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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夕是昭老爷子的孙女,受到了苏先生的热情招待,甚至被留下来一同吃了顿家常抻面。
席间,她讲了自己遇到的困难,请教苏先生可否指点迷津,是否有办法能解决现在的困境。
一字一句,昭夕都讲得极为艰难。
昭家的孩子从小就被教导,绝不允许因为家世背景就搞特殊化。凡事靠自己,若在能力范围内,再去做。若是自己办不到,甭想拉着昭家的面子借东风走捷径。
可这事昭夕走投无路,心知不能回家求爷爷。
家人在生活方面能够给予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但在做电影这件事上,都有不容退让的原则。
苏老先生沉吟片刻,先开导她,这个行业原本就不是一帆风顺的。既然选择做一辈子,就要经得起打击,要有一部失败,下一部接着再来的准备。
昭夕离去时,留下了电影的原片。
当晚接到苏老先生的电话,他说:“这事我会尽力帮你看看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但是昭丫头,我也只是试试,你别抱太大希望,凡事还是要想开些。”
昭夕喜极而泣。
却没想到这事为原本就艰难的审核进程酿下了祸患。
次日,北京市朝阳区法院开庭审理陈熙酒驾案件。
法庭上,陈熙放弃无罪辩护,表明自己承认错误、接受处罚,也希望大众能以她为诫,切勿因为一时不慎,对社会和他人造成伤害。
同时,律师出示了受害者本人及其家属签署的求情谅解信,陈熙也作出了分量很重的赔偿。
鉴于她认错态度良好,且受害者也帮忙求情,法院酌情判处她一年两个月的刑事拘留。
七天的热度刚刚降下,陈熙的名字又重新登上热搜,理所当然带着“《乌孙夫人》剧组演员”的前缀。
但好在舆论渐渐变得温和起来,因为当事人态度良好,受害者也不计较,网友似乎也没有立场再去攻击谩骂。
只是此事没法给剧组众人带来安慰,因为公众原谅陈熙也好,不原谅也好,审核反正是通不过了。
而就在此时,关于陈熙的热搜还未撤下,昭夕的名字就瞬间登顶。
热搜前十突然出现了五条与《乌孙夫人》剧组相关的词条——
“昭夕包养民工。”
“剧组露水夫妻。”
“昭夕贿赂八一制片厂厂长。”
“《乌孙夫人》剧组的三角恋实锤?”
“陈熙酒驾是昭夕间接导致的。”
一瞬间,舆论再次反转。
昭夕的电话被打爆了。
来自剧组的,来自好友的,来自媒体记者的,还有……
还有来自爷爷的。
“你给我立马回来!”
爷爷从未如此声色俱厉,气到胸口大起大落,一旁是昭夕父母着急的劝慰。
昭家一向对孟随严厉,对她这个女孩儿却很温和。
妈妈说教育本该如此,孟随是长兄,要严苛一些,才能有男儿的宽宏胸襟、坚韧性格。而昭夕热爱艺术,那就让她浪漫些、随性些。
但不管如何,对待兄妹俩,家人都给予了无限尊重,从不强制他们放弃什么、坚持什么,对于他们的个人选择也都给予充分的自由。
可是这一次,爷爷大动肝火。
昭夕在看到热搜的第一时间,就明白自己被人跟踪了。
她立马给苏老先生致电,为自己带来的麻烦道歉,并请求他不要再给予她任何帮助,以免被有心人再次利用。
苏老先生倒是爽朗:“我本来也没做什么。况且,片子我看了,是个好故事,值得给大众瞧瞧,我也只是跟人说说我的心里话,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昭夕解释说,如今的圈子污浊不堪,他老人家清廉一辈子才挣来的好名声,别给她糟蹋了。
那边哈哈大笑:“谁在意那些虚名了?做实事的人就只该专心看脚下的路,不该听杂七杂八的声音。”
他在说自己,更在教导昭夕。
“昭丫头,你在做什么,你比谁都清楚。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别人说什么是别人的事。”
*
昭夕把车停在了地安门的胡同外,深吸一口气,下车,走进四合院。
爷爷大动肝火,一见她就脸上通红。
“你给我跪下!”
大家都吓一跳。
这么开明的家里,何曾有过跪下这种说法。
就是孟随当初叛逆期,和人打架斗殴,把老爷子的脸丢尽了,也没人动过他一根手指头,更何况是对待昭夕。
如今老爷子一开口,居然让她跪下。
“你做什么去找苏城君?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有本事再端这碗饭,没本事就别打着我的幌子,去找人借东风、走捷径?”
爷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昭夕。
“你,你简直气死我了!”
昭夕一言不发,扑通一声跪在院子里。
她没敢细看网上的言论。
但是舆论发酵,会把爷爷扯进来是一定的。
昭家名声素来好,因为父母为人低调,爷爷也是个实干派。如今被有心人利用,谩骂抨击,都是她一个人的错。
妈妈来拉她:“起来说话,你爷爷说气话,不是真要你跪着。”
爸爸板着脸:“跪是该跪的。清明去跪你奶奶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天色昏昏沉沉,有雷声隐隐从远处传来。
厚重的乌云像是随时随地要压下来,把人压得喘不过气。
啪嗒,一颗豆大的雨点砸在额头上,昭夕浑身一个激灵。
她在院子里跪了十分钟,被爷爷亲自勒令“爬起来,给我滚回屋子里”!
