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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腿内侧的缝线就像被两排细碎的鱼齿撕咬着一般疼痛。果然不错,邓巴说得对,他已不再是邓巴,而是安东尼·费·福尔蒂奥里少尉。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安·福尔蒂奥里从床上爬了下来,示意约塞连跟着他走。约塞连抓住自己够得着的任何东西,以支撑身体,一瘸一拐地跟在他的后面出了房间,进入走廊,来到他们紧隔壁的那间病房里的一张病床前。那张床上躺着一个正在遭受伤痛折磨的年轻人,只见他满脸的丘疹,还长了一个向后削的下巴。当他们走近时,这个一脸苦相的年轻人轻捷地用一只胳臂时撑起身来。安·福尔蒂奥里突然用大拇指朝自己的肩后一指,说:“快走开!”这个饱受痛苦的年轻人不敢有丝毫怠慢,从床上跳下来跑走了。安·福尔蒂奥里爬上了这张床,他又成了邓巴了。
“那个人才是安·福尔蒂奥里,”邓巴解释说,“你病房里没有空床了,所以我就亮了亮我的军衔,将他赶到我的房间来。这可真是一次令人得意的经历,嘿,亮亮军衔。你有时不妨也试试。其实,你现在就应该试试,因为你看上去像是要倒下去了。”
约塞连的确感到自己像是要倒下去了。他转向躺在邓巴旁边床上的那个双颊深陷、皮肤粗糙的中年人,使劲用大拇指朝自己肩后一指,说:“快走开!”那中年人一动也不动,怒气冲冲地拿两眼瞪着他。
“他是一名少校,”邓巴解释道,“你干吗不把目标对准军衔低些的人,你就试试当一回霍默·拉姆利准尉怎么样?这样,你就有了一个在州立法机关当差的父亲,还有一个同滑雪冠军订了婚的妹妹,你只要告诉他你是个上尉就行了。”
约塞连转身对着邓巴所指的那个病人,那人吃了一惊。“我是上尉。”说着他把大拇指用力朝肩后一指。“快走开!”
听到约塞连的命令,那个吃惊的病人一下子跳到地上,立即跑走了。约塞连爬到那人的床上,转眼间就变成了霍默·拉姆利准尉。此时他觉得想吐,并且突如其来地出了一身冷汗。他在那里睡了一个小时,就又想重新变为约塞连了。有一个当州议员的父亲和一个同滑雪冠军订了婚的妹妹也并没有多大的意义。于是,由邓巴领路,他们又回到了约塞连的病房。一到那里,邓巴又用大拇指将那个安·福尔蒂奥里撵出了病房,让他再去做一阵子邓巴。病房里连霍默·拉姆利准尉的影子都看不见,可克拉默护士倒是在这里。
她装出一副气恼的样子,就像一根受了潮、在咝咝作响的爆竹。她命令约塞连立即回到自己的病床上去,却又挡着他的路,使他无法按她的话去做。此时她那张漂亮脸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令人讨厌。
克拉默护士是个好脾气同时又多愁善感的人。每当她听到有人结婚、订婚、生孩子或庆祝周年纪念日的消息,她总是由衷地为人家感到高兴,尽管这些人她一个也不认识。
“难道你疯了?”她好心好意地数落着他,一边生气地将一根手指在他的眼前晃个不停。“我看你是不打算要你的这条小命了,是不是?”
“这是我自己的命。”他提醒她。
“我看你也不想要你的这条腿了,是吗?”
