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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哎!我求你了,我求求您了!我给您磕头,给您磕头!”
进来的人跪在地上,拼命地用额头撞在地上,发出呯呯的声音。
“您就答应卖了这房子吧,这是救命钱啊,救您孙子的命啊!”磕头的人也早已经满头白发,然而此刻为了亲生儿子,他不顾颜面地向老母亲哀求,语调凄凄,令人惘然。
王晨放下筷子,看着这个跪地苦求的人——张如海。他想,该发生的事终于是发生了,张素芬究竟是怎么想的,也很快就能知道了。姬玄和他一样,冷眼看着这一幕。
“小海子。”张老太唤着张如海的乳名,扶着他。“你好不容易来看娘一趟,怎么满身的灰呢?过来擦一擦脸,再来吃娘做的饭。你好久没和娘在一块吃饭了。”她好像完全没有听懂张如海的哀求,只是想扶着他站起来。
“娘,我不吃!”张如海不肯站起来,“我只求您搬出这里,好让我卖房子救子轩的命!”
“不吃饭?”张老太愣愣地看着儿子甩开自己,“怎么能不吃饭呢,不吃饭要饿死人的……”
她指着桌上那些还冒着热气的菜,对张如海道:“你看,这青椒炒肉丝,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那时候娘买不起,你只能看别人家吃着眼馋。现在娘能买得起了,你们怎么一个个都不来吃了呢?怎么就不在娘身边陪我了呢?我每天都盼着你来,所以才做了……”
“娘!”张如海打断她。“我儿子现在还在医院,等着钱救他的命,娘,求您了!搬出去吧!”
张老太不再说话,她看着自己跪在地上的儿子,看他苦苦哀求自己的模样。
桌上的菜渐渐凉了,张素芬突然开口。
“你只记得你儿子,可还记得我这个娘?”
引:
空空的屋子,冰冷的桌椅。
所有都人走了,只剩下独自一个坐在桌前的老太太。
张老太吃着咸菜泡饭,想着这个月又攒下了多少钱,可以买多少菜。哪些菜是小海子爱吃的,哪些菜是阿美爱吃的。等他们来了自己可以多买些,让孩子们吃个够。
然而一直没有人来,只有她一个人坐在桌前。直到有一天,还是没有等到人的张老太突然想明白了。
孩子们都长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家,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哪里还会记得她这个老太婆呢?
她摸着胸前那个生锈的铁盒,这么多年了只有它一直陪着自己。
张老太突然觉得,这日子过得还不如当年饥荒的时候。当年她耗尽心血养活两个孩子,再苦再累回到家都还有孩子陪着。可现在呢,现在有什么?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啊。
人这一生活着图啥,不就图老了能有个人陪,病了能有人照顾吗?如果这都算奢求,这都是贪婪,那她张素芬当年饥荒的时候,再贪婪再奢求不一样都过来了吗?
一个人的屋子,老太太独自坐着,身边没有人陪,只有墙角的暗影无声无息地蔓延。
张老太恍然明白,这么多年来一直能陪着自己的,只有当年去世的丫丫。
生不能守,死可相随。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去开了个会,更新晚了点。
突然感慨,一届新人换旧人啊。
☆、58、第八审·贪婪(七)
58、第八审·贪婪(七)
引:
一个铁盒子。
不是木盒子、瓷罐;或别的什么,只是一个铁盒。
当初选择的时候;她想铁虽然会生锈;但时却能保存得最久。不会像木头一样易腐烂;不像瓷器一样易碎,不用小心翼翼的照顾,也可以一直存在很久。
在那个大炼钢铁的年代,铁锹和铁锅都被拿去炉子里熔了炼钢。张素芬不知是拼尽多少力气;才终于留下这个铁盒子,用来装大闺女丫丫的一片碎骨。
那是火化后唯一没有烧干净的一片碎骨。这是丫丫身上仅留下来的,能够陪在她母亲身边的一片残留。
张素芬把骨灰埋起来后;就一直把这片碎骨带在身边;好像丫丫也能以这种方式陪伴着她。
永远——
张如海看着老母亲;看着她的满头白发,看着她脸上沟沟壑壑的一道道皱纹。
年轻时的那个坚韧、倔强的女人已经不在了。现在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垂垂老矣,已至暮年的老人。
他会永远会记得母亲当年为了养活他和小妹而流的每一滴汗水,但是他更加记住的,是抚养儿子长大的这么多年自己所付出的一切。孩子对于父母来说,就是命根,张如海不愿意让自己的命根断了。
所以,他只能做出选择。
“娘,您听我说,我要卖这房子不是为了贪图您什么,只是为了救我儿子一命。”张如海紧紧望着张老太,“我也感激您把我养这么大,让我能够成家、生儿育女。但是现在我的孩子出事了,我不能不管他。我不能看着他死在我前头啊!”
张如海说着,眼里迸出泪来,那是从最深最柔软的血肉中挤出来的泪水。让闻者辛酸,让魔物躁动。
王晨看了眼姬玄和柏飞,见他们都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等待着张素芬的反应。
张老太是个入了魔的人类。
他们之前一直都不明白,这位普通的老太太究竟是因何而入魔,或许现在到了答案出来的时刻。
“小海子。”张素芬并没有被儿子的悲伤所动容,只是道:“你还记得,当年我拼死也要护住你们大姐的尸体,不让她被别人吃了吗?”
