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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的这面,放着六七张超越一人长宽的黑曜石案桌,其中六张案桌上摆着骨架,因被下水煮过,所以已经看不到暗红。五具白骨没有头颅,只有身上不完整的四肢骨,头骨盆骨等皆消失不见,白骨长长矮矮,形态不一。另有一具白骨身上骨头完整,与其余四副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念七正椅坐在其中一个案桌的一角,手中拿捏这一个带尖儿的碎骨,正眯着眼将其对着烛火来回查看,专注劲儿竟然都没听到有人进来。
过了好一会儿,沈念七才稍稍将碎骨放下,可一抬眼,竟看到几个大男人杵在自己面前。
“啊……”沈念七吓了一跳,手上碎骨登时掉落。
唐玄伊直接伸手接住,然后拉过沈念七的手,将碎骨放回她的掌心。
“谢了!唐卿!”念七潇洒一笑。
一股特别的气氛扑面而来,一把就贴在了唐玄伊冷若冰霜的脸上。
王君平与秦卫羽脸上透着似笑非笑的八卦神情,待受了唐玄伊一记冷眼后,两人又迅速摆出了肃穆的神情,肃穆得甚至有些过了。
沈念七忍不住浅笑了声,便从案前走开,回归正题,右手推了个“请看”的姿势,道:“尸骨已经分好了,不过,有点出乎意料。”念七顿顿,继续说道,“我按照尸骨尺寸与比例将骨头先分堆,然后分别摊开。新带回来的一共五具骨架,按骨头生长情况来看,一是三十岁左右男子,一是十七岁左右男子,一是二十岁左右女子,一是五十岁左右老妇,还有一是八岁左右孩童。它们骨架都不完整,除四肢骨外都被拿掉。肋骨皆被根根敲下,当时在地窖里看到的大量长骨,都来自于肋骨。”
王君平与秦卫羽登时交换了下视线,唐玄伊也眯了一下眼,走过每一台桌案,一一看向这些骨架,“这五幅骨架可有什么特征?”
“这次很幸运。”沈念七做了个“稍等”的姿势,转头来到一男子的骨架那方,扬起其中一块最长最粗的骨,“这是这个人大腿上的股骨,上面有一块摔断后又愈合的裂缝。”
“裂缝……?”唐玄伊眸子一动,即刻伸手道,“卷宗。”
第7章 目击
“在这儿!”王君平将卷宗交到唐玄伊手上。
唐玄伊迅速将它翻阅到之前京兆府盘问附近邻居调查旅店时的一些记录。
“赵荣及妻儿、岳母,及一名小厮共同经营旅店……去年因修缮房屋,跌落至右大腿骨折……”唐玄伊轻念着上面的一行文字,即刻看向沈念七手中的股骨,确实是骨架上的右腿位置,眸子微眯,确认了身份。
“地窖里的尸体是旅店店主……真的让大理言重了,旅商消失案与地窖凶案并非同一人所为!只是凑巧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这……”王君平痛苦地抓了抓头,“这可糟了,旅商消失案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了!”
秦卫羽也忍不住吐口气,随即上前长揖道:“若这两起案件并无关联,那卫羽愿接下地窖凶案,以保大理可全心追查旅商行踪。”
唐玄伊扬手打住了两人的话,“别急,我还在等一样东西。只有这样东西到了,才能决定是否要脱手地窖凶杀案。”
这时,大理寺丞文立匆匆赶来,向诸位长揖后,道:“大理之前让卑职检验的事,已经有结果了!”
文立将两个小布袋分别拿出,向唐玄伊呈上。
“卑职找木匠对照过了这两袋木屑,确是一般无二的!”