“这是我自己的腿。”
“它肯定不是你的腿,”克拉默护士反驳道,“这条腿属于美国政府,它和一件装备或一只便盆没什么两样。为了把你培养成一名飞行员,美国军队在你的身上投下了大量的资金,所以你没有权利不遵从医生的命令。”
约塞连自己也说不准他是否喜欢国家在他身上进行的这种投资。此时克拉默护士仍然站在他的面前,因此他无法走过去。他感到头痛。克拉默护士又大叫大嚷地向他提了几个问题,对此他一点儿也听不明白。于是,他举起大拇指使劲向肩后一指,说:“快走开。”
克拉默护士照着他的脸狠狠地抽了一个耳光,差点没把他打倒在地。约塞连捏起拳头朝着她的下颌打过来,可就在这时他的那条腿一软,整个人眼看着就要跌倒。就在这时达克特护士及时赶到了,一把将约塞连抓住。她用严厉的语气质问他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不肯回到床上去,”克拉默护士用受了极大委屈的口气急切地向她报告说,“苏·安,他还对我说了一句最最不要脸的下流话。噢,要我重复一遍我都说不出口。”
“她管我叫一件装备。”约塞连喃喃地说。
达克特护士一点也不同情他。“你是自己回到床上去呢,”她问,“还是要我揪着你的耳朵,把你拖到床上去?”
“揪着我的耳朵,把我拖到床上去好了。”约塞连谅她不敢这么做。
可达克特护士却真的揪着他的耳朵把他拖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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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达克特护士
苏·安·达克特护士是个成年女性,又瘦又高,腰板笔直,长着一个圆滚滚的翘屁股和一对小巧的乳房。她的脸庞棱角分明,皮肤白里透红,眼睛小小的,鼻子和下巴尖细瘦削,一副新英格兰禁欲主义者的模样,看上去既非常可爱又非常平庸。达克特护士成熟老练,精明能干,办事果断严格。她喜欢独当一面,一向遇事不慌,无论大事小事都是自己拿主意,从来不需要别人帮忙。约塞连觉得她可怜,打算帮她一把。
第二天一早,当她站在约塞连的床脚边整理床单时,他悄悄把手伸到她双膝间的窄缝里,随即飞快地在她的裙子里面尽力向上摸去。达克特护士尖叫一声,猛地往上跳去,可是跳得不够高。她扭动着身体,弓着腰,以自己那神圣的部位为支点,前旋后转,左扭右摆,整整折腾了十五秒钟,才终于挣脱出来。她惊惶失措地后退到走道中间,面如纸灰,双颊抽搐个不停。她后退得太远了。一直在走道另一侧看热闹的邓巴一声不吭地从床上跃起直扑她的身后,伸出双臂一下子揽住她的胸脯。达克特护士又尖叫了一声。她甩开邓巴,远远地躲到走道的这一侧。不料约塞连又趁机扑上去一把抓住了她。她只好又一次蹦过走道,活像一只长着脚的乒乓球。
正严阵以待的邓巴立刻朝她猛扑过来,幸好她反应及时,闪身跳到一旁。邓巴扑了个空,从她身边蹿过病床,一头撞到地上。只听扑通一声,他便昏了过去。
他在地上醒来时,鼻子正在流血,这倒正和他一直假装的那种折磨人的脑病的症状一模一样。病房里闹哄哄乱成一团。达克特护士在哭泣,约塞连挨着她坐在床边,一个劲地向她赔不是。主管上校怒气冲冲地朝约塞连大喊大叫,说他绝对不能允许病人肆意调戏护士。
“你要他怎么样?”躺在地上的邓巴可怜巴巴地问。他一开口说话太阳穴便感到一阵阵的疼痛,疼得他身体缩成一团。“他又没干什么。”
“我是在说你呢!”这位很有派头的瘦上校放开嗓门吼叫道,“你要为你的所作所为受处分的。”
“你要他怎么样?”约塞连叫喊起来。“他不就是头朝下摔到地上去了嘛。”
“我也正在说你呢!”上校一转身冲着约塞连发起火来。“你抱住了达克特护士的胸脯,等着吧,你会为此而后悔的。”
“我没有抱住达克特护士的胸脯,”约塞连说。
“是我抱住达克特护士的胸脯的,”邓巴说。
“你们两个都疯了吗?”医生面色苍白,一边尖叫着,一边慌慌张张地向后退去。
“是的,医生,他的确疯了,”邓巴肯定他说,“他每天夜里都梦见自己手里拿着一条活鱼。”
正在后退的医生停了下来,露出既惊奇又厌恶但又不失优雅的表情,病房里静了下来,“他梦见了什么?”医生质问道。
“他梦见自己手里拿着一条活鱼。”
“是什么样的鱼?”医生转向约塞连,厉声发问道。
“我不知道,”约塞连答道,“我不会分辨鱼的种类。”
“你哪一只手拿的鱼?”
