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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西·修斯看着他,目光从眼底流连至鼻翼,最后落在他方才亲吻过的柔软嘴唇上。
他知道这下他再也无法亲吻别的男孩了。
于是他们又试了一次,作为吻的延续,他们都希望这吻能说话,传达出他们彼此在心底里徘徊的念头,里面有关于珀西是如何放弃作为一个预言者,选择永远沉浸在钟摆摇晃的当下,被时间的胶质封存成为琥珀。
舞台上正在上演皆大欢喜,天鹅们引颈高歌。哈利路亚,哈利路亚,中学毕业典礼上的唱诗班唱近主十架歌:咿咿啊啊我众罪都洗清洁,啊啊啊惟靠耶稣宝血。
他坐在台下,夏日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倾洒在唱诗班的成员身上,珀西站在高音区的后排,如供奉的圣子,红唇白齿,歌颂天上的父。
人们起立,人们鼓掌。歌者们从立台上纷纷而下,白色的诗袍形成连绵的云。珀西跟在队伍的最后走下台,阳光拓印出他诗袍下的身体轮廓。
埃德加站在走廊上,看着珀西走向他。
同样的夏日,小小的埃德加莫里斯舅舅的身上下来,跑向手里握着昆虫标本的男孩。
夏季的最后一天,他们将花园里最后的百合花采摘下来,送给死者。
来自南方的电报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从第一封到第三封,它们被搁置在进门处的瓷盘里,直至饱含雨水的风将纸页洇皱。
可他仍记得的是那一个吻,它是一个咒语,一个示范,一个裹了糖衣的酸山楂果,在遥远的时空里向珀西低语着他可以做到更多,所有他生命的冒险,都将从这一个吻开始。
第二部分:蟋蟀之舞
第1章
珀西·修斯的记忆里有很多海的剪影。
关于那些蓝色碎片的印象一半来自书本,另一半来自他无法选择的漂泊生活,由记忆将板块组合在一起,姿态各异,气象万千。记忆里第一个为他送行的是直布罗陀海峡。他在那里结束了属于孩童的最后一个暑假,他的父亲终于从良心发现银行里取出他毕生积攒的一笔积蓄,将他送去了海洋尽头的新世界。
盛夏时节海洋深沉如一面空镜,他穿着裁缝新制的亚麻色西装,丝绸衬衫素色马甲,颈间是一条绣有杏花枝条的丝绸汗巾,这一身打扮让他走到哪儿都被称为少爷,这是他第一次渡海去一个他全然陌生的世界,开始新的生活。
他的祖母生前总是喜欢叫他鸟儿,像是某种饱含命运走向的暗示。后来的一切也的确如此,某种程度上他们复制了自己父辈的生活——莫里斯和帕特里克,血浓于水,却天各一方,恨不得永不相见。他们的孩子追随自己的脚步成为了居无定所的候鸟,在遥远欧洲大陆的某个小镇上共度的假日仓促又短暂,但却带有某种特别的魔力,在珀西心中,那是一簇明亮的火焰,在生命的不同阶段,他总是会回到记忆的房间里,亮起他的火烛。
如今他的眼前是如贵妇腰间深蓝色缎带般的博斯普鲁斯海峡,伊斯坦布尔在沙石与花岗岩间点燃晚宴的香料,不想在客舱用饭的客人们大可前往餐厅,晚餐的内容有加了罗勒叶的醋栗汁煎牛排,波尔多酒,还有烤面包。他挑了一个靠窗的无人位置坐下,将作为某种身份象征的象牙手杖靠在桌边。侍者上菜前他尚有几分钟让自己的思绪延续之前的惯性,随着摇晃的海浪,在布满星光和月色的洋面上漫无目的行走。
他正想起自己大学毕业后第一次长途旅行,在黄昏暮色里造访斯塔列诺公墓,从墓石像和玫瑰丛间眺望新月般的热那亚湾。他曾在船上邂逅了一名年轻英俊的水手,他有着深色健康的头发和眼睛,在休憩时间到甲板上来,唱一首陌生语言的歌。是他的家乡语言,那孩子这么和他解释,里面形容情人是一支永恒的玫瑰花。珀西看着那双美丽的过分的眼睛,想要请他喝一杯酒的念头在他的眼睛注视下顿时变得淫秽不堪。他从甲板上落荒而逃,匆忙回到自己的客房,黎明时分他抵达了热那亚。珀西下了船,从此再也没见过那个水手。
