叫夏元治的人。”王君平回道。
“夏元治……”唐玄伊喃喃重复着这个名字,回想起之前在酒铺一起饮酒的那张豪迈的脸,他是怎么知道会有官兵围剿杜一溪的?是恰好路过吗?
唐玄伊摆摆手,先令王君平离开善后,随即陷入沉思。
“我先给你处理下伤口吧!”沈念七牵着唐玄伊暂坐于地,从怀中抽出自戴德生那里借来的医布着手准备,视线却落在了那修长指尖握着的一个册子上。
“唐卿,刚才就想问了,这个是什么?”
唐玄伊回了神,“这是刚才无生扔过来的。”他打开册子,上面记录着许多的名字,“里面是蜜人的名单。”背面则写着一行字,像是一个地名。
“蜜人?”沈念七惊呼,“原来杜一溪在做蜜人?!是大食的那种……将人……”她浑身一抖,愈发觉得杜一溪有点不正常了。
“那个以后再说……”唐玄伊将册子翻到后面,“这个,确实是我想要的东西,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但是这个东西对我很重要。”
他盘腿做好,指尖逐一扫过,到某个一个地方突然停住。沉静的脸庞渐渐拢上一层寒霜。
沈念七无疑感受到了唐玄伊的变化,也低头张望了下指尖停留的地方。
第十八号,陆云平。
沈念七慢慢捂住了嘴,又看向唐玄伊。
唐玄伊只是咬紧牙,暂时将这份怒意压制了下来,随后继续往下看名单。
沈念七也不敢打扰他,安心为他处理着伤口。
没一会儿,唐玄伊就将这个册子浏览完毕,他将其合上,蹙眉深思。
“上面没有旅商的名字。”
“也就是说,杜一溪并没有将他们做成蜜人,而是另外处决了?会是死了吗?”
“按照杜一溪的性格,他不会留下这八个人活口的。可是怪就怪在处决的尸首为何出现在长安城,是什么人将它带过去的。”唐玄伊食指指尖在册子上点了几下,“至少,带尸骨出去的那个人,是接触过旅商的。”
“等等!唐卿——”沈念七忽然想到什么,“对了,之前我怎么没想到。从岭南到长安的路途不近,若是将尸首带到长安,尸体一定会发出常人无法忍受的恶臭。别说邻人会闻到这股味道,便是连狗也不一定会下咽。”
唐玄伊也是眸子一闪,“如果照这个方向来看……程牧到长安的时候,也许还活着,而且是近期才死的。可我试探杜一溪时,杜一溪笃定他们已经死了。”他回想起在说到旅商已死时的半分迟疑,“或者说,他也并没看到旅商最后的尸骨,只是交代别人去办的这件事。”
第88章 东谷
“如果有人瞒着杜一溪将人藏了起来,或者中途被人救走了都有可能!”
“若出俞县,可能性不大,旅商如果还活着,也许还在这个地方。”
“但方才王少卿他们都搜索了,若是找到旅商了一定马上回报,如果还活着,所在之处一定不那么简单。”
唐玄伊陷入深思,想起方才无生在将册子丢给他时说的一句话。
杜一溪还给我,你想要的,我会给你。
“我想要的……”他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在无生看来,分量大到可以用来交换杜一溪性命的东西……”他迅速将册子翻到背面,露出了上面写着的一行字。
“东谷木屋……”沈念七蹙眉,觉得有些拗口,“这好像是个地方的名字。”
“沈博士,跟我走一趟!!”唐玄伊随便将沈念七绕在他身上的白布裹了裹,拉上衣服奔出地牢。
“诶,等等我,唐卿!”沈念七迅速爬起,紧忙去追唐玄伊了。
……
当唐玄伊带着沈念七来到地牢后方的山谷区域时,方才外面的骚动已经几乎平息下来,偶尔可以见到一些兵卒还在搜索一些漏网之鱼。
东谷本是杜一溪藏匿蜜人的地方,可以看出到处设有屏障以及守卫关卡,不过此刻已经沦为一地糟粕,再不见先前的威武。
一些兵卒正两两轮番搬着一些蜜人坛子朝外走,然后将那可以盛放一人大小的坛子逐一按号排在了外面。
穿过这些坛子时,唐玄伊的神色有些沉寂,是一种厌恶融合了悲伤的表情。下意识留意了上面的牌号,然后加急步伐从这里穿过去。
不久,到达了东谷的后方。
那里被很多藤蔓缠绕,杂草丛生,一眼望去更是一马平川,根本没有出路,怎么可能在那里建起木屋?
唐玄伊再度看了眼册子上的字,确认自己并没看错什么,可这里确实什么都没有。
“会不会是无生随便写的,只是为了拖延?”沈念七拧眉思索。
“我身体有伤,拖延我没任何好处。”唐玄伊弯身将藤蔓拽开准备往前走,手上忽然一顿,又拉了拉地上的藤蔓,“这是……”他有些豁然,差开念七,用力将藤蔓往旁边一甩,露出了一条非常纤细的小径!
“那些杂草是伪装的?”念七惊讶,“可无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也许,他是想骗过什么人。”
“不像是为了骗过官兵,不可能有人那么早就准备。何况要是想要骗过唐卿,又为何要将地方告诉唐卿?所以无生真正想瞒过的只有……”沈念七用拳头砸在了掌心上,“杜一溪!”可话越说念七就越困惑,“若真是这样,无生的目的又是什么,他不是在替杜一溪卖命吗?”