后来她已分不清家人说了些什么,潜意识里,爷爷在骂她,妈妈在打圆场。爸爸偶尔和爷爷一起批评她,偶尔又附和妈妈的话,大概是想让老人家把气发出来,免得堵在胸口伤身体,但又心疼女儿,想把事情尽快解决掉。
后来,昭夕说着对不起,在雨幕里离开了家。
走进车里,她伏在方向盘上大哭一场。
外间天昏地暗,车内也日月无光。
爷爷让她放弃,不要想着走捷径,就算电影耽误了上映,一年过去,两年过去,总有东山再起、面向观众的一刻。
“你既然认为你拍的是个好故事,就硬气些,不剪,不改,也不妥协。”
“别想着求人,求人没有用,还把人也拉下了水。”
“多少人一辈子都等得起,你年纪轻轻,怎么,一两年都等不得,你做什么电影?”
昭夕哭到声嘶力竭,忽然听见一旁的座位上,手机响了。
屏幕上是三个大字:程又年。
铃声不断,她却迟迟没有接起。
那人的耐心极好,她不接,他就一直打。
一遍没有拨通,他又拨来了第二遍。
昭夕的哭声渐渐止住,伸手拿起电话,接通了,却没有说话。
程又年叫她的名字:“昭夕?”
她默不作声。
他意识到哪里不对,又叫了一声,她才慢慢地答应了他:“我在。”
他终于有信号了。
终于给她打电话了。
昭夕等待着,却只等来一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想必他还在大山深处,在她所不知道的保密项目里忙碌着,一有信号,第一时间就给她打来电话。
可他也不知道,她这边发生了好多事,明明每天睡前都一遍一遍渴望着他能拨通她的电话,说点什么,问点什么,她就能一口气将所有的委屈与不忿统统诉诸于口。
昭夕语塞,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却不知从何说起。
太多了。
他错过太多了。
面对他的追问,昭夕带着一点哽咽的声音反问他:“多久回来?”
程又年沉默片刻,才说:“暂时还回不来。”
“我现在就想见你,程又年。”
精疲力尽下,昭夕忽然有点孩子气,明知这样说很可笑,却还是赌气这么说了。
良久,程又年才说:“对不起,昭夕。”
虽然他连他在忙什么,为什么回不来,都没有办法解释一句。
两人破天荒沉默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最后是昭夕慢慢地,慢慢地吐出一口气,说:“我开玩笑的。你忙你的,不用回来。”
程又年没能说出话来。
她又出人意料地笑了笑,“是出了一点事,但是会好的。”
爷爷说的很对,求人不如求己。
她一不知如何告诉程又年,二是告诉了他,他也无能为力。又有什么说的必要呢?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无力,明明很用力地思念着对方,却没有办法言明。
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苦难。
你要遵守保密条约,我亦不知从何说起。你帮不上我,我也无法走近你。
第62章 第六十二幕戏
北京城一年到头下不了几场雨,今日老天爷一变脸,似乎要将一整年的降雨量都补上。
雨水急速冲刷着车窗,像是拼尽全力要砸破障碍,天地间一片雾霭,几乎看不清外面的情景。
昭夕靠在座椅上,很久很久没说话,直到左侧窗户忽然传来两声闷响。
有人在敲窗。
她一惊,侧头才看见有人站在外面,打了把伞,身影被雨水润得模糊不清。
昭夕把车窗降下一条缝,看见宋迢迢站在雨幕里。
雨势太大,雨伞都遮不住,再加上夜里风大,她紧紧攥着伞柄,就这样,伞还被吹弯了。
“这么大雨,你出来干什么?”昭夕一怔。
“开门!这么大雨,谁跟你站在这儿讲话?”
咔嚓一声,昭夕下意识开了车内锁。
宋迢迢匆忙收起雨伞,坐进副驾驶时,一身都湿透了。
昭夕嘟囔了一句:“真皮座椅就是这么让你给糟蹋的……”
“要不是你,我至于淋成这样?”
宋迢迢也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一如既往的刻薄,只是在侧头看见昭夕还泛红的眼睛时,尾声又放轻了,收起了气话。
昭夕意识到自己这会儿有点狼狈,立马别开脸,看着前方的雨幕。
“你出来干嘛?”
“出来看看你哭断气了没。”
“谁,谁哭了?”昭夕绷起脸,立马否认。
“得了吧,在我跟前装什么女金刚啊。”宋迢迢就跟在自己车里似的,动作熟稔打开面前的柜子,抽了两张纸巾出来,递给她,“擦擦眼屎。”
昭夕:“……”
她没好气地接过纸巾,重重地擤擤鼻涕,全无女神形象。
宋迢迢听见那响亮的声音,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这会儿怎么不维持形象了?”
昭夕:“在你跟前有什么好维持的?”
宋迢迢点头:“也是。出来之前我没吃止吐药,你要矫揉造作,我还得吐你一脸。”
车内短暂地沉默了片刻。
昭夕才问:“你看见新闻了?”
“本来没看,这几天一直在律所加班,有个案宗很复杂,熬夜熬得我头疼。结果今天一回家,就听见隔壁鸡飞狗跳,老爷子的声音怕是隔着八条街都能听见。”
昭夕:“……”
宋迢迢接着说:“我问我妈怎么回事,她说不清,让我下个微博自己看,我才知道你出事了。”
昭夕自嘲地笑笑:“本来不是我出事,可惜棋差一招。我太想解决眼前的困境了,反倒落下把柄,被人抓了个正着。”
宋迢迢直截了当地问:“有眉目了吗?”
“什么眉目?”
“谁干的啊。那些照片一看就是跟了你小半年才拍出来的,还挑了个这么好的时机,全部积在一块儿爆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