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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生往角落里挪了挪,像往常一样避着他,他太聪明了,只要表现出一丝异样,便会被看出来,然后反制。
明生很少鼓起勇气杀人,他承认他怂,不敢是一回事,只要一想到后果,即便再难以忍受,也会打消念头又是一回事。
毕竟他还年轻,不想死,想好好的活着,熬到出宫的时候,去见一见他的亲人,吃一碗爹娘做的小馄饨。
且那人过于强大,他始终找不着机会。
这次不太一样,那人喝了酒,很多很多,酒是个好东西,会麻痹人的意识,他今天不仅话多了些,还与平时不一样,至少没对他动手动脚,像个没见过几次面的人似的,规规矩矩坐在一边。
他喝醉了,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反应比平日里慢,方才被踹了好几脚,脑袋也磕了几下,没有痛觉似的,揉都不揉一下。
这很好,意味着待会他动手,又在夜色的掩护下,对方可能都来不及抵挡。
现在还不行,距离有点远,再近一点,再近一点就好,近到他可以快速出手,一剪刀捅进对方的胸口。
似乎是他没回应,那人有些疑惑,又往这边靠了些,问,“你在做什么?”
明生还是不说话,床底下太暗,即便他努力睁大眼,还是瞧不起对方的模样,只隐隐约约感觉热度传来。
是人身上的,有些人体热,还没靠近,气息先袭了过来,说明俩人的位置已经很近了,现在只要摸索出他的心脏在哪便是。
明生动了动,感觉自己撞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那是对方的肩膀,在他左边,对方似乎也感觉到了他,屁股底下挪了挪,正面朝这边。
在床底下待得久了,眼睛慢慢的有些适应,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瞧见一道黑影堵在他身前,就是现在!
明生陡然将手里的剪刀送了出去,剪刀比较小,他又不清楚使多大劲,第一下没有捅多深。
他一着急,又狠狠往里送了送。噗!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手里也是一片粘腻。
明生后脑勺陡然一疼,被推的踉跄一下撞在墙上,随后是拉扯和暴怒的声音,“你敢!”
明生很害怕,想象是一回事,真做又是一回事,他怕自己现在就被打死,怕那人真的死了,他根本来不及跑就被抓去砍头,还怕那人死不了,以后加倍的折磨他。
可是做都做了,没有后悔的余地,明生心里又生出一丝快意,他伤了这个人,即便不死,肯定也会疼上一阵子,他疼,他就开心,等于为自己报了仇。
不,还太便宜他了,没要了他的命,那把剪刀已经丢了手,他没机会了,今儿也许会死在这里。
那人狂怒之下下手很重,明生额上,臂上,背上身上不断传来疼痛,他急爬了几下,想着只要离开了床下,他就安全了,因为这个人受了伤,跑的不如他快。
床不算很大,他又靠着墙,只需要防着一面就好,另一面是安全的,兴许是打累了,他感觉攻势缓了缓,明生趁机又爬了两步,还有两步的距离就能到床外了,一步,他就要出来了!
明生突然一惊,他的脚腕被人拽住,那人力气很大,死死将他朝床下拉去。
不要!
不能回去,会被打死的!
明生拼命挣扎,但是他力气不够,且身上挨了太多下,很疼,疼的他使不出劲,只能眼睁睁看着铺了毛毡的地板离自己越来越远。
“我求你……”声音里带了哭腔。
这是他第一次放软态度,平时即便真的被……,他也没哼半个字,今儿不一样,他就快被打死了。
喝了酒又受了伤的人失去了理智,下手很重很重,他怕自己熬不过去。
他还不想死,没有出宫找到自己的亲人,也没尝上爹娘包的小馄饨,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想吃花溪做的煎草鱼,蒸螃蟹,和蒜蓉虾,陪古扉再念一回书。
还没有教他缝衣裳呢,现在死了,古扉会以为他背信弃义,不守信用吧?
“放过我吧。”
明生浑身颤抖,那种战栗从内到外,由身上一直蔓延到脚腕,被握着的人感觉到了。
迟疑了一会儿,那手松开,明生惊恐中透着微微的喜,连忙爬出来,刚站起身子便迫不及待夺门而出,头都没回一下,他不敢回,怕看到叫他恐惧的东西。
他走的是正门,门没关,朦胧间似乎还能瞧见数次跌倒又爬起的身影。
床下的人闭上眼,隐约明白了点。
明生确实除了长相之外一无是处,胆小,怕他,不乖,不配合,甚至都不喜欢他,总想着杀他,惹他生气,有那么多比他优秀的人,为什么他还是喜欢明生?
原来不是因为旁的,跟长相也无关,单单纯纯是那天晚上拦下他,说天冷,喝些热水暖暖身子。
就这么简单。
旁人再好,也是在晓得他身份的情况下,阿谀奉承,刻意讨好,明生不是,他只是纯粹的想帮一个‘也许在被欺负,每次都熬的很晚才能干完活’的人而已。
他是善良的,干净的,所以他特殊,是不一样的。
男的女的,长得再漂亮也不行,只有他行。
可惜,人心似乎跟权利,或是旁的那些不一样,不能靠抢,也不能靠夺。
他明白的太晚了。
*
明生疯了似的,一路狂奔,四处逃跑,他要找个那人追不上来,也不会追来的遥远地方,最好有坐的位子,他很累,需要歇歇。
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越来越重,明生跑不动了,停下来休息休息,不经意间抬头一看,‘长锦宫’三个大字透着沧桑阴冷的味道。
这个院子闹鬼,他知道,还亲眼瞧见了。他从小怕鬼,因为母亲总爱拿‘不乖会被鬼吃掉哦’这样的话吓他,给他留下很深的心理阴影,所以自从晓得里头闹鬼之后,他再也不敢一个人大晚上不睡觉守在这里。
天刚擦黑人就走了,反正也没人管他。
他瞧见那三个字,第一反应是心惊,然后想换个地方,但是突然忆起了里头住的两个人。
是他的好朋友,给他饭吃,陪他聊天,一起打闹,大概也因此,叫他此刻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还安心了些。
细想一下有鬼有怎么样?比人心更可怕吗?
