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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恩看了看又旧又破、名副其实的酒吧招牌,道:“文森特,你把我拽到这儿来干嘛?”
文森特边推门边道:“你这两天都快掉进钱眼儿里了,我带你到这儿清醒清醒。”
巍恩嘟囔道:“是你自己馋酒了,反倒拿我说事。”
文森特淡淡道:“少废话。你现在是个土财主了,酒钱你来付。”
巍恩郁闷地跟着文森特进了酒吧,酒吧里人不算少,但气氛还算安静。文森特道:“你找个地方坐坐,我去吧台要酒,这地方得自己动手。”
巍恩找了个靠墙的地方坐了下来,旁边的座位坐着一男一女,正在窃窃私语,看样子是对情侣。
片刻之后,文森特走了过来,坐在了巍恩的对面。巍恩看了看他,问道:“酒呢?”
“我让老板去酒窖拿他珍藏的老酒了。那酒滋味特好,就是有点贵,以前我也不怎么舍得买。”
巍恩微笑颌首道:“好啊。忙了这么多天,今天咱哥俩可要好好对饮几杯。”忽然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左手插进怀里,苦着脸低声道:“老哥,我出来忘带钱了。”
文森特浓眉一展,也压低声音道:“没关系。等下结帐时,我就说你就是那位玉树临风、妙手回春、里约堡现在的大红人巍恩先生,凭我的面子,老板肯定会让你赊帐的。”
巍恩似乎噎了一下,急忙道:“别,咱哥俩怎么能扎帐啊?那多丢面子呀。我想起来了,昨晚上我兜里还剩了点儿,兴许够付帐的。”
文森特嘿嘿笑了笑,道:“那就让兄弟你破费了。”
过了一会儿,老板端来了好酒,巍恩尝了几口,似乎没什么绝佳的味道,暗中腹诽文森特的品味。
两人正喝着,旁边的那对情侣忽然朗声道:“你懂什么?我姐说了,她曾幸运地见过巍恩先生一面,别提多英俊了,简直就是天使下凡。”是女孩的声音。
巍恩和文森特对视一眼,文森特耸了耸肩膀,慢慢地用夸张的声调道:“天使下凡啊。”
“别胡扯了,就你姐那大嘴巴,她就是说见过撒旦我也不奇怪。醒醒吧,这人充其量也就是颗流星,怎比得上我们的‘密苏尔三星’的光芒?”他的男友反驳道,声音也不小。
“不就是唐古拉斯的弥撒、克伦威尔的剑诗和克瑞斯特的笑容吗?”女孩道:“你都念叨多少年了?也不嫌腻味啊。”
文森特听了好笑,一扬头,一股醇香顺喉而入。刚放下杯子,他忽然听到了一个苍老,疲倦而熟悉的声音:“老板,给我来杯威士忌。”
文森特转头一看,惊讶道:“托尼,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闻声回头:“文森特?没想到你也在王都!”
文森特起身,二人紧紧拥抱了一下,然后他请托尼坐了下来,道:“巍恩,托尼就是我那位住在普林顿的老朋友,上回我去找他喝酒,结果没找到。托尼,这位是巍恩,我新结识的一位好朋友。”
大家寒暄了一阵,文森特举杯道:“来,他乡遇故人,干了这杯。”
干了一杯,文森特放下杯子道:“托尼,你好像老了不少啊,怎么满头都是白发了?”