“先进去看看吧。”唐玄伊接过念七的短刀,将一旁遮挡的枝叶都从面前排掉。然后抓着念七的手腕,继续朝里面走去。
小径就像一条之路的明灯,一点点将他们带到了林子深处。虫们在溽热的空气里嘶吼,将整个林子蒙上一层躁动。
然而没走一会儿,那条小径却越来越窄,窄到最后,消失无踪。
唐玄伊与沈念七停在了小径断开的地方,前面已无路,木屋又在哪里?
“如果真的存在过,总不会凭空消失吧。”念七四下张望,她自己又朝前走了半步,蓦然像木雕般定在了那里,“唐、唐卿……”
唐玄伊即刻来到念七身边,先看了眼她呆愣的神情,随后睡着她的身子,看向那踏出的一步。
吱呀……
念七侧过眸看着唐玄伊,又捻了捻脚尖。
吱呀、吱呀……
一些细微缥缈的声音,正从脚下渗透出来,宛如鬼魅的沉吟。
两人四目相接,瞳孔都如墨染一般放大。
沈念七迅速跳开到别处,唐玄伊则快速将地上的一些杂草清理干净。一个木制的地门显露出来。唐玄伊在沙土上摸索一番,捏住了旁边的一个铜环,用力往上一拉。
轰隆一声,无数泥土从木门的四周缝隙中被弹出。
唐玄伊顿了顿,缓和下自己伤口的痛楚,然后再一用力,将整个大门掀开!
清晨的光打入了黑漆漆的洞中,照出了几个紧紧依偎着,颤抖着的身影,他们没有人说话,对眼前的一切既惊恐又迷茫。
“果然是——”沈念七惊呼。
唐玄伊面上也多了一丝振奋,但又撇过头凝视,“几个人?”
沈念七蹲下,面对着那一双双疲惫的眼睛开始盘点。
待数完最后一人,纤细指尖微微蜷起,回头道:“唐卿……不多不少,七个人!”
唐玄伊站直了身子,望着下面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七个人,长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
不久后,王君平接到唐玄伊的信儿迅速赶往东谷,当七名旅商被一一带离地洞时,他们皆有一瞬的彷徨与胆颤,仿佛已经离开光明太久。
范南越收了大网,旗下兵卒扣押了上百护卫县民,在王君平的逼问下,最终将过去的事一一吐出,结果正如唐玄伊所推测的那样,俞县县民被杜一溪用重金养了起来,每月都会让戴鹏正去发本月生活的钱两。一旦有了这样的依靠,便没多有多少人想再这环境艰苦的岭南精耕细作,皆甘愿自食杜一溪的药成为他抓捕蜜人、杀害反对者的刽子手。但人的心总是贪婪的,因为想要拿到更多的更多的钱,俞县县民悖逆杜一溪“不许对临县人下手”的准则,潜入张德县旁边,这才有了猎户等人相继失踪的事发生。
被抓住的时候,俞县县民毫无悔改之意,因为没有了杜一溪的药,各个哈气连天、东倒西歪,眼中早已丧失了“人”该有的神韵。
当然,一手帮杜一溪促成这件事的戴鹏正也难逃被捕的命运,但当范南越的人进县衙抓捕戴鹏正时,他似乎很早之前就已经料到这个结果,换上了一套整洁的衣服,收拾了东西。他交待了自己来俞县后与杜一溪的全部勾当,也交待了张德县曹县令收受杜一溪贿赂,朝俞县引外来人的事。
这天,他并没有向戴德生告别,只是一言不发地跟着兵卒离开,临到门口,他回头看了眼明镜高悬的牌匾,只是付之一笑,然后陷入了一片深深的沉默。
第89章 十八
与父亲戴鹏正不同的是,戴德生从未屈服于杜一溪的威胁,从未害过人,而且在此事上立了大功,自然要跟着大理寺返回长安进行再另行定夺。其实在他的心中,早有掂量,他自认是罪人,要与父亲一同“受过”,可是否会如他所愿,只有返回长安后才会知晓。
被抓住的猎户等人已经返回家中,自是免不了一场久别重逢的大戏,有趣的是那些先前以为被诅咒的张德县的县民们,依旧是一副担心怕死的样子。终归事件所带来的影响往往不会因事件的结束就全部结束,有些东西在人的心中扎了根,便会向小溪流水一样慢慢嵌入心底,几年,几十年,或淡忘,或变本加厉。于是返家的人也都纷纷想通,不愿再受那些冷眼旁观之苦,一个个决心迁到新的地方,有一个新的开始。
被救出的潘久倒是个善良的人,兵卒忙着抓人,他便忙着救人,尽显医者本色,而且一心还惦记着唐玄伊的鞭伤,亲自去采了药,灰头土脸地跑回来要解唐玄伊的衣服。如王君平在内的人本以为沈念七会好好“欺负”一下这无邪的孩子,没料到她反而十分欣赏他,尤其喜欢他一笑时露出的月牙齿。于是沈博士干脆一拍板,将这小子收入了往生阁中,顺道还能摆脱一下大理寺见人就抓来当大夫的恶癖。潘久本就无家可归,自然欣然接受,感激涕零,周围人只觉有些同情这孩子,因为他大概还不知道往生阁是个什么地方。
总而言之,陛下交待的案子,终于有了个了结,虽然还有些细节没弄清楚,但最主要的几名旅商已经找到。一趟岭南之行,短短数日,便掏空了这里最根深蒂固的毒瘤。只是这毒瘤的根源杜一溪还尚在搜索,不知几时能够在寻到他的身影。
最后要善后的,就只剩下杜一溪留下的祸根——蜜人。
这会儿,夕阳将近,王君平与范南越仍在搜捕。
刚刚被潘久重新处理完伤口的唐玄伊一个人站在山谷一角俯瞰看着那些四下巡视的兵卒,不仅没松口气,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