他将自己的思绪轻轻拉扯回来,餐厅里一直有一位女士正注视着他。他微侧过头去,朝对方送去一个礼貌微笑。那一袭宝石绿的绸裙果然摇曳而来,蕾丝阳伞被放在离他手杖不远的位置,那位女士低声询问他是否在等人,显然餐厅里的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
她点了黑松露奶油浓汤,一些面包,还有酒。乐队开始了演奏,轻盈的华尔兹,用以掩盖厨师上菜过慢的事实。他们谁都没有说话,珀西挺喜欢这样的陌生人,女孩有着夜色般浓重的黑色发卷,白皙的皮肤,翡翠像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宝石,她眼眸之中一片墨色,宛如心碎之底的太平洋。
海总是相似的,却又处处不同,深沉时像是伤心的恋人的眼眸,风暴降临时又似狂怒的野兽。更多时候那仍是一言不发的水域,像是一面只能映照虚无的镜子,他曾无数次凝望着这面空镜将他的至亲之人引向远方。多年后,莫里斯站在码头边,凝望着载有自己儿子的轮船消失在直布罗陀海峡的尽头。
“挺奇怪的不是?演奏已经开始,人们还未来得及离开餐桌。陌生人的饭桌上总会有些话题,可你我都不感兴趣。”
于是珀西不得不再一次把思绪拽回眼前,甲板上传来络绎不绝的脚步,一些二等舱的客人已经结束了晚餐,慢慢地走上甲板来。
他简单回答了对方的几个问题,也了解了关于她的,比如从哪里来,去什么地方。他们意外地有着同一个目的地,就在下船之后。这是个不错的开启对话的由头,可就像对方说的,从一开始他们就互相不感兴趣,于是他们之间很快又陷入沉默。
珀西在摇摆的社交困境里重新将目光投向外面的海,它如此平静,像一方无垠的布,船舷是一柄游刃有余的剪刀,它剖开夜色的幕布,顺理成章,声如裂帛。唯有此刻平静夏夜里人类才能有片刻征服大海,昂首挺胸,如驮负女神的巨牛。
女人突然开始讲起自己在纽约参加的一次宴会,地点在长岛,举办宴会的主人在当地有着一幢宛如宫殿的宅邸,用昂贵的白色大理石建成的楼房,台阶,进入大门首先面对的是修剪精致的花园。
“那个国家的人简直有些不可理喻,任何的纵欲,饮酒还有欢愉对于他们只是简单的消遣,他们称自己为创业者,年轻的企业家,他们的娱乐活动进行起来就没个完。非得让女士们累得脱下高跟鞋,男士们撞歪了领带才算完。”
甲板上的人们开始跳舞,年轻的姑娘小伙,没有人看管的,此刻都来到船面上,在音乐的伴奏下跳起舞步简单的交谊舞。
记住它——一个方块,上下四角,右,上,左,下。每一步记得配合你的舞伴,太过莽撞只会让你踩痛姑娘的脚,你需要扶着她的肩膀,必要时用你的手掌提醒她——
珀西哆嗦了一下,很快用餐巾拭去溅到指节上的酒水,他做得如此不动声色,以至于对面的女士毫无察觉他因突然的回忆引起的失态。她尚且沉浸在舞曲中,男孩和女孩们,自由的笑声还有飞逝的浪花。
她蓦地发出一声叹息。
“您经历过这样的好时光么?它非得短暂才能珍贵,短到一个人甚至还没来得及学会,舞曲就结束了。”
珀西·修斯擦去嘴角剩余的醋栗汁,那酸涩的味道依旧停留在他的口腔,他感觉到自己也许会在走廊上切一根雪茄烟。
“值得庆幸的是每个人都需要向谁学会如何跳舞。”他评论道。
“我的舞伴是个穷小子,您呢?也许您教会了某个笨姑娘。”
珀西露出他礼节性的笑容,那依旧迷人,风度翩翩,一双碧蓝色的清澈眼眸时至今日仍能流露天真少年的惘然无辜,这一直是他不轻易向人揭露的真实底色。
四十年后,珀西·修斯谈起那一场舞的舞伴,终究像是翻过了一页书。
“我是个笨小子,在还没有姑娘愿意教会我一切之前,只能是另一个笨小子告诉我一切。”
