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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敬眸子突然抬起:“你说,唐玄伊带着……御史中丞?”
“是,还带了好多大理寺的其他人,之后唐玄伊与窦尚书在房里密谈了整整一个时辰,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出来后,唐玄伊好像收获颇多。经过上次御审以及今日御史中丞如此高调与大理寺同行的事,御史台与大理寺已经查出端倪的事已经传开,现在人人自危,没人敢去碰三司,都怕被卷进什么事里,根本顾不得咱们这边。”
倪敬眯了下眸,唐玄伊这是要借势起风,故意压退活跃在他身边的人!
没那么容易!
倪敬突然起身赶去户部。
户部窦尚书在府邸见到倪敬的时候万分惊讶,愣了片刻,迅速将门关上将倪敬带到正堂,关上门,回身说道:“倪宗正,你怎么来了?你不知道御史台和大理寺正……”
倪敬开门见山地说:“今日你与唐玄伊说了什么?”
“我……”窦文昌有点干哑,不知道如何解释,失神地走到案几旁,拿起茶杯,想要润一下嗓子,却迟迟定在那里不动。
倪敬看出窦文昌有意躲避,于是几步走到窦文昌旁边,沉声说道:“窦尚书,当年的事你虽然没有参与,但是不作为也是罪加一等,别以为窦尚书可以跑得了。就算他唐玄伊现在拿下了御史台,但是满朝文武还是要忌惮我三分,左朗也有的是把柄在我手上。窦尚书可莫要站错了方向……”
窦文昌一脸为难,终于将茶杯放下,回身对倪敬说道:“倪公,真不是我想要说些什么……是他大理寺已经证据确凿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这个时候如果不出面,我窦文昌也要陪着一起下马,但是倪公,窦某这一辈子真的没做什么,本本分分,也没有特别的野心……真的不想卷进这种事中……”
“不想卷也卷进来了,就在当年窦尚书拿了倪某那五十万两白银开始。”倪敬冷声说道。
窦文昌呼吸一颤,眼神开始飘忽。
唱完黑的,倪敬又添了句白的:“窦尚书,倪某不会为难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么多年,想与倪某作对的人数不胜数,倪某还从未输过,只要窦尚书肯站在倪某这一边,倪某保证窦尚书万无一失。”
窦文昌有些动心了,又走了几步,考虑了好一会儿,才喃喃说道:“暗账。”
“什么?”倪敬蹙眉。
窦文昌回过身面对倪敬说道:“暗账。当年户部记载国教支出流水的暗账原本,明明已经消失了许多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唐玄伊的手上。”
倪敬浑身一震:“户部暗账……?”
“嗯,就是这个。唐玄伊让我明日与他一同进宫面圣,就在那个时候将暗账拿给陛下。”
“明日就送?!”
倪敬在房中走了几步,心思愈来愈深。
他终于明白了,当时唐玄伊甩开御史台离开长安时,他就觉出唐玄伊是去找什么关键之物,虽然不知他为何放了这么久才拿出来,但是这一定就是唐玄伊手中握着的最大的利器。
倪敬步子一停,立刻走到窦文昌旁边问道:“窦尚书,你们户部暗账虽然写了流水,但是一般是不是不会提及经手人的详细名字,而是皆以官部作为名头。”
“是这样没错。”窦文昌说道。
“暗账也是?”
“无论明账暗账,这记录账簿的方法还是不会变的,所以两者皆是一样。”
倪敬沉眸,指尖再身侧轻轻敲动,半晌,忽然扯了一抹笑:“那就好办了。”
他恢复了以往的从容,慢步走到窦文昌面前,说道:“窦尚书一切按照唐大理所要求的去做就好,只要帮倪某一个小忙。我可承诺,大理寺与御史台绝不会再妨碍我们了。”
窦文昌不解,小心问道:“倪宗正,想让窦某做什么……?”
倪敬轻声说了一句话,窦文昌脸色一变。
“倪宗正……”
“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窦文昌迟疑,最终点头,应了倪敬。
这时窦文昌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倪宗正,听说……今日离开户部后,唐大理还去见了个什么人,但是我并不清楚到底见了谁。”
“见谁也无所谓,唐玄伊也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而已。”倪敬似乎已经一点都不担心了。
从窦文昌府上出来,倪敬的心情果然好了许多,他坐上马车往自己府上走,路上又遇到了正好来迎他的田响。
倪敬撩开马车席帘。
田响面带笑容地说道:“倪公,吩咐下去的事已经做好了,我们已经弄出大理寺与御史台‘勾连’的证据了!此时已经送到倪府。”
倪敬眼底划过一抹幽蓝:“所以说,不到最后,焉知胜负。”
“啊,对了……倪公,另外我也是刚听说,明日好像户部的尚书要去面圣,是否要我跟着一起去看看情形?”
倪敬静默了片刻,而后对田响笑道:“不必了,田少卿就在府上。”
田响微怔。
“等我好消息。”倪敬语气稍稍放软,放下席帘,眼神逐渐冷下。
马车缓缓驶离。
田响独自站在街中央,叹声气,望了马车许久许久。
……
次日清晨,长安的雪停了,但是却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偶尔有几道闪电在空中划过,将长安城照出几抹阴翳。
唐玄伊在房中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下身上这身紫袍。
他独自的、安静地待了一会儿,听着外面细细雨声,不由闭上眼深深吸气。
今日的空气,带着潮湿的味道,雨点有节律地打在水中,格外的令人沉静。
缓缓,他睁开眸,铜镜中映出了那抹锐利冷静的瞳。
今日,生死。
第297章 舌战
唐玄伊拿起佩刀,转身走出房门。
来到唐府门口,唐玄伊迎雨上马。
念七来到门口送别:“一切顺利。”
唐玄伊对念七缓而慢的轻点了下头:“等我回来。”
回身调转马头,一声力喝,策马奔驰。
念七小跑几步站在他的后方,目送他骑着马,愈走愈远。
……
半个时辰后,宣政殿。
今日并没有那么多文武大臣,诺大的宣政殿显得空旷死寂。
李隆基单手扶额坐在龙榻上,龙眸微眯,问道:“唐卿,一大清早,到底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朕?还带上了户部尚书?”