唐玄伊缓缓接过,唇角若有似无地扬起了一丝笑,“这就对上了。”
王君平与秦卫羽皆不太明白。
“大理,这是……”
“一袋是地窖中的木屑,一袋是院中木柱后残留的木屑。”唐玄伊将两个袋子叠放,交给王君平。
王君平迅速打开来看,果然是现场的木屑。这么想起来,唐大理在地窖里时,确实一直在关注地面的一些碎渣。
“两个现场,第一,是院中木柱后。木柱后的木屑带着些暗红的土,但木柱后却没有残留血迹。第二,是地窖,血迹此时已干,却又砍柴所用的工具及柴,地上也留着木屑,与带血的土混在一起。”唐玄伊做了一个重叠手势帮助解释。
“唐大理的意思是地窖凶案凶手杀完人后又来到后院杀害偶然进入院中的程牧……?”王君平又蹙起眉,“可也说不通啊,方才大理刚说过,旅店的狗是饿极了下才吃的程牧,店主死与程牧死,应该有一个时间上的跨度,至少得有让三条狗饿到吃人的时间。”
“正是时间跨度。所以,我的意思是……”唐玄伊捏起袋中的一块小小碎屑,对着火烛,道:“木柱后只有木屑,没有血迹,证明凶手出现在木柱后的时候,是踩过血迹已经干了的地面。足见……是重返现场时候沾上的。”
王君平一惊,“重返现场?!”
秦卫羽也点头沉思,“若是初次犯案的凶手,通常会重返现场检查是否有遗漏的蛛丝马迹!”秦卫羽走了半步,继续推理,“也就是说,在返回现场的时候,凶手听见了院子里的动静于是去查看,但因为什么事,所以躲在了木柱的后面。那究竟是因为什么事,能让凶手警惕起来呢……”
秦卫羽与王君平突然面对面,异口同声道:“程牧!”
唐玄伊点头,道,“今日我在调查院落的时候,发现了一些来自院墙上的土渣,且院墙上有一人长的地方像是近期被擦拭过一般,落灰要明显薄于其他地方。现在,我可以确认旅店并非程牧死亡的第一现场,程牧的尸首是从院子的墙外被推入院中的。”
王君平闻言又愁苦了起来,“可这两件案子还是没有关联啊,线索还是断……”
话没说完,王君平的头就被秦卫羽锤了一下。
“诶,你干嘛!”王君平怒视秦卫羽。
“真不愧是官宦子弟中的一股泥石流,光精进武学不长脑子,亏你还没被御史弹劾!”秦卫羽哼笑一声。
“你家大理的意思是……”沈念七也凑过来道,“程牧案,有人目睹了整个弃尸过程!”
王君平一惊,“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们有了重要的目击证人。”秦卫羽接道。
“所以……”沈念七神叨叨地伸出食指,回眸指着程牧的骸骨,“要破商旅消失案,必要先破……”指尖一晃,落在了另外五具尸骨上,“地窖凶案。”
唐玄伊回眸看向其他人,“从现在开始,两案并一案,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追查到凶手。”
秦卫羽与王君平再度长揖:“是!大理!”
晨鼓咚咚作响,一波又一波地回荡在长安上方。
恰逢这时,一名大理寺卫士急忙赶来,长揖后,道:“大理,方才京兆府差人来报,平康坊中曲苏二娘家今夜在酒窖里发现了被剔过的人身白骨!”
唐玄伊眸子一颤,其余几人也登时交换了视线!
“时间正好。”唐玄伊唇上一动,“速速带人前往平康坊!”
