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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条军规-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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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劲地格格直笑,站在近处,对着德·科弗利少校猛掷去一朵花,不料,伤了他的一只眼睛。紧接着,那个撒旦一般的老头,幸灾乐祸地跃上德·科弗利少校的汽车,粗暴而又轻蔑地抓住德·科弗利少校那颗令人敬重的白发苍苍的脑袋,在左右两颊上嘲弄地吻了吻——嘴里有股酒、奶酪和大蒜混合的酸臭气味。随后,老头发出一阵呵斥似的沉闷的干笑,便又从车上跳回到欢庆的人群里了。德·科弗利少校仿佛身陷逆境的斯巴达人,自始至终没有在这场可怕的磨难面前畏缩半步。直到了结了在罗马的公务,回到皮亚诺萨岛,他方才去找医生,治自己的眼伤。
他打定了主意,还是用两只眼睛瞧世界,于是,便对丹尼卡医生明确要求,必须给他用透明眼罩,便于他继续以完好的视力投掷马蹄铁,绑架意大利劳工,以及租借公寓。对中队官兵来说,德·科弗利少校实在是个大人物,不过,他们从来就没敢当面跟他这么说。唯一敢跟他说话的,只有米洛·明德宾德。来中队后的第二个星期,米洛便来到马蹄铁投掷场,手拿一只煮鸡蛋,高高举起,让德·科弗利少校瞧。见米洛如此放肆,德·科弗利少校深感惊讶地直挺起了身体,满脸怒容,两眼瞪着他,布满深深皱纹的额头直凸向前,峭壁似的弓形大鼻子,仿佛一名十大学联合会的进攻后卫,愤然地猛冲前去。米洛丝毫不退却,防卫地高举了那只煮蛋,仿佛是具有魔力的护身符,挡在自己的面前。风暴最终平息了下去,危险也随之过去。
“那是什么?”德·科弗利少校最终问道。
“一只蛋,”米洛答道。
“什么样的蛋?”德·科弗利少校问。
“煮蛋,”米洛回答。
“什么样的煮蛋?”德·科弗利少校问。
“新鲜的煮蛋,”米洛回答。
“哪来的新鲜蛋?”德·科弗利少校问。
“鸡下的呗,”米洛回答。
“鸡在哪儿?”德·科弗利少校问。
“鸡在马耳他,”米洛回答。
“马耳他有多少鸡?”
“有足够的鸡给中队的每一位军官下新鲜鸡蛋吃,从食堂经费里拿出五分钱,就能买一只鸡蛋。”
“我特爱吃新鲜鸡蛋,”德·科弗利少校坦白道。
“要是中队里有人让一架飞机给我用,我就可以每星期飞一次去那里,把我们需要的所有新鲜鸡蛋全带回来,”米洛回答说,“毕竟,马耳他不算怎么太远。”
“马耳他是不算怎么太远,”德·科弗利少校说,“你或许可以开一架中队的飞机,每星期飞一次去那里,把我们需要的新鲜鸡蛋全部带回来。”
“行,”米洛一口答应,“只要有人让我去做,再给我一架飞机,我想我能办到。”
“我喜欢煎新鲜鸡蛋吃。”德·科弗利少校想了起来。“用新鲜黄油煎。”
“我可以在西西里买到我们需要的所有新鲜黄油,两毛五分钱一磅,”米洛回答说,“新鲜黄油两毛五分钱一磅,挺合算的。食堂经费里还有足够的钱买黄油,再说,我们或许可以卖一些给其他中队,赚些个钱,把我们自己买黄油的大部分钱给捞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德·科弗利少校问。
“我叫米洛·明德宾德,长官,今年二十七岁。”
“你是个挺不错的司务长,米洛。”
“我不是司务长,长官。”
“你是个挺不错的司务长,米洛。”
“谢谢您,长官。我一定尽自己的全力,做一名称职的司务长。”
“愿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拿一只马蹄铁。”
“谢谢您,长官。我拿了它该怎么办?”
“掷它。”
“掷掉吗?”
“对着那边的那根木桩掷过去,然后再去把它拣起来,对准这根木桩掷过去。这是一种游戏,明白吗?你把那只马蹄铁拣回来。”
“是,长官。我明白了。马蹄铁卖多少价钱?”