文森特的话似乎一下子说中了托尼的心事,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了苦恼和疲惫:“文森特,我的头发就是这两个月才变白的。”
“哦?发生了什么大事?让你如此的憔悴?”文森特皱眉道。
托尼苦笑摇头:“一言难尽啊。”
“何不说来听听?我在王都也有一些朋友,说不定能给你一些帮助。”
托尼考虑了一下,道:“好吧,文森特,也许这件事还真得求你帮忙了。”喝了口酒,他缓缓道:“是因为我的女儿米琪。”
文森特和巍恩侧耳倾听,没有说话。
“她和一个商人跑到了王都,然后就失去了消息,我已经找了她很久了,可是……”托尼声音有些哽咽,没能继续说下去。
“托尼,你先稳一稳,然后把来龙去脉说清楚点儿。”文森特道。
“半年前,米琪瞒着我喜欢上了一个叫席尔瓦的年轻商人,我忙着酒吧的生意,也没注意这件事。两个月前,席尔瓦要回里约堡的老家,米琪也要跟来。我不同意,她就和那个商人私奔了。过了没多久,黑死病发作,那商人出了事情,她便给我写了一封信,告诉了我她的情况。”说着,托尼从怀了掏出了一张叠得非常整齐的信笺,递给了文森特。
文森特展开一看:“
亲爱的爸爸:
席尔瓦遇到了麻烦,我要想办法去救他。
爸爸,从小到大,我总是让你着急担心,我心里真的非常难过。您以后一定要保重身体,等过一段时间,我会回去看您。
永远爱你的女儿
信笺折痕很深,看来已经被托尼不知读了多少遍。文森特把信递给巍恩,道:“这封信很短,而且字迹潦草,看来写得很匆忙。”
托尼点头道:“是的。所以我接到信后,害怕她会做什么傻事,就急忙赶过来了。可是我四处探询,只找到米琪曾住过的旅店,却没有她离店以后的消息。”
巍恩合上信笺,还给托尼道:“您确定您的女儿还在王都?”
“我这两天跑了各个城门守备处,黑死病期间,所有的出城记录都被详细的备案,如果米琪出了城,一定会有记录的。”托尼道。
托瑞党(Tories),是近代西方政坛保守党派(的代名词。中世纪期间,他们主张君主专政,反对宗教改革,其成员主要由贵族、高级神职人员组成。
第二十五章 橡树教堂
文森特道:“没有离城,又没有任何音信……托尼,你去席尔瓦的家里没有?”
托尼道:“上午我刚去过。”托尼叹了一口气:“他的家里正在办丧事。”
文森特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前段时间,他的全家都被关进了隔离点,刚刚才放出来。”
“那席尔瓦本人呢?”
“席尔瓦逃出了隔离点,但他在隔离期间染上了黑死病,据说死在了城外,家里前两天才把他的尸体领了回来。唉,他们家本来没人得病,但席尔瓦的父亲不知为何得罪了卡特大主教,结果被卡特以黑死病为由,生生地被关进了隔离点。”说到这里,托尼忿忿的一拍桌子:“这是什么教会啊,都那个时候了,还不忘记糟蹋百姓。”
文森特沉声道:“这么说,米琪信中所说的麻烦应该是指席尔瓦全家被关进隔离点的事情,所以她才提到要去救人。”
“可是两个隔离点我都去打听过了,没有一个人说见过米琪。我真不知道,米琪能去哪里呢?”说完,托尼双手埋头,白发从指缝间冒出,如同一蓬蓬枯草。
巍恩忽然道:“你还有米琪寄信的信封吗?”
托尼一愣,抬头道:“有,我找一下。”
巍恩接过信封,看了看信封上的邮戳,道:“米琪在王都期间,住在席尔瓦的家里?”
托尼摇头道:“席尔瓦的家里当时很乱,米琪就住在离这儿很近的一家旅店里。”
文森特道:“托尼,你别太着急了,注意保重身体。我会帮你留意,如果有什么消息,一定及时通知你。”
※※※※※※※※※※※※※※※
离开老地方酒吧,三人道别,看着托尼略略佝偻的背影,文森特喟然道:“一眨眼,人就变老了。”
巍恩忽然道:“文森特,这里是水门区吗?”
文森特答道:“不是。这里是昆士德区平安大街,水门区属于贫民区,离这儿还很远。”
“那就奇怪了,我刚才看到信封上的邮戳,信件是从水门发出的,米琪既然住在昆士德区,为什么从水门寄信呢?”
文森特眼睛一亮,旋即皱眉道:“是很奇怪,但这又代表什么呢?”