“回陛下,有一份账簿,大理寺同户部想让陛下过目。”
唐玄伊从怀中取出一个厚实陈旧的账簿。
福顺接过,然后双手递给李隆基。
“账簿?大理寺的?”只手接过,李隆基不以为然,先看了眼封面,写着“户部”二字,眉心微蹙,看向下面两个人,随手翻看。
但是当看到第三页的时候,李隆基的神情一下就变了。然后立刻倒回最开始的那一页,开始逐行逐句的看。偶尔,还会停留在某一页久久不挪动视线。
渐渐的,空气里开始沉入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重感。
龙眸抬起,眼底再不见方才的慵懒随性,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充满威慑的怒意。
“宣倪敬上殿!”李隆基嘴角轻扯,声音自内生生拽出。
福顺立刻传人,只片刻工夫,倪敬就弯着身步入大殿。
“陛下!”
李隆基望着倪敬,手上突然一甩,那厚厚暗账突然就扔到了倪敬脚边。
“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倪敬一哆嗦,朝前跑了几步,拿起暗账双手捧在手里看。脸色忽然大变。
“这、这……这是什么,微臣、微臣不知啊!”
唐玄伊哼笑一声,替倪敬解释道:“七年前,倪宗正曾借着复兴国教的热潮,从户部调拨大量款项。然后再通过道观还俗,将自己人流入全唐各个机要,结党营私。但是这件事却引起了户部巡官娄维春、章泽靖的注意,于是两人开始追查暗账上面的根源,却被倪敬发现,于是将两人写入太平乱党名单,将他们满门抄斩!这本暗账,详细记载了当年从户部流入宗正寺的多次大量银两……倪宗正,敢说不知?”
李隆基眼底怒意更甚:“窦尚书,可有此事!”
“微臣……微臣冤枉,微臣确实不知。”倪敬满脸困惑道,“而且,微臣刚刚看了,这份暗账确实写了关于宗正寺产生大量流水之事,但……上面并没写详细经手人。如何证明是微臣经手?微臣确实不知,宗正寺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当年负责国教复兴之人更是数不过来,微臣至多也就是监管不力,何以唐大理就咬住微臣不放?”
唐玄伊轻眯眸子,开始意会倪敬将方向引去哪里。
果不其然,倪敬忽然长揖说道:“陛下,这件事可以详细问问户部尚书窦文昌。既然窦尚书是被唐大理找来一起质问卑职的,那么窦尚书说得必是实情,窦尚书必可证明微臣清白!”
“那么,窦文昌,你说。”李隆基声音里开始透出一丝危险。
窦文昌抬头看看站在左侧的大理寺卿唐玄伊,又看看站在右侧也同样看着他的倪敬,愁眉不展。
“快说!”李隆基忽然力喝,惊得窦文昌浑身一凛,紧忙长揖回道。
“陛下……据微臣所知,当年与户部交涉,负责这件事的宗正寺官员是……”他顿顿,声音放轻,却也一字一句,“是当年的宗正寺丞,也是如今的太常寺少卿……田响。”
砰……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在整个宣政殿炸开。
唐玄伊拢眉看向窦文昌:“窦尚书……”
窦文昌连头也不敢抬,更不敢看唐玄伊的眼睛,只吞咽下唾液。
反观倪敬,却悄然勾了唇,一回头已换上了一副哀悯之色,道:“微臣也是……万万没想到,田少卿会如此……”他摆出一副懊恼的样子,“枉费微臣当年还引荐他入太常寺,根本就是养虎为患!”
“窦尚书,你当真是这么记得吗?”唐玄伊复问,眼神颇深,“你确定,没有记错吗?”
“确……确定。”窦文昌回答。
唐玄伊若有似无摇了下头,是失望,却又透了一丝怜悯。
但因着窦文昌始终低着头,所以并没看到唐玄伊的表情,直到李隆基问道:“唐卿,你不是说,还要带一个人上来吗?”
唐玄伊回道:“是,陛下,此人已在宣政殿外候了多时。”
倪敬神情微动,回首看向唐玄伊。
还有一个人?他确是记得窦尚书说了,昨日唐玄伊除了户部,还去了一个地方。
但转而又哼笑了下,但是现在,没了最重要的户部的证词,大理寺已经回天乏术了。
李隆基说道:“宣。”
唐玄伊便对福顺点头示意,福顺接了,然后对着殿外喊道:“宣……太常寺少卿,田响觐见!!”
倪敬眸子猛地抬起,立刻看向殿外!
且见田响面如死灰地走入大殿,双眼布满绝望与嘲讽。
倪敬视线一直放在田响身上,他瞪大眼睛,到现在也无法相信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个大殿!忽然明白了什么,于是迅速看向唐玄伊!
唐玄伊的脸上根本没有半点慌张,依旧镇定自若。
倪敬明白了,甚至是确认了!
唐玄伊从一开始就算准了他会将这笔账算在当年正好是宗正寺丞的田响身上,因为田响确实接手还帮他操办了这些事,嫁祸起来易如反掌……所以,他特意去找了田响,让他今日在殿外侯着,就是为了让他听到方才的那一切。
唐玄伊竟然要让田响背叛他,方才唐玄伊所有的震惊与惊讶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