“这不是个好的浪漫故事,也许只是个表亲之间的笑话,发生在两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之间,当时的他们都可悲的,从未被真正的爱情光顾过……”
第2章
阔别许久的重逢发生在珀西大学第一年的航船旅行上,他和在新英格兰认识的几位朋友一起搭乘弗邮轮前往留尼旺岛。莫里斯在假期即将到来的前几天拍来了一份电报,语气委婉地表达了也许他们父子可以在岛上见一面。
珀西还记得那艘轮船的名字,弗吉尼亚号,她刚投入工作不久,漂亮的像是海洋中的白色仙宫,有三层宽阔的甲板供给头等舱客人眺望休憩,船上的餐具都是纯银打造。有一间内部装饰完全用拉力克水晶打造的豪华舞厅,简直像是海上的一座凡尔赛宫。
船行第三天的时候,弗吉尼亚号上举办了一次舞会,当时的年轻人们早早用完了晚餐,正在客房里琢磨一套最为亮丽的行头。他们是船上正当风光年纪的人,长一岁显老少一岁寒碜。珀西从行李箱里翻出自己的格纹西装,他曾找裁缝将腰围刻意减了几寸,按照当时某种不入流的时尚,这样能最好衬托出一个翩翩青年令人艳羡的腰身。此外是花绸衬衫,贝雷帽,他的丝巾永远不会好好得呆在西装口袋里,而是以各种姿态攀附在脖子上,恨不能系出一朵花的模样。
珀西自然是那群年轻人里面最惹眼的一个,对此他很有自信。那时候的他们向生活索要一切,在全世界面前招摇过市,搔首弄姿。放纵寻欢之际号称自己野心勃勃,那时的珀西·修斯是个中翘楚,甚至更甚——他只为吸引更多的注意力而着迷。
显然他做到了,一进门他们就乘上了舞会的直升电梯,在这个没有多少人认识他们的社交场合,有不少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士正接着觥筹交错将视线有意无意倾洒在他身上。男孩们占据了靠近吧台的一张长沙发,每个人都在寻找合适的舞伴,除了珀西,一部分原因在于他不会跳舞,更大的原因在于他志不在此。他像是用金花瓶盛放着的百合,姿态骄矜,偶尔与那些蛛丝一样粘连在他身上的视线相遇,接着视若无睹地移开,继续阅读沙发上的一本杂志。
可惜属于他的高光时刻没有持续太久,舞厅里很快进来了一群新的人,他们穿着白色的海军制服,一进门就引起了在场大多数人的注意。珀西一抬眼就在那几个军官中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而他的视线和太多既迷惑又羞怯的目光混在一起,一时没有被对方察觉。
他用了一会儿确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即使他们之间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面,而这段时间久得足以在一个男孩的身上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还是认出了他,埃德加·修斯。他长高了不少,在海军学院的训练将他塑造成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英俊小伙,梳理整齐的头发即使脱下了军帽也依旧纹丝不动。他接过侍者送来的酒,还沉浸在身边人的话题之中,仅仅留给珀西一张侧脸,然而仅凭那人下颔线的利落角度,已经让珀西感觉到他英俊的要命。
瞧瞧现在谁是阿多尼斯了?
他佯装又读了几页杂志,实际上一个字也没有读进去,他听见有脚步声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珀西为此还刻意地压低了脑袋——在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