一只新鲜鸡蛋在一汪新鲜黄油里热腾腾地煎着,劈劈啪啪直响,香味随地中海信风飘去了很远的地方,馋得德里德尔将军胃口大增,飞速地赶了回来,随他一起来的,是形影不离地伴着他的那个护士和他的女婿穆达士上校。起初,德里德尔将军一日三餐都在米洛的食堂里吃得狼吞虎咽。后来,卡思卡特上校大队的其他三支中队亦把各自的食堂交托给了米洛,同时又各配给他一架飞机和一名飞行员,好让他也能替他们采购新鲜鸡蛋及新鲜黄油。于是,一周七天,米洛坐了飞机不停地来回奔波,而四支中队的每一位军官倒是在贪得无厌地吞食新鲜鸡蛋了。每天早中晚三餐,德里德尔将军都是狼吞虎咽地吃新鲜鸡蛋——正餐之间还要大吃好多新鲜鸡蛋。直到米洛采购来了大量新鲜小牛肉、牛肉、鸭肉、小羊排、蘑菇菌盖、花茎甘蓝、南非龙虾尾、小虾、火腿、布丁、葡萄、冰淇淋、草莓和朝鲜蓟,他这才不再大吃新鲜鸡蛋了。德里够尔将军的作战联队还有另外三支轰炸大队,他们因眼红,便都派了各自的飞机去马耳他购买新鲜鸡蛋,但却发现那里的鸡蛋卖七分钱一只。既然从米洛那里能五分钱买一只,那么,在他们,把各自的食堂也交托给米洛的辛迪加联合体,并给他配备所需的飞机和飞行员,空运来他曾答应供给的所有其他美味食品,这才是更为明智的选择。
这一事态的发展,着实令大家兴高采烈,尤其是卡思卡特上校,更是兴奋至极,他确信自己赢得了荣誉。每次见到米洛,他总是乐呵呵地打招呼。同时,他又因抱愧而显出极度的慷慨,竟一时冲动、提议擢升梅杰少校。他的提议一到第二十七空军司令部,当即被前一等兵温待格林驳回。温特格林匆匆作了个批示,言辞简慢,且又无署名:陆军部只有一个梅杰·梅杰·梅杰少校,不打算只为了讨好卡思卡特上校就提升梅杰少校而最终失去他。这一番粗暴的叱责刺痛了卡思卡特上校。上校深感疚惭,躲在自己的房里,痛苦万分,拒不见人。他把这次出丑归咎于梅杰少校,于是决定当天便降他为尉官。
“或许他们不允许你这么做的,”科恩中校很是傲慢地笑了笑说道,一面仔细琢磨着这桩事。“理由就跟他们不让你提升他完全一样。再说,你才想要把他升到跟我同军衔,这会儿却又要降他为尉官,你这么做,必定会让人觉得你实在是太愚蠢了。”
卡思卡特上校感到束手无策。当初,弗拉拉一战大败后,他还那么轻而易举地让约塞连得了枚勋章。卡思卡特上校曾主动要求让自己的部下去炸毁波河大桥,可是七天过后,大桥依旧完好无损地横跨河上。六天的时间里,他的士兵们飞了九次去那里,但大桥终究没被摧毁。直到第七天,士兵们第十次去那里执行任务,才炸了那桥。约塞连引着他小队的六架飞机,第二次飞入目标上空,结果,让克拉夫特和他的机组人员全部丧了命。执行第二次轰炸时,约塞连很谨慎,因为当时他无所畏惧。他一直专注于轰炸瞄准器,待炸弹投放出,才抬起头;当他举起头来,便见机舱至弥漫了一种奇怪的桔黄色光。起先,他以为是自己的飞机着了火。紧接着,他便在自己头顶正上方发现了那架引擎着火的飞机,于是通过内部通话系统,高叫着让麦克沃特急速左转。片刻后,克拉夫特飞机的机翼断裂,燃烧着的飞机残骸往下坠落,先是机身,再是那旋转着的机翼,与此同时,阵雨般的金属小碎片啪喀啪喀地打在了约塞连自己的飞机顶上。一刻不绝的高射炮火依旧砰砰砰地在他的周围作响。
待返回地面,约塞连便于众人阴冷的目光下,气急败坏地走到布莱克上尉——正站在绿色护墙楔形板搭建的简令下达室外面——身边,想向他汇报战况;于是便得知卡思卡特上校和科恩中校正在里边等着跟他谈话。丹比少校站在那儿,把守着门,脸色灰白,一语不发,挥挥手把其余的人一一支开了去。约塞连疲惫得不行,恨不得马上卸了这一身黏叽叽的衣服。他心绪不宁地走进简令下达室,实在不知道自己对克拉夫特和其他几个人该有什么样的感觉。因为他们当时是在远处默默忍受着孤立无援的痛苦中阵亡的,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自己灾难临头,身陷同样令人苦恼、恶劣透顶的窘境:要么尽职,要么毁灭。
