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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在其中一页,发现页面上是她工整的小字,写着“元古界”、“古生代”和“寒武系”的时间分割点。
程又年一怔。
身后的昭夕毫无形象地把鞋踢掉,说:“累死我了。”
目光停留在页面上好一会儿,程又年才不动声色合上书。
“才走了多少路,就累了。”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娇气。
昭夕怨念深重:“你以为就只是几步路的问题吗?我拍了一整天的戏,一整天呢!回来就听说你跟人玩狼人杀,被虐成狗,又拖着疲倦的身体跑去救场。脑力体力双双不支……”
“那今晚……”他走到她面前,“好好休息,我走了?”
下一秒,有只白玉雕成的光脚丫钩住了他的腿。
“不许走!”
她气呼呼地坐在床上,“我忙了一个星期了,好不容易提前下班,你还走。”
“好不容易提前下班,所以该好好休息。”
“那你也不是非得走啊。”昭夕嘀咕,“谁说留下来就一定做点什么了?”
她一边大言不惭,一边又有点害羞,眼神飘忽不定。
程又年看她片刻,不徐不疾地说:“昭夕,我留下来,你大概真的没法好好休息。”
“……”
“要我留下来吗?”
她松了脚,“走走走!”
可她开始赶人了,程又年却又不走了。
*
程工头果然是同事口中的无情之人,折腾半天,昭夕更累了一点。
但她还强撑着不睡,裹在被窝里只露出个脑袋,“我们聊聊天。”
看她眼都睁不开了,还在硬撑,程又年说:“睡吧,明天再聊。”
“明天说不定又要加班。”
“那就后天聊。”
昭夕的怨念依然很深:“明日复明日,说不定要等到杀青。杀青了我就走了,还聊个屁。”
“……”
“再说了,每次做完就睡,显得很渣,只有肉体沟通,没有精神交流。”
程又年轻哂,“你想聊什么?”
昭夕想了想,说:“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白天在工地上搬砖的时候,你和大家聊什么,就跟我聊什么啊。”
看她一脸求知若渴的表情,程又年也仔细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才认真地回答说:
“辽西地区发现名字叫做吕氏努尔哈赤翼龙的新帆翼龙化石。”
“北印度洋孟加拉扇沉积过程研究取得新进展。”
“木化石年轮向阳性特征揭示华北板块发生逆时针旋转。”
昭夕:“……”
程又年:“还要继续吗?”
“不了,谢谢。”
昭夕面无表情:“我们还是保持纯洁的肉体关系就好。”
她翻了个身,不理他了。
身侧的被子有一点塌陷,她能感觉到程又年在笑,目光还停留在她的背上。
但也只是短暂一会儿,因为疲倦,昭夕合上眼的瞬间就睡着了。
程又年看她陷入沉睡,肩头的被子随着呼吸的韵律微微起伏,动作极轻地替她盖好了被子。
“做个好梦。”他低声说。
*
早晨,昭夕听见闹钟醒来时,程又年已经不见了。
桌上放着早餐,她打开包装袋,发现是两只面包、一盒牛奶,即便久放也不怕凉。
她伸了伸懒腰,一边啃面包,一边看窗外。
又是一个天朗气清的工作日。
刚刚洗漱完,小嘉就来敲门了。
“起床没,老板?”
“起了。”昭夕开门,“吃早餐了吗?”
“没有,来不及了吧。”小嘉低头看表,“一会儿就要准备拍摄了,先去片场,到时候我让场务买点零食来,我们再垫垫。”
“不用了。”昭夕把剩下的那只面包塞进她手里,“这个你路上吃。”
小嘉很快笑起来。“哎?程工买的?”
“……”
今日有重头戏,全剧组都严阵以待。
《乌孙夫人》已近尾声,女主人公冯嫽已从当日的和亲侍女,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女官。
解忧公主历经两任丈夫,还能顺利在草原上以尊贵的身份受人爱戴,冯嫽功不可没。
她在陪公主来乌孙和亲的路上,自学了乌孙语言,了解了乌孙的风俗习惯,更与乌孙右将军不打不相识,结为伴侣,恩爱两不疑。
对于汉朝女来说,一女不可嫁二夫。但乌孙风俗与中原迥异,丈夫死后,妻子不仅可以改嫁,还应嫁给丈夫的兄弟,这就是所谓的收继婚。
在解忧公主的第一任丈夫军须靡死后,冯嫽成功开解了公主,改嫁于新的乌孙国君,军须靡之弟,翁归靡。
不仅如此,冯嫽更出使西域各国,以汉朝女官的身份巩固邦交,同时也帮助乌孙在弱肉强食的西域诸国间立稳了脚跟。
人至中年,即便对中原故土仍有牵挂,但她已欣然接受在乌孙安身立命的结局。
长留乌孙,与丈夫相守一生,陪同主君解忧公主完成使命。
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在她又一次出使别国之际,乌孙分裂,内乱突起。同时,匈奴趁势大举进攻。
冯嫽的丈夫身为乌孙国右将军,率军上阵,却寡不敌众,死于战场上。
剧组今日要拍的,就是这场声势浩荡的战争。
对于冯嫽来说,这是命运的转折点,丈夫身死,乌孙内乱。但她没有倒下,相反,她勇敢地站起来,继续以女官的身份巩固汉朝与西域的邦交,一个人站在陌生的土地上奋战。
直至晚年白发,荣归故土。
繁华长安仍在,但她已没有了家。她随公主出使西域和亲,几十年过去,长安城里已没有她的亲人。而乌孙,那个她以为她会与君终老之地,只留下黄土白骨。
冯嫽死后,西域仍有关于“冯夫人”的传说,汉宣帝以公主之仪将她厚葬。
*
群演已就位,浩浩荡荡站了一片。
场务小刘这些天什么事情都没做,就忙着带人招群演了。
人都是从城镇里拉来的,剧组车辆不够,还特意租借了两辆卡车。
化妆师天不亮就忙碌起来,人手有限,剧组里稍微会化妆的女孩子都来帮手。毕竟是群演,没有什么精细的妆容,重点是服装到位。
片场已经换了个地点,不在黄线旁,向东迁移了七百米,仍在塔河河畔。
昭夕拿着扩音喇叭给众人说戏——
“第二十次提醒各位了啊,没有第二十一次了!”
