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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行支撑着老迈的躯体,他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低声念道:“投降吧,不必作无谓的挣扎了。”
他的声音,却被起此彼伏的喊杀声所掩盖,没有人听见。童贯突然使尽全身力气,放声大吼道:“投降!放下兵刃,投降吧!”
“相!这,这,这……”李吉欲哭无泪,正想上前扶住童贯,却被他一掌推开,步履蹒跚的走到帅府门口,童贯将头顶乌纱一摘
下去,伏地待死。
广毅军的将士们一见,再不作抵抗,大街上,响起了一片叮叮当当地兵器落地之声。
“全都跪下!跪下!”南府军士兵命令降兵降将跪在地上,解除武装。稍有不从者,一刀斩杀,绝不废话。关胜董平二将,下马步行,惊慌失措的奔到帅府大门前,眼见那两扇大门不知所踪。心头一沉,慌忙奔进帅府。
眼前,是怎样一个惨象啊。两位将军,都是百战余生,在沙场上拼杀一生的人。可也从来没有见过,在这小小的院落里,叠着好几层的尸首,已至于他们想要进白虎堂,也要先爬上那尸山,淌过那血河。
“铁甲军!”董平地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他发现了一名铁甲军的遗体。这可是王爷视若珍宝的奇兵!
二位将军对视一眼。发现对方也如同自己一样,失了方寸。
“王爷!”一声惊呼,两人踩踏的尸首,奋力奔向已经在掩盖在尸山之中地白虎堂大门。
“没死呢!嚎什么?”王钰在徐宁的搀扶下,步出白虎堂。二将一见,喜不自胜。扑上前去,就在那尸体堆上。行跪拜大礼。
“卑职救援来迟,乞求王钰降罪。”
“迟什么迟?刚刚好,行了,起来吧。”王钰面露倦色,无力地挥了挥手,一夜的拼杀,不光耗尽了他的体力,也让他心理上承载了太大地负担。
踩着战死的尸体,一脚下去。血水直冒,咕咕作响。王钰注视着一张张陌生的脸,这都是国家的敢战之士,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倒在自己人的刀下。希望,从今以后,这种自相残杀的事情,再也不要发生了。
在一名铁甲军的遗体前,王钰停了下来。心疼啊,千里挑一地勇士啊。蹲下身去。伸手拭去忠魂脸上的血迹,他叮嘱道:“所有战死的铁甲军。都要以开国男的待遇下葬。他们的亲属,要给双倍的抚恤,子嗣有从军者,直接擢升一级。”
“是,谨遵王爷钧旨。”
出了帅府大门,外面黑压压跪倒了一片犯上作乱地将士。从此处,一直绵延在街头街尾,一眼望不到头。南府军的勇士们,正看押着他们,见王钰出来,纷纷把目光投向主帅,见他平安无事,士兵们响起了雷鸣般地欢呼。
举起右手,王钰的脸上,露出了惨淡的微笑,向他的士兵们,挥手致意。
童贯就跪在帅府门前,王钰的脚下,以头触地,纹丝不动。王钰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转向了他身边的李吉。
一迎上王钰凌厉的目光,李吉打心底生出一股寒意,下意识的缩起了脖子。
“王爷,开,开,开恩呐!”虽知必死,但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我杀了你这阉贼!”种霸那条粗如铁柱般的腿,横扫在李吉身上,直踢到对面街墙上,又反弹回来。
“咳!”一口鲜血喷出,李吉却不敢伸手去擦,双手连动,爬到王钰身前,连连磕头道:“王爷,王爷,您是三军统帅,犯不着跟我一个太监较真,您就当放过一条狗,不管是流放,还是刺配,奴才甘愿受罚,王爷……”
王钰轻轻推开徐宁,紧锁着眉头,伸出右手,徐宁会意,将王钰地宝刀递了过去。
“王爷!慢着!慢着!老奴还有话说!”李吉双手护着头,焦急的吼着。“王爷,有一件事情,奴才只能对您说,能否借一步……王爷?”