巍恩想了想,道:“你给我讲讲水门的情况。”
文森特斟酌了一下,道:“走。咱们去水门看看,我在路上跟你讲。”
里约堡城市人口约有三十五万,分为五个区,水门区座落在城市的西南角,人口结构主要为城市贫民和外地来王都寻找工作的流浪者。
坎特伯雷大帝期间,里约堡修建了一条长约三十英里的人工大水渠,将密苏尔河一条支流的水引进了城中,水渠入城处修建了一座城门,称之为水门,主要用来检查从水渠上出入王都的小型船只。慢慢地,城门附近聚居了一些渔户和装卸工人的穷苦人家,并逐渐发展成为了城市最大的贫民窟。
不久,巍恩二人到了水门区。他们下了马车,穿过一片片又低又破、窝笼一般的民宅,来到了水渠旁的小路上。
大水渠从水门入城后,略略变窄,水流也湍急了一些,渠上零星地飘动着几条带蓬小舟,一些衣服破旧的妇女正在水渠两旁的浅水窝里濯衣洗菜。一辆马车从他们身后疾驰而过,顿时把小路上的泥泞卷得四处飞溅。巍恩极目望去,依稀可以望见远处的水门,在盛夏阳光的照耀下,淡淡地发着青色的光芒。
巍恩道:“看上去很萧条啊。”
文森特道:“若在平时,这里舟来船往,比现在繁忙嘈杂多了。如今闹了黑死病,除了染病的人,还不知又有多少家生计跟着倒霉。”
巍恩点头道:“还好咱们来时,黑死病刚刚发作十来天而已,要是再久一些……”
“再久一些,人死得死,跑得跑,里约堡变成一座死城也不是不可能。”
两人正说着,一对母子走过他们的身边,那男孩满身泥土,一脸泪痕,孩子的母亲则大声斥骂着:“小王八蛋,跟你说别去教堂,你偏要去!这回好了吧?不让你干嘛,你非要干嘛。真是让人不省心!”男孩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擦着眼睛,呜呜地大声哭泣。
巍恩双眉一皱,忽然拦在这对母子的身前,道:“大嫂,您的儿子怎么了?为什么不让他去教堂玩啊。”
女人“呸”地往地上重重吐了一口痰,极其愤怒地道:“什么破教堂啊?连小孩儿都不让去玩,难道是金子做的?什么混蛋神父啊,连孩子都打,还有没有人性啊?王八蛋,都是一群王八蛋!”
巍恩耐着性子听完女人一大串长长的咒骂,顺便偷偷擦了擦喷到脸上的唾沫星儿,半天方道:“大嫂,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女人怒火喷发了好一会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上下打量着巍恩,道:“你是谁?干嘛?”
文森特接口道:“大嫂,我小时候在这里长大,后来出去做生意,刚回来不久,今天正好来这里逛逛,这位是我的朋友。”
女人听到文森特的口音,道:“唉,别提了。你知道那座橡树教堂吧,现在根本不让人去了,说是要拆迁,可是都两年多了,也没见有什么动静。我儿子刚才去教堂后面的花园玩,被一个神父逮到了,骂了一通不说,还打了几个巴掌”说着,她搂过男孩,轻轻揉了揉他红肿的脸颊,心疼地道:“下手这么狠,真是没娘疼的东西。”
巍恩拿出一枚银币,弯腰放到男孩的手心里:“小朋友,别哭了。来,拿去买糖吃。”男孩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妈妈,看到默许的眼神,握住银币破涕为笑。
这对母子离去,文森特沉默片刻,道:“巍恩,我觉得有点奇怪,这个小教堂我曾经去过,就在前面不远处。以前每天都有很多居民前去祈祷和忏悔,熟悉的小孩子有时候还能分到一些圣饼吃呢。”
巍恩道:“我们去看看吧,也许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二人穿过几条弯弯曲曲的胡同,不多时,在两棵非常粗壮高大的橡树边,一个教堂顶部的十字架隐约出现在他们的眼帘内。教堂门前的铁栅栏院门别着,但没有上锁,文森特拉开门闩,踏上了布满青苔的石阶。
站在教堂门前,文森特仰头凝视着头顶处破碎的彩色玻璃上残存的圣母形象,似乎在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