似乎也没有。
明生咽了咽口水,在门口楼梯上坐下,风刮的很大,他方才有睡觉的意思,所以脱了外衣,只剩下一身单衣,被风一吹,刺骨的冷。
疼痛能使人疯狂,也能使人清醒,他在原地冷静了一会儿,意识到自己现在必须回去,看一看那个人活着还是死了?
如果活着,他必须想办法出宫,怕被报复。如果死了,他更要出宫了,还活着他出宫会有点难,要找管事盖章告假,管事那么忙,哪有空理他。
所以明生更希望他死,他死了有他的令牌在,无需支会其他人写什么信,直接就能走了。
明生又坐了大半个时辰,手脚冻的僵硬,实在受不了了才回去,也是跑着,没花多长时间,很快到了集体寝屋的地方,在角落找到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是特殊的,虽然小,但是五脏俱全,且一个人,门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没关上,他小心翼翼跨进门槛,没有急着去看那人,反而去一旁点了灯,然后借着火光打量四周。
因着全程都在床下,外头反而没什么变化,只铺在床边的毛毡歪了歪,上面有暗红色的血迹,再旁边是半个身子。
那人的位置很巧,正好半边在床下,半边在床外,就像他的人一样。
初接触的时候,以为很干净,后来才发现另半边的肮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从来不管别人的想法和死活,一双手上沾满了鲜血。
现在遭报应了吧?
死了吧?
明生突然一愣。
真的死了吗?
他悄悄的走近了些,余光暼见一旁的花瓶,拿在手里防备着诈尸,但是直到他走近,床下都没有一点动静。
那人还是安安静静的躺着,与职位不符的是那张尚显年轻的脸,他今年才二十五六吗?
明生不记得了,只知道在没有暴露出禽兽一面的时候,他对他印象还不错。
明生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长颈瓶,稍稍矮下身子查看,没有反应,用指头在他鼻息下探,还是没有反应。
真的死了?
他成功了?
杀了这个败类?
明生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竟生出一丝不可思议来。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没抱过希望,最大的奢望是同归于尽,现在不仅杀了他,自个儿也完好无损?
身上的伤和死比起来微不足道,以前也经常挨,并不被他放在心上。
明生瞧了一眼半躺在床下的人,这人似乎没怎么挣扎,他只胸口受了伤,如果挣扎或是喊的话,或许还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力,但是他没有。
还有方才……
明生瞧了瞧脚腕位置。
他都已经抱着必死的心态了,那人突然松了手。
他很是想不通。
为什么?
第61章 为什么呢
是因为没有力气了吧?
他本来就喝了酒,喝了酒后会浑身无力,明生以前偷喝他爹的酒,结果醉得走不动的事,他现在还记得。
再加上受了伤,还动了怒,打了他一顿,消耗太大了,喊不动很正常。
明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很容易找到腰牌,挂在腰间位置,和腰带缠在一起,他差点没看见。
明生把腰牌取了下来,又扫了一眼四周。
宫门五更才开,现在最多三更,他还有很多时间,处理一下这里,自然不可能就让一具尸体这么大咧咧的放在屋里,会被人发现。
虽然他独居,不过偶尔还是会有人自认为很熟的过来找他打招呼,或是请他帮忙之类的,不帮就各种刁难,盯着他的人也不少。
所以尸体一定要藏好,还有血腥味,要用其它东西掩盖住。
屋子其实很小,能藏下这么大一具尸体的地方不多,明生想来想去,搬去床底下,用被子盖上,血腥味也淡了不少。
他又把地上的血擦干净,毛毡拿去刷了刷,还摘了过往路边的花几朵,花瓣捏出汁水洒在床边,盖住淡淡的血腥味。
差不多后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他没多少东西,因着太监出宫不容易,常服都只有一套,心里始终惦记着也许哪天可以出宫瞧瞧,所以准备的。
除了这套常服,还有一套是他刚进宫时的衣裳,很小,只穿了一次,是父母商量着把他卖了后买的,还带他吃了一顿好吃的。
后来伢婆子又卖了一套更好看的,替换掉了,但是他始终带着这套衣裳,寄托了父母最后给他的爱。
衣裳只穿了一次,虽然放了很多年,但是完好无损,他要把这套衣裳也带上。
可是已经穿不上了,带上纯粹是个累赘,还会被人怀疑带着做甚?
明生摸了摸小袄的领子,突然笑了,其实有个好去处。
不过他被卖进宫的时候也不算很小了,至少比古扉大,所以古扉穿起来肯定松松垮垮,但也比穿花溪的好。
花溪的衣裳更大,袖子和裤腿要折好几下,都堆积在腕处,很不好看,而且是女孩子穿的。
还都是宫女服,堂堂皇子穿宫女服,不像话。
将那一套小袄也收进行李里,又将多年积攒的银子找出来,踹进衣袋里。
屋里的东西他以后都用不上了,别的长锦宫也用不上,但是文房四宝,蜡烛和话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