只见王钰缓缓将刀举过头顶,李吉双手挡过头顶,痛哭流涕的叫道:“王爷,老奴真有还有话说,是关于您……”
手起刀落,李吉的半个脑袋,在地上骨碌碌滚了一阵,一直滚到墙边。另半个脑袋里面,白的,红的,脑浆流了一地。
“到阴间跟阎王说去。”王钰冷哼一声,将宝刀往旁边一扔,徐宁一把接住。
“但凡参与此次事变的广毅军将领,无须审问,就地格杀。士兵免罪,全数遣散,撤消广毅军建制,另行安排。”王钰说完话,径直跨上一匹战马,扬鞭而去。背后,响起一片震天哀号声……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了延安府衙,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这一夜,多少冤魂屈死他乡,血流成河。
府衙后堂,王钰赤裸着上身。露出壮硕的胸膛。浑身上下,累累伤痕,触目惊心。这些伤痕,有为国征战留下来的,也有为了争权夺利而留下的,人非圣贤,那种道德君子,完璧无暇地人,只存在于理想之中。
一个丫头,正小心翼翼的替王钰处理着伤口。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了这位大权在握地郡王,若来杀身之祸。
“嘶“,王钰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丫头弄痛了他地伤口。
“王爷饶命!”丫头惊恐万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王钰倒是有些意外了,展颜一笑:“这是怎么话说的?本王也没说要把你怎么样吧?”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丫头似乎听不进去他的话,只顾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
苦笑一声。取过衣衫披上,轻声说道:“去吧,没你的事了。”
这屋子陈设很简单,一桌数椅,仅此而已。西北边陲,比不得内地的繁华。在这里戍边,终日面对狂风黄沙。没有花花世界,没有酒池肉林,也真够难为西北军的。种师道年纪也大了,是不是给他换个地方?
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却不像王钰以前看到的那样,奇峰异石。画上,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带山脉。山脚下,十里连营,虽不见一兵一卒,但千军万马,可以想见。大气,相当的大气,再看下面的落款,原来是种师道地墨宝。
“王爷。”背后响起敲门声,徐宁的声音传了进来。
王钰回头一看,问道:“何事?”
“童。枢密相公到了。”徐宁轻声说道,广毅军的起事将领。被斩杀殆尽。对于主
,王钰倒是一直没有提到如何处置。
“哦,请他进来吧。”王钰说完,又转过头去,仔细盯着那幅画。
背后,轻微的脚步声,在行到自己身后几步之远,停了下来,再无声响。王钰没有回头,他在想像着,岳父现在应该是怎样一副模样。作为掌大宋兵权几十年的枢密使,而且学是当年亲提六路虎狼之师,攻破横山的统帅,即使今日兵败,他也应该表现出大义凛然的模样来。
回过头去,王钰失望了,被摘去乌纱,剥去官服地岳父大人,锐气尽失,宛若农家老丈一般,朴实无华。很难从他的身上,看到过去挥斥方酋,指点江山的样子来。
双腿一屈,童贯就要下跪,王钰的声音及时响起:“岳父大人,这里只有你我,不必拘礼。”
童贯终究还是没有跪下去,神色黯然,英雄迟暮。
王钰踱步至他身前,轻声问道:“败在本王手里,心有不甘,对吧?”
“没有,犯官心服口服。王爷施展连环计,先以种师道为诱饵,引犯官上钩。那出苦肉计,不过是场迷雾。王爷料定我会识破这苦肉计,又将关胜董平二将,假借攻夏为名,调至横山,为了逼真,关董二将每隔数日,必发回捷报。日前,王爷见犯官迟迟不动手,又故意要调开我的亲信,催我动手。想必,是事先就计划到了时间。如此环环相扣,让犯官自以为得势,却不想,一切都逃不过王爷的法眼。心悦臣服,心悦臣服啊……”
童贯惨然一笑,说不出是钦佩,还是妒忌。
王钰听完,撇了撇嘴,在椅子上坐定:“岳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那还请王爷赐教,让老夫死也死个明白。”童贯一拱双手,问道。
嘴角一扬,一抹笑意挂在脸上,王钰朗声说道:“你现在心里一定以为,此次西征,完全是为了对付你,是么?”