“不一定。”
“那是随着鱼而变化的,”邓巴帮腔道。
上校转过身,眯起眼睛怀疑地盯着邓巴。“是吗?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因为我在梦里呀,”邓巴一本正经地答道。
上校窘得面红耳赤。他恶狠狠地瞪着他们俩,一副决不手软的样子。“爬起来,回到你的床上去。”他咧开两片薄嘴唇命令邓巴。
“关于这个梦,我再也不想听你们俩讲一个字了。我手下有人专门负责听你们这类令人讨厌的疯话。”
上校把约塞连打发到精神病专家桑德森少校那儿。这位少校长得敦敦实实,总是笑眯眯的,显得十分和蔼可亲。他小心翼翼地问约塞连:“你究竟为什么认为费瑞杰上校讨厌你的梦呢?”
约塞连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我认为,这或者是由于这个梦的某种特性,或者是由于费瑞杰上校的某种特性。”
“你讲得很好,”桑德森少校拍手称赞道。他穿着一双咯吱作响的步兵军鞋,一头木炭般乌黑的头发几乎朝天直竖着。“由于某种原因,”他推心置腹地说,“费瑞杰上校总是使我想起海鸥。你知道,他不大相信精神病学。”
“你不大喜欢海鸥吧?”约塞连问。
“是的,不怎么喜欢,”桑德森少校承认道。他发出一种神经质的尖笑,伸出手爱抚地摸摸他那胖得垂挂下来的双下巴,仿佛那是一把长长的山羊胡子。“我认为你的这个梦很迷人。我希望这个梦经常出现,这样我们就可以继续不断地讨论它。你想抽支烟吗?”当约塞连拒绝时,他笑了笑。“你认为究竟是什么使你产生这么大的反感,”他故意问,“连我的一支烟都不肯接受?”
“我刚刚熄掉一支,它还在你的烟灰缸里冒烟呢。”
桑德森少校抿嘴笑笑。“这个解释很巧妙。但我想我们很快就会找出真正的原因的。”他把松开的鞋带系成一个松松垮垮的蝴蝶结,然后从桌上拿过一本黄色横道拍纸簿放到膝上。“让我们谈谈你梦见的那条鱼吧。总是同一条鱼,是吗?”
“我不知道,约塞连回答道,“我不大会辨认鱼。”
“这鱼使你想到了什么?”
“其它的鱼。”
“其它的鱼又使你想到了什么?”
“其它的鱼。”
桑德森少校失望地往后一靠。“你喜欢鱼吗?”
“不是特别喜欢,”“那么你认为究竟是什么使你对鱼产生这样一种病态的反感呢?”桑德森少校得意洋洋地问。
“它们太乏味了,”约塞连回答说,“刺又太多。”
桑德森理解地点点头,露出讨人喜欢的、虚假的微笑。“这个解释很有意思。但我想我们很快就会找出真正的原因的。你喜欢那条鱼吗?那条你拿在手里的鱼?”
“我对它没有一点感情。”
“你不喜欢那条鱼吗?你对它怀有什么故意的或者对抗的情绪吗?”
“不,完全没有。事实上,我还是喜欢那条鱼的。”
“那么,你确实喜欢那条鱼咯?”
“哦,不,我对它没有一点感情。”
“但你刚才还说你喜欢它呢。现在你又说你对它没有一点感情。我把你的自相矛盾之处抓住了,你明白吗?”
“是的,长官,我想您是把我的自相矛盾之处抓住了。”
桑德森少校拿起他那枝粗粗的黑铅笔,得意洋洋地在拍纸簿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相矛盾”几个字。写完之后,他抬起头来继续问道:“你这两句话表达了你对那条鱼的自相矛盾的情绪反应,究竟是什么使你说出这两句话来的呢?”
“我想我对它持有一种既爱又恨的矛盾态度。”
听到“既爱又恨的矛盾态度”这几个字,桑德森少校高兴得跳了起来。“你的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