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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灵野-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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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的活动。他怀里的孩子哭累了之后就不再出声,这倒方便了程松本悄悄把他转移走,他当晚就乘坐着提前联系好的人的摩托,去找了吴未。
  找吴未也是程松本计划的一部分,他早就联系好了吴未,让吴未在那个他们曾经一起聊过天的山路口等他。几个月前他询问吴未是否有意愿暂时收养一下这个孩子的时候,吴未二话不说就直接同意了。
  程松本坐在摩托车上,寒风刺着他的身体和伤口,他本来觉得很冷很痛,但吹时间长了之后,便没感觉了,他怀里的孩子被包裹得好好的,程松本还不时掀开盖在孩子脸上的那一小块布,摸摸孩子的脸蛋,看看还活着没有。
  在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的那段时间、那段路程中,程松本的思路又变得开阔很多,他那时才意识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猜想承槐本其实并不在意这个孩子到底在不在程松本的手上,也许本来就打算让他带走孩子,然后抚养长大,等到时机成熟再抢夺回去,借这个婴孩之力达成他自己的某种目的。不过程松本算了一下,承槐本马上就要八十岁了,活也活不了几年了,他相信他有能力给这个孩子他应得的自由。
  摩托车开到山下时,程松本付给司机一部分钱,让司机留在原地等着再送他一程。程松本下车之后就带着孩子去找了吴未,两人在他们之前约定好的地方见了面。程松本原本计划把孩子和那块他从承槐本那里弄来的圆石交给吴未之后,只说一句话就离开,毕竟被外人看到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但吴未在程松本转身之后又叫住了他,原来吴未要把黑袍子还给他。“这个没法儿带回去,天凉了,你要注意保暖。”吴未说着,把孩子交到程松本手上,然后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军绿色的棉花袄,解开了孩子身上的袍子又迅速给孩子包上衣服,把程松本的袍子还给了他。
  “还没入冬呢,冷什么。”程松本接过了袍子重新披在了身上,“行了,我得赶紧走了。”程松本急急忙忙走了,坐上了远处的摩托,离开了那个地方。他来时和吴未说的第一句话是:“孩子姓季,名叶,叶子的叶。”
  程松本没有把握养活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而交给吴未让他很放心,这不是他精心策划之后得出的最优方案,而仅仅凭直觉。三十岁的他已经很难再对人产生“信任”,更多的是不信任,或者凡事都喜欢多留一个心眼,但唯有在吴未这里,能让他触碰到信任这个词汇。何况承家人不会知道他和从前的祭品还有联系,吴未又有养孩子的经验,所以即便理性分析,交给吴未也是最优方案。
  吴未是特殊的,尽管他人缘淡薄,尽管他既不想努力接触别人,又不想努力被别人接触,但总有人能意识到他的存在。
  在与陈如妤相处的十八年里,他随着陈如妤的性子变了很多,比如学着关心,学着主动,学着分担,吴未的小小变化,其实凝聚了陈如妤大大的心血。在陈如妤眼里,吴未是个老实人,是个简单的人,所以她即便再不满,都愿意去理解和接受,十八年的日子越过越平淡,陈如妤靠着习惯来维持自己心中那所剩无几的好感,她其实很累,快要坚持不住了,只需要一记重拳,就会走向极端,要么彻底迷失,要么彻底清醒。


第50章 无畏(十)