卡思卡特上校同样也让这件事给搅得心神不安。“两次?”他问道。
“要不然,我第一次或许炸不到目标,”约塞连垂下头,低声答道。
他们的声音在狭长的平房里轻轻回响着。
“可是轰炸了两次?”卡思卡特上校实在很是怀疑,便再又问了一遍。
“要不然,我第一次或许炸不到目标。”约塞连重新答了一句。
“可是克拉夫特或许就能活着回来。”
“那么桥或许还是完好无损的。”
“受过训练的轰炸员应该第一次就投放炸弹,”卡思卡特上校提醒他说,“其余五个轰炸员都是第一次就投放炸弹的。”
“但都没有击中目标,”约塞连说,“我们就不得不再飞回去一次。”
“或许你第一次就该炸了那桥的。”
“或许我压根就炸不了它。”
“但或许就不会有什么损失了。”
“要是桥还没有炸毁,或许损失就会更大了。我想你要的是让人把桥炸掉。”
“别跟我争辩,”卡思卡特上校说,“我们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
“我不是在跟您争辩,长官。”
“不,你是在跟我争辩。就连这句话也是在争辩。”
“是,长官。实在是很抱歉。”
卡思卡特上校使劲扼了指关节,格格地直响。五短身材的科恩中校,肤色黝黑,肌肉松弛,挺着个极不匀称的大肚子,很是悠闲自在地坐在前排的一张长椅上,两手舒坦地搭在他那黑不溜秋的秃顶上,一双眼睛躲在那副闪闪发亮的无边眼镜后面,流露出顽皮的神情。
“我们尽力绝对客观地对待这件事。”他提醒卡思卡特上校。
“我们尽力绝对客观地对待这件事,”卡思卡特上校突然计上心来,于是就热情地对约塞连说,“倒不是我感情用事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我压根就不在乎死那几个人或是损失那架飞机。只是写进报告太难看了。我在报告里该怎样掩饰这样的事呢?”
“您何不给我一枚勋章呢?”
“就因为你轰炸了两次?”
“那次亨格利·乔因失误而撞毁了飞机,您就给了他一枚勋章。”
卡思卡特上校很是悔恨地窃笑了一下。“不送你上军事法庭,就算你走运啦。”
“可我第二次就炸了那座桥,”约塞连抗辩道,“我想您要的是让人把桥炸掉。”
“哦,我也不清楚自己要什么,”卡思卡特上校恼羞成怒,大声说道,“哎,我要的当然是让人把桥炸了。自从我决定派你们出去炸毁那座桥以后,它就接连不断给我带来烦恼。你为什么就不能第一次把它炸了呢?”
“我没有足够的时间。我的领航员当时也没法确定我们是否到了指定的城市。”
“指定的城市?”卡思卡特上校困惑了。“你是想把所有责任推给阿费喽?”
“不,长官。是我的过错,让他分散了我的思想。我想说的是,我不是绝对不犯错误的。”、“谁也不是绝对不犯错误的,”卡思卡特上校严厉他说。接着,他想了想,含糊其辞地又说道:“同样,谁也不是必不可少的。”
约塞连不再反驳。科恩中校伸了个懒腰。“我们该作决定了。”
他随口对卡思卡特上校说了一句。
“我们该作决定了,”卡思卡特上校对约塞连说,“这一切全都是你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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