“难道不是么?”童贯脸色微变。
“你虽然手握兵权,可还不至于让我如此兴师动众。实话跟你说吧,此次西征,早在去年我就已经谋划好了。欲图女真,必先平党项,否则,一旦大军北伐,党项就会骚扰我地后方。可如果我先灭西夏,女真人不会坐视不管。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迫使西夏称臣,与女真人离心离德,从此不再狼狈为奸。这就是为什么,我只派出两路大军攻夏,这最重要地中路,却按兵不动。”王钰像是一个画者,在向客人解释着他画里面的奥秘。
童贯听后,仍旧不能完全体会,疑惑的问道:“王爷怎么就能料定,女真人在西夏求援之时会加以拒绝呢?”
“很简单,西夏的背后,还有一个西辽国。那是女真人的世仇,完颜最希望看到的局面,就是宋,夏,辽,三国打成一团,他来坐收渔翁之利。金国料定,西夏被拒之后,一定会转向西辽国借兵。所以,他们按兵不动,若西辽国不肯施以援手,而我军又攻得猛烈,他们自然就会出手。可他们最后会发现,西辽国没有出兵,我军也没有攻破夏都,而是李乾顺称臣投降了。我很想看看,完颜晟知道这些事情后,会是个什么表情。”王钰饶有兴致的解说着,时不时咂巴两下嘴,似乎的幻想着完颜晟瞪目结舌的模样。
“那,敢问王爷,你怎么就料定西夏会投降称臣?而不是拼死抵抗?”
王钰没有马上回答,打量着童贯,突然笑道:“这说起来,还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我要感谢我地先辈们,如果不是前辈们攻下横山,天都山,让西夏无险可守,我的目的就达不到。而攻破横山的,正是您老人家。此时,西夏无险可守,国力大不如前,在两路大军夹攻之下,朝中势必会有主战主和之分,我要做的,就是让主和派占上风。现在,估计差不多了,过几日,我再加把火,事情或许就成了。”
加把火?这一把火从何而来?童贯正要过问,脑中灵光一闪,吐蕃人!西征之前,吐蕃六谷部曾经派人进京朝贺,据传闻,王钰与吐蕃来使议定,共同攻夏。六谷部与西夏有不共戴天之仇,仁宗时,六谷部的首领,被西夏人杀害,割下头皮,耀武扬威。
此时,西夏岌岌可危,吐蕃人见有机可乘,必会按约定出兵,西夏若见此情形,恐怕只有投降一条路可走。李元昊泉下有知,只怕也会捶胸顿足。
“王爷还少说了一样。这西北军,曾是当年老夫的亲信,你信不过。正好借此机会,大肆清洗,可怜那种师道,与虎谋皮,自己还蒙在鼓里。”童贯笑道。
“哎,岳父啊,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说哦。”王钰像是被吓到了。
“老夫此生,从未服人,即使公相蔡京在时,老夫对也是极为不屑。可现在,我不得不服,王爷,此次犯官一败涂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有一个请求,若王爷不答应,犯官死不瞑目!”童贯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王钰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岳父想说什么?”
“我死之后,望王爷善待小女素颜,她与你,毕竟是结发夫妻。不要因为我地关系,而连累到她,这是我这个岳父唯一的请求。”童贯说完,长跪下去,伏地请罪。
王钰一时无言,难得,这一代枭雄,临死之际,还记得他地女儿。
“素颜,素颜……”王钰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忽然长叹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从椅上起身,走到童贯跟前。
“岳父大人,您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