  那时村里很少有人盖得起双层新房,吴未一家三口还挤在一间矮矮的瓦房里,这瓦房是陈吴两人结婚后在陈如妤的宅基地上新建的,前几年他们住的陈家老房子因为局部塌陷被扒了,原先那块地就判给了白家大儿子白应济。这个大儿子相当争气,已经考上了大学去了城里,整个乡就属他最有出息。白家二儿子虽然没考上大学,但也去了城里,听说连老婆都物色好了。与吴家的惨淡相比,白姓的这几个孩子真的是个比个的傲人,白老三白应知这年已经15岁了,长得是三人里最俊的,学习也一点不差他大哥。
  陈如姝的儿子争着光宗耀祖,任谁都想打探打探陈如妤的情况,稍微一打探,就能发现陈如妤多少年过去了还是啥啥都不如。
  吴未十几年来的逆来顺受没有让陈如妤更加坚毅,她变得很容易不满,尤其是在各方面都被亲姐碾压,并且连续碾压了几十年的情况下,她每天的不满都会更多一点。已经四十岁的她忍耐了不少年,她现在就像气球皮一样,存的气儿越多,她的承受力就会越弱。
  村里很少有人盖双层新房,但陈如姝家,盖了三层的新房,而那头努力自我麻醉的陈如妤,一家人挤在一间房子里,“自在”得不得了。
  低矮的瓦房里一东一西放了两张床,一张是初中毕业后因为家里没男孩不得不留在家里帮忙的吴彩的床,一张是吴未和陈如妤两人的,屋子空旷,家徒四壁,仅有的几件看起来靓丽刷了彩漆的柜子箱子还是陈如妤正式嫁给吴未时自己弄的嫁妆,这些都是有一二十年历史的老物件。新物件是些不值钱的竹木制品,那都是吴未自己做的,虽说他有这个手艺,但从来不用来卖钱。在乡亲邻里都开始往城里跑、挣大把钱的时候,他依然天天往山里跑,一跑就跑了十八年。
  听着人们口中描绘的花花世界,陈如妤打起了去城里打工的主意,但比她大了十岁的丈夫就像是个跟不上潮流的老顽固,而她的女儿像她爹一样没上进心,脾气又跟她妈似的拧巴倔强,她估计着也不会有人支持她心中所想。看那些从大城市里回来的人总能弄回来点新奇的东西,她有点后悔从前的选择了。
  当陈如妤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无味的时候,吴未又给她带来了个大惊喜。其实她这些年来很想再要个孩子,但身体里的器官已经因为年轻时的冲动行为给糟蹋坏了,吴未这时给他弄来了个男婴,她又臆想是上天在怜悯她了。
  吴未那天半夜偷偷出门的时候陈如妤其实已经发现了,不过他摸得着吴未的脾性,没有过多在意,当吴未抱了个孩子回来,并且说是在山上捡的的时候,陈如妤也没花心思深究,只顾着照顾那个“捡来”的新生婴儿。
  被吴未抱回来的婴儿身上虽然裹着衣服,但通体冰冷,气息渐微。
  那时陈如妤接过婴孩在光下一瞅,便拆开衣服扣子把孩子往自己肉上放,刚出生的婴儿脆弱得很,她母爱大发,本能地想要救活这个孩子。陈如妤当年已四十有一,十几年没照顾过婴儿,但走过一遭,路数了然,男婴果然被暖回来了,第二天就恢复了正常脸色。
  她接管了她男人捡来的孩子,并且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一开始也不顾别人的眼光,很快找到了有奶水的妇女,托她们帮忙喂养。别看说来轻巧,这乳汁金贵,陈如妤又是打探又是恳求费了好一番工夫才算是找到合适的人,这一弄乡里都知道吴家捡来一个婴孩,得益于陈如妤的大名声,消息甚至扩展到隔壁村。人人都知道吴家多了个男孩儿,也都在传说这男孩儿到底是哪儿来的。
  “肯定不是咱们这儿的,没听说谁丢了孩子。”
  “眼红她姐了吧,谁会丢男娃啊,我看是拐的。”
  “年轻时净整点破事,现在想要都不能生了。”
  “她男人看起来挺老实的啊。”
  陈如妤养了几天孩子之后,也开始抱有疑惑,人们的闲话听起来跟真的一样,而她居然轻易就相信了吴未“捡来的”这个说法。
  还有一点让陈如妤觉得奇怪的是,吴未现在居然主动承担起了照顾孩子的责任,甚至变得很积极,和以往有很大不同。但陈如妤后来才明白过来,吴未其实并没有和以往不同,只是陈如妤习惯了吴未的改变,很难感受到吴未为他付出的感情。
  可当时的陈如妤胡思乱想了一阵之后大脑就完全堵塞了,他就觉得吴未心里有鬼,瞒了他很多事,不但瞒了关于这个婴孩儿的事,还隐瞒了关于他自己的事。