……
经过一夜笙歌的平康坊,按理已到陷入沉寂的时辰,但刚刚发生命案的中曲苏二娘家,却比夜里还要热闹。虽然平素这里来的都是京城大官儿,可像今次这般招来大理寺办案的大人可头一回见。本该回去补眠的女子们现在都惊慌失措地围在酒窖的外面,一个个探头探脑,又侧目不敢直视。
酒窖里传来一阵刺鼻血腥味,乍一看去,红红一片。
沈念七戴着手套捡起地上一根白骨,左右看了看,道:“这回的白骨都是男子的。”视线又扫过地上同样摆成几小拢的长骨,“不过,数量要少了很多,大致算算,像是两个人的。”
唐玄伊缓步走在此地,站在原地先环视了一下酒窖的布局。
这里的陈设十分凌乱,一些不该属于此处的物件随时可见,排列十分乖戾。乍一看犹如踏入了一个不寻常的领域,伴着那缓缓探入鼻息的诡异而令人作呕的气味,无不让人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而在这诡异的陈设之中,又皆留出一条条通道,仿佛是对来者的戏弄与嘲讽。
“这里平时陈设也是如此吗?”唐玄伊问道。
假母苏二娘紧着回道:“不不不,青天大老爷,我这里平日都打扫的干干净净,这些小厮们都可以证明!我这小店儿来的可都是京都大员,岂敢给人家喝了污的酒!”
唐玄伊收了视线,又重新看向酒窖内的其他地方。
地上还是满处的血迹,墙上依旧干干净净。
最后放的也是成列排列着许多酒缸子。
唐玄伊眸子微眯,缓步走向酒缸,查看了下酒缸的边缘。
“来人,检查下酒缸。”唐玄伊说道。
大理寺的卫士迅速赶来,听着唐玄伊的话,将酒缸一一打开。
苏二娘慌了,“诶,这、这酒真没什么,小人还要卖呢,各位青天大老爷手下留情啊……”
“这酒,难卖了。”念七忽然开口说道。
第8章 鱼符
“这位娘子是什么意思……”苏二娘不解。
话没说完,突然有人大喊一声:“大人,这缸酒里有东西!”
“东西?”苏二娘一惊,提着心也跟过去看,结果这一看,花容失色!
且见那从酒坛里捞出来的,是真真儿的人发人身人皮!
“啊!!!”苏二娘惊叫一声坐倒在地:“这、这是什么!这……怎、怎么可能!”
苏二娘一倒,便没人挡着这些酒缸了,后面围观的姑娘们也看了个真真切切,一阵尖叫声像窜天的剑一样冲了出来!
唐玄伊眉心微蹙,看了秦卫羽一眼,有所示意。
秦卫羽即刻接令,踏着大步来到门口,一伸手,挡住了围观的姑娘们,摆了个风流的笑容,说道:“美人们,此场景不宜观看,还是作诗聊天适合美人,现在某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各位,不知美人们可愿意?”
向来美男适用于压惊,脸色苍白的美人们忽如含苞待放的娇花一般点点头,鱼贯跟着秦卫羽走了。
苏二娘神情微变,也想跟去,但唐玄伊却先开了口,“我还有些问题。”
苏二娘一顿,看看那些姑娘们,又看看唐玄伊,只得留在原地。
正趴在地上检查细节的王君平却没意会到其中的道道儿,翻了个大白眼,腹诽着为何女人总喜欢像秦卫羽这种风流坯子!
一低头,突然看到缝隙里有什么东西,于是拧着眉伸手去掏,半天指尖才碰到,然后一点点挪了过来,是个鱼型的物件儿。
“啊,大理!有发现!”王君平一声惊呼,迅速将那东西拿给唐玄伊。
唐玄伊接过放在掌心。
“鱼符……?”唐玄伊反复看了一下,蹙眉深思,“铜制右半身的鱼符……鱼符象征官位身份,是出入宫的通行符,一般人不可能随意丢弃。就算是丢了,也要立刻找内廷登记。而且,六品上银制,六品下铜制……”唐玄伊转眸问向苏二娘,“苏二娘,酒窖近日可曾来过六品下的官员?”
苏二娘仍旧惊魂未定,在王君平吼了一声后,才打了个寒颤,回了魂,然后脸色苍白地回道:“回、回大、大理的话……这里平日不让恩客进入,而且以防姑娘们偷酒送恩客,所以连姑娘们也不让随意进入,只有店里搬酒的小厮……”
“那近几日,有什么特别的人进来过吗?”
苏二娘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没、没有……近几日,近几日都没人进来,因为搬到前面的酒够了,所以没、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