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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告奋勇要看护她。我本以为这项请求一定会被打回票,令我惊讶的是他们很干脆地同意了。说穿了就是没有人想插手这麻烦事吧。可悲啊,她终于被大家抛弃了。
我在这个时候,才第一次握到了一无所知陷入沉眠的她的手。我的双眼不禁落下泪来。既然会发生这种事情,我应该及早牵起她的手,将她拉到我的身边。她的手实在好冰冷。我不在乎她的手夺走我所有的体温,我只求她能睁开双眼。求求你,求求你。这个末世需要她这美丽的灵魂。即使要拿我的性命交换,我也在所不惜。
护理师们将急救用具与各种药品留在卡利雍馆,当天就全体离开了。医院的诊疗在此实质告终。只不过在这年头光是能接受这些治疗,就算是幸运了。
接着她持续昏迷大概三天,到了第四天,她终于恢复意识。
“这里是……”
“是你的房间。”我紧握着她的手告诉她。“你从阳台上摔下来,一直昏迷到现在。”
“这声音是……”
“你还记得我吗?”
“那当然……我也记得你送我的音乐盒的旋律。我感觉……自己仿佛一直听着音乐盒的旋律。让我多听听你的声音……我差点就忘了你的声音。”
“我再也不会对你沉默了。”
“谢谢你。”她直挺挺地盯着天花板说道。“能跟你再像这样交谈,真是太好了。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请说。”
“我的身体怎么了?”
“你好像伤到了头与颈部,不过……外观没有任何异状。手脚的擦伤也差不多都好了。”
“擦伤?”她僵起了脸。
“你会痛吗?”
“不会……完全不痛……”
“你感觉得到我的手吗?我的手正握着你的左手。”
“不行。”
“那你右手的感觉呢?”
“我的右手……是不是没了?”她的右手好端端地存在着。
由于颈髓受损,她现在四肢处于麻痹状态。颈部以下的部位都无法活动,也感觉不到痛楚。虽然她勉强还能自发性地呼吸,大多还是得仰赖人工呼吸器。
“告诉我……我的身体……到底在哪里!”她悲痛地呐喊。
“在这里。”我触摸她的脸颊。“你感觉得到我的手吧?这就是你存在的证据,也是我存在的证据。你不是一直很想确认我是不是确实存在你身边吗?来,这就是证据。”
“我感觉得到你的手。”
她终于哭了出来,整个晚上不曾停止落泪。我一次次地为她擦拭脸颊,抚摸她的头发。在这段期间,她有两次间隔数分钟、剧烈到宛如末期的病状发作。无法动弹的全身阵阵痉_,呼吸变得急促。我按照护理师的说明,将内含药剂的针筒刺进她的手臂。这对没有打针经验的我来说,是项负担很大的差事。她的状况如此不乐观,怎么没有半个医生陪着她?说不定她能回来不是单纯出院,而是医生认为她已无药可医,让她回到适合她结束生命的地方。这下医院能空出病床,也不需要劳驾医生诊治了。
第二次发病稳定,她再度昏迷。她身体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她非得碰上这种遭遇?早上,她苏醒过来。头有些微的动作,并露出聆听周遭动静的模样,因此我得以察觉。
“早安。”我说。
“我不是在作梦吧?”她嘶哑地呢喃。“但我仿佛还身处于梦中。”
我什么也说不出口。如果我顺着她的话告诉她这是梦,她会不会比较轻松?
“雨声传进耳里了。”
她将脸面向窗外。在她提起之前我不曾注意,不过外头的确正下着雨。我从椅子上起身,拉开阖上的窗帘。窗外是一片滂沱的雨景。
她却一副很开心的样子。“能帮我开窗吗?”
我按吩咐开窗,斜雨打进室内,高级地毯淋得湿答答。但现在无关紧要。
“好舒服。”她露出安稳的笑容。“我曾经觉得雨天听不到其他声音嫌雨声吵,可是现在我莫名感到高兴。打在我脸上的雨冰冰凉凉地好舒服。”
“你有其他需求吗?我来代替你的眼睛与手脚。为了你,我要代替你的身体为你效劳。”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温柔?”
“因为我爱你……………”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哭呢?别哭。你不适合发出哭声。”
“我一直以来都好孤单。”
“可是你以前总是陪伴在我身边。”
“……我觉得自己要是继续待在你身边,感觉会污染了你。我打从娘胎以来就待在废弃物与污染物质之中。相较之下,你实在太纯净了。我要是触碰了你,感觉瞬间就会弄脏了你。”
我出生于这个污秽世界的淤泥之中。而她则在高尚的音乐包围之下长大。我们打从一开始就是无从交会的两条线。
“你一点也不脏。”她告诉我。“你的声音比我知道的音色都来得悦耳。你的音乐盒也一
样。”
我紧紧握着她的手回应。
“你一开始帮我修好先母遗留下来的音乐盒,其实是我拜托现在外子修理的东西。”
“你请那个男的修理?”
“是啊。其实我是故意弄坏音乐盒想要试探他。如果他能修好,我就试着相信他。然而你也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发现自己修不好,就决定脱手。幸好是乐器行老板愿意收下,但假如你没拜访过那家店,我的音乐盒大概在也无法回到我手上了吧。”
“你的音乐盒作工很棒。”
“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帮我修好了音乐盒。不过我在天台听到你制作的音乐盒旋律时,我马上就明白,那个人一定就是你。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喜欢上你了。”
雨水自窗外打落,我轻轻擦拭她湿润的脸。
我们到底是在何时做错了选择?