  哪怕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在陈如妤看来,吴未还是像个谜一样,看不透,摸不着,她觉得自己在寻找吴未的路上不断迷失,已经走到了狭路的尽头。
  抚养孩子的第一个月,陈如妤一直想从吴未那里问出点什么,但吴未总是沉默,或者说 “对不起,没和你讲清楚”这种不明不白的话,吴未还能清楚地讲述他捡到孩子的经过和细节,正因为这些讲述真实过了头,陈如妤总是觉得很不对劲,他不由得怀疑吴未,然后苦恼自己在他身上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真心。
  第二个月,陈如妤偶然听到了吴未勾结邪教势力的传闻,她也不知道从哪听说的,也不知道谁是第一个传出这话的,但他在怀疑了吴未一个月,把所有她能想到的疑点都一个个捋了一遍之后,她竟然觉得这个传言有那么点真实的意思。她甚至把自己幻想成了被迫害的对象,因为她发现吴未这个人并没有为她带来过什么实际的东西,而她付出了太多的感情和精力。这个月陈如妤为了照顾孩子黑白颠倒,好不容易挤出了休息的时间还会因为胡思乱想而失眠,除非实在累得不行,才能沉重地睡上几个小时。
  在她自己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她已经走向了极端,她觉得老天戏弄了她快半辈子,而她下半辈子不要再任由宰割了,绝不。
  她的内心纠结苦痛,这种感觉像恶魔把刀架在她脖子逼她走向深渊一样,她试着向吴未求救,但是选择了一种极为隐晦的手段。某天她将吴彩送到了她姐姐家暂住,然后在那天晚上和吴未大吵了一架,她歇斯底里,喊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清澈高远,她在求吴未拉住她,挽救她,就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在信仰的人面前祷告,她想得到的并不是一个合理的解释,比如吴未或者这个孩子真正的身世,她只想要被抓住,不想被抛弃,不想被她唯一在意的那个人遗忘,不想让她一直争取的东西变得毫无意义。
  可是,她什么也没得到,她没听到合理的解释,也没被吴未抓住,她看着那个站在她对面和她完全相反的,不吼不叫的人,那个仿佛一直在后退的人,那个离她越来越远的人。她看着那个人在她的心中变得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然后,她不再努力了,不再使劲了,她把所有的,她的过去都留在了这间空荡的瓦房里,然后离开了。
  吴未没有看到她离开时撑开五指的手,所以也没在最后一刻抓住她。
  那天晚上,她家的隔壁,隔壁的隔壁的人大概都在屏气凝神辨别字句,聆听这一场宏伟的盛宴,没一个人敲她家的门去劝架,也没一个人敢从隔壁吼他们扰民,毕竟在这个无趣的村庄,精彩难得上演,不然乡民们怎么会乐意在互相身上找乐子,而且这场争吵实属难得,陈如妤往日心里再不满都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出一副夫妻恩爱的样子,她如今的歇斯底里,也许是很多人期待已久的好戏。
  陈如妤和吴未在一起的十八年,就在那个晚上画上了句号,她失魂落魄了几天,然后彻底清醒,如果有人在那时采访了陈如妤,一定能听到一个独立自由新女性的发声。
  二十年后她还是一个独立自主的新女性,不过她说,如果她有机会重新选择的的话,她愿意这二十年和吴未一起沉醉。
  她一点也不超凡脱俗,一点也不泼辣蛮横,她不过是在世俗场中摸爬滚打了一番,被不自觉地塑造成了别人想看到的样子。后来的她也不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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