“甲组,叫到你们,就从A点冲到B点,呐喊的时候声音响亮点,拿出吃奶的力气,别怕吓到我,昭导胆子大,吓不怕。”
众人哈哈大笑。
“乙组,听到名字,立马从帐篷里冲出来,表情记住了啊,就四个字:惊慌失措。”
“丙组,叫到名字立马搬兵器,和乙组一个表情,惊慌就对了。”
……
她翻来覆去说了好多遍,魏西延又组织众人彩排了几次,确认无误了,现场的设备才亮起,准备开拍。
昭夕跳下小凳子,眼尖地瞄到乙组有个眼熟的背影,觉得哪儿没对。
“那个谁,最后一排的小哥,你回头!”
那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嘿嘿一笑,转过身来。
昭夕:“…………”
“罗正泽???”
她目瞪口呆,“你怎么会在这里?”
罗正泽凑过来笑嘻嘻:“那什么,我昨晚在电梯里碰见小嘉,听见她打电话说群演的事情,我一想,嘿,实现毕生梦想的机会终于来了!”
小嘉插了句嘴:“他说他不要钱,免费演,连盒饭都不吃我们的,我就让他来了。”
昭夕瞄了眼他身上的服装,一言难尽。
“……你知道乙组士兵都战败了吧?”
“知道,刚才你都说了二十一遍了。”
昭夕:“……”
昭夕:“所以你的毕生梦想,就是演一具尸体?”
罗正泽一脸严肃:“你没看采访吗?成龙和周星驰也是一路跑龙套演过来的,刚开始多少部电影都没露过正脸呢。”
“所以?”
“所以我刚去给摄像师点了烟,他答应我会给我的尸体一个特写。我比他们可强多了,处女作就有正脸,嘿嘿嘿。”
昭夕:“……”
小嘉扑哧一声笑了,说:“放心吧老板,他也就演一尸体,要是没演好,后期给他剪就行。”
罗正泽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剪了???”
小嘉板起脸来,“所以啊,好好演,可别演砸了,听到没?”
罗正泽怒发冲冠:“我从小看着韩剧和电影长大,人家在背ABC的时候,我已经知道机位变换和借位接吻了。我能连具尸体都演不好?”
小嘉:“……”
昭夕:“……”
训练有素的马夫拉着“战马”来到现场,甲组的士兵们骑上马,各就各位。
按照先前说戏时的细节,演员们矜矜业业,按部就班地完成导演的指示。
草原上,天光正亮,塔河宁静舒缓地蔓向远方。
帐篷里,乌孙士兵正在休息,不远处的巡逻兵忽然感受到大地隐隐传来的颤动。
远处,乌压压一片骑兵像疾风一样驶来。
探子纵马而来,屁滚尿流地跌下马,“报!匈奴来袭!”
乌孙将士阵脚大乱。
战争就这么轰轰烈烈拉开帷幕。
现场惊心动魄,五台摄影机同时捕捉战争全景,机器不断推移。
两位导演全神贯注站在监控器后,昭夕不断拿着喇叭下达指令。
某一刻,她如释重负:“卡!”
前半段落幕,一切顺利。
群演的戏份拍过,下一场就是主角的戏。
化妆棚里,陈熙等候多时。
她饰演的女二号是解忧公主。
乌孙人一向秉承“不田作种树,随畜逐水草”的生活习俗,以游牧民族的姿态迁徙在乌孙国境内。
因此解忧公主来到乌孙后,也并无王城宫殿,只能住在王帐里。
昭夕与陈熙一同走近王帐,边走边说:“剧本你看过了,我就不多解释,只叮嘱三个点。”
她率先踏进帐篷,掀开帘子出来时,面上一片惊慌之色。
“掀帘子的时候,望远方,会有个特写,注意面部表情。”
她随意地指点一下,面上的表情却异常到位,仿佛眼神里都透着惊慌,但惊慌之余,又有属于汉朝公主的分寸,很快又稳住了心神。
陈熙怔了怔,才回过神来,点头说:“好。”
昭夕又走到兵器架旁,“侍女会问你,这时候冯夫人不在,我们该如何是好。你要抽一把剑,说若不能用它击退敌军,那就身先士卒。”
“嗯,台词我记得。”
昭夕点头:“拿剑的时候,记得拿这一把。其他的都是道具,只有这把是真的。”
“好。”
“你来试试,剑有点沉,不知道你拿不拿得动。”
陈熙依言走上前,从兵器架里抽出长剑,果然很沉,她一开始竟然没抽动。
昭夕说:“这是仿古剑,特地请专家制作的,你拍的时候要更用力一点,拿出公主的气势,用力一抽——”
话音未落,陈熙使出了浑身力气,将宝剑用力拔起。
兵器架是普通木头制作,质地很轻,上了红漆,做旧后投入使用。本身并非多么重要的道具,装饰作用居多。
如今架子上陈列着诸多道具,但都是塑料制品,加起来也没有这把仿古剑的分量。
陈熙用力一抽,架子被她带的一晃,兼之最重的长剑忽然被抽走,架子顿时失去重心,朝她砸去。
“小心!”
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