张如海没有回答,他不知道为何老母亲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我当时在想,那些披着人皮的鬼怪要吃我女儿,我一定不能让他们得逞。那些鬼怪贪着我女儿的肉,要喝我女儿的血,我能怎么办?我只能一把火把丫丫给烧了,让谁也不能动她。”
张素芬轻轻抚摸着胸前的铁盒子,脸上带着笑意。
“后来我想,幸好当时把丫丫给火化了。不然她也会变成别人的了,像你们一样有了新家,就忘记我这个当娘的。”张老太缓缓道:“你们都走了,都不要娘了,只有丫丫一直陪在我身边。小海子,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能一直陪着你的不是活着的人,只有当他们死了,才会踏踏实实地永远待在你身边。”
她用怜悯又欣慰地目光看向张如海,“现在子轩出事,你不要难过。应该要开心才对,因为他马上也会像丫丫陪伴我一样,永远地陪在你身边。这样就谁也抢不走他了。”
张如海哆哆嗦嗦,看着这个不一样的母亲,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疯狂地赶走村里人的那个张素芬,让他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娘,您错了。我不要儿子一直陪着我,我只要他好好地活着。哪怕他结了婚后立马忘记我也没关系。我只要我儿子活着。”
张素芬摇摇头,“你不明白,你会后悔的。”
“不救我儿子的命,我才会后悔!”明白再怎么样也无法说服自己母亲,张如海沉声问:“娘,您真的不肯答应?”
张素芬没有说话,许久,张如海咬了咬牙,在地上狠狠磕了最后三个头。
“娘,您别怪罪我。为了救子轩的命,我没有别的办法了!不孝儿张如海,只能和您对薄公堂了!”他站起身,根本没有再去看一眼其他人,转身就离开。仿佛是背后有鬼在追赶,只不知是心鬼,还是魔障。
人人心底都有魔障,那是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当某一天那道坎变得无比高大,遮住了一切,甚至连头顶的这片青天都被遮蔽的时候,便会堕入魔道。
这便是执念,也可称为贪念。
念字下面一颗心,所有的固执和执念,都不过源自心里的一份渴求。当这份渴求被允许时,便是希冀和夙愿。当这份不被允许时,便成了贪婪。
过于追逐名利的人是贪婪;沉迷于声色犬马是贪婪;
爱好大喜功的人也是贪婪;纵情欢愉的人也是贪婪;
为了钱逼迫母亲搬出旧房的张如海,算是贪婪;为了渴望陪伴而坠入魔道的张素芬,也是贪婪;
他们渴求不同的东西,这些东西或者能够轻易得到,或许难以获得。但相同的是,他们都不会满足。
这世上,哪个人心底没有一份贪?
谁能界定这份贪婪是错误的,谁有这个资格去判断人们的贪婪全部都是罪恶?为了救儿子而心急如风的张如海,还是渴望亲情过于孤独的张素芬,他们的行为可有对错?
魔物们自认为有这个资格来评判,所以他们来到了帝都,准备对人类做出最后的审判。
可是——
王晨看着一旁的姬玄,魔物也渴求人类的灵魂,他们真的有资格对人类做出审判吗?在这一幕幕人类的喜怒哀乐中,或许,魔物自身也处在某个被审判的位置上。
“走了。”张老太看着儿子离开,喃喃道:“这就走了?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来……”
“你们很快就能见面。”姬玄道:“等对薄公堂的时候,你就可以再见到他。不过我想那时候你儿子,应该不会乐意看到你。”魔物说话向来是毫不留情。
“菜都凉了。”张老太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后半句话,只是看着桌上的饭菜惋惜道:“你们有没有吃饱?没有的话,我再到锅里去热一热。”
“不用了,这是你儿子喜欢的菜。”姬玄道:“反正我也吃不出什么味道。”
张老太乐呵呵地看着他。“小姬吃醋了?那下次我做你喜欢吃的菜,告诉奶奶你喜欢吃什么?”
“他的口味有点与众不同。”一旁的王晨插嘴道,“一般的食物他不爱吃。”
“那小姬爱吃什么啊?告诉奶奶,只要是奶奶会的,都帮你做。”
姬玄看着张老太。不知该不该告诉她,其实刚刚与张如海对话时她流露出来的情感,倒是很合他胃口。不过最终他只是道:“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姬玄说:“我并不是你死去的女儿,也不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很快就会离开。”
“我知道。”张老太没有难过,也没有意外。“你们和我,和我儿子孙子也不一样。”
她看着王晨和姬玄。“你们不像我老婆子这么贪心,也不像我儿子女儿那么傻。我和你们两个年轻人待在一块,心里就舒坦了。好像没有那么多包袱,也不会想那么多了。哪怕你们只是陪陪我一会,我也是开心的。”
和魔物在一起,负面情绪会不知不觉被吸取,这或许就是张老太喜欢王晨和姬玄的原因。
姬玄看着桌上冷掉的饭菜,突然开口:“你错了。”
他对张老太道:“我陪着你也是别有所图,或许我贪图的比你儿子还多——是你的命。”
“哎呀。”张老太笑了,像是不相信。“我本来就没多少年可活,一个老太婆的命有什么用?”
“很有用。”姬玄肯定道,看着张素芬。“你的命比很多人都更有价值。”
像张老太这样的灵魂,在人类中并不多见。
明明该是一片黑暗,却又出乎意料的光明。堕入魔道的张老太执着于自己的亲情,偏执于自己的渴求。对自己的子女,她是如此狠下心肠,甚至可以看着亲孙子去死。
但是张素芬心底并不存在故意的恶念,相反她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子女们着想。对一般人而言,她只是一个慈祥可爱的老太太。
这样非善又非恶的灵魂,比想象中的还要难得。
“那你就拿走吧。”张老太对姬玄道:“等我不想活了,就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