打从出生开始吗?还是我们相遇那刻?抑或婚礼那天?
我将掌心贴在她温暖儒湿的脸颊上,吻了她的唇。
“我大概来日不多了。”她说。她的语气十分肯定,仿佛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可以,求求你为了我继续活下去—?”
“你愿意答应我的请求吗?”
“我当然愿意,无论是什么请求,我都会为了你达成。”
“那么——请你把我作成音乐盒。”
她的请求超乎我的想像。我有好一段时间说不出话,才终于开得了口。
“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跟我说的一样。请你把我的身体运用在音乐盒上。你要把我作成音乐盒。”
她希望成为音乐盒。
我实在难以理解她的愿望,也实在无法为她实现她的愿望。
“我做不到。”
“拜托你。”她哀求我。“这件事只有你办得到。”
“如果你是因为对未来感到悲观才说出这种话,请你重新考虑。你总有一天会恢复健康。要是开始复健,手脚应该就能活动了。你曾历经死亡,却又像现在这样重生。不可以轻易舍弃这条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
“我求求你!”
“你为什么想成为音乐盒……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家父说就算世界毁灭了,音乐也会继续存在。所以我想脱胎换骨成为音乐。请你亲手将我改造成音乐盒吧。”
“你应该忘了这种妄想。”
“拜托你,把我——”说到一半她再次发病昏厥过去。我对她进行急救,在她恢复呼吸之前持续鼓励她。她这次症状严重得仿佛随时会断气。我抱着头在她的床边瑟缩。我觉得无能为力的自己真是没用。明明要是献出我的生命能拯救她,我还能平心静气地迎接死亡。
我思考起将她改造成音乐盒的方法。她可能认为自己的身体要是能被作成音乐盒,或许就能转生。大概正因为她活在只有音乐存在的世界中,才会冒出这种想法吧。但在祈求转生之前,不是更应该守护当下的生命吗?
下一次她恢复意识,是在太阳下山时的事。雨虽然尚未停歇,雨势也稍微减弱。窗户早已关上,窗帘也拉起来了。反正今晚见不到月亮。
“对不起……”她微微张开了嘴。“请你忘了关于音乐盒的事。请你把那个请求,当成是我梦魇时说出来的话……”
“你现在什么都别想,请你相信自己会好起来。”
“不……我累了……”
“千万55;灰心。”
“你听说过我从阳台坠落时的情形了吗?”
“我没德过。1
“我只是在阳台吹吹风。直到现在,我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的风,以及从西边传来的海洋气味。”
“你为什么会从阳台摔下来?”
“——我是被人推下去的。”
“什么”
我站起身子将耳朵凑近她的嘴,以便听清楚她的话。
“留在我身体上最后的感觉,就是一双手推着背的触感……”
“麻烦你缓缓地跟我说个仔细。谁把你推下去的?那双手是谁的?”
“光靠手的触感,我感觉不出是谁。我也没听到对方说话的声音。”
“你不知道是谁把你推下去。”
“不,我知道。因为他的脚步声。他鞋子的声音很特别。那双皮鞋的声音是——”
那个人有一双自豪的皮鞋,总是命令佣人帮他擦鞋。
“你确定就是他吗?”
“……没错。”
不可饶恕。
我或许就是在那一刻,将自己的灵魂卖给了恶魔。
如果我真的卖了,那当然也是为了她。
不管这个世界本来就多么不可理喻,都不可饶恕。
她再度失去意识昏睡过去,我动身前往工作室。里头只有几名勤奋的音乐盒工匠在工作,没见到那个男人。我可以选择跟他们问出男人所在,但我没这么做。我拿了放在工作室一角劈柴用的小斧头以及铁锤,将这些H具的握把塞进裤子后头藏起来,离开工作室。
我敲打男人房间的门。里头传来不甘被打扰的声音,门打开了。开门的人不是那个男人,而是他的狐群狗党之一,平常就与他坑瀣一气。往房内探望,只见那个男人满脸通红地趴在桌上。玻璃桌面上放置的众多酒瓶,道出他们灌进了多少黄汤。
“啥,你是怎么来着?想来跟我学音乐盒的作法吗?”
我无视他的话,强行闯入房间。我反手关门并上了锁。
“谁准你露出那种自以为是的表情?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他的语气带着醉意。
“让我问个问题。视你的回答,我可以立刻回去。”
“什么鬼?”
“你怎么看待她?”
“又在跟我提这个。”他露出轻薄的笑容。“快看这家伙,明明是贫民窟出来的,还庙虾蟆想吃天鹅肉。”
醉鬼们爆出笑声。我内心有股冲动想打碎眼前的玻璃桌,却仍维持冷静不动声色。没错,我很冷静。
“你好歹也掂掂自己的分量。你就是个会走路的有毒物质。你本该安分地待在贫民窟里头化为地球自净作用的一环,把毒物吸收进身体里再自己翘辫子。”
“请你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怎么看待她的?”
“她是有几分姿色。”男人露出冷笑。“但这女的给人的感觉实在很恶心。她就是瞎了眼睛,才活在自己的幻想世界。你也是被她拿来幻想的材料,醒醒吧你。是说她不是手脚都动不了了吗?逊毙了。不对,真可怜。她连一点像样的乐子都还没尝过,可怜喔。你的问题问完了吗?”
“我还有两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