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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啊,这种王八蛋,打就打了吧,靠,进了看守所,检察院的来找后账来了,说我刑讯逼供……其实我根本没审讯,当时抓到他们的时候,我直接揍了他的半死。”张猛不屑地道着,恶狠狠地呸了一口。
王镔呃了一声,分不清自己的角色了,他看出来了,俩人其实是同一类人,所差不过年龄而已,于是他不劝了,转移的话题道着:“别说打人的事了,说说这个偷牛案子。”
“没事,抓住揍他个半死,下辈子他都不敢来偷了。”张猛道,给了句他认为最直接的解决方案。
这方式听得王镔哭笑不得了,解释着:“什么事也不是单靠拳头就能解决的,我是说呀,现在能不能抓到还是两说。”
“放心吧,找得到。”张猛不以为然道。
“这么肯定,很相信余所长的水平?”王镔好奇地问,其实这也是他最关心的事。
“是啊,当然相信了,余儿要没穿警服,那直接就是当贼头的料,一般贼弄不过他。”
张猛指指余罪的方向。王镔又被逗乐了,偷牛贼吧恐怕没那么容易走,可几尝试性的交流,却让他觉得肩上担子轻了不少,而且,他看着张猛,没来由地感觉到了一种亲切,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冷不丁王镔兴之所至,突然问道:“你在特警上训练的?”
“啊。对呀。怎么了?”张猛道。
“小儿科,现在的特种兵就是从当年野战侦察序列里分出去的,特警嘛要和我们比,差远了。王镔豪气顿生地道,看着张猛不服气的眼神,他一摆手,起身来,招手道着:“来来,教你一招捕俘。”
嘿哟一声,张猛不服气地,腾地跃起,扑向老指导员,却不料一个不小心,被王镔顺势牵着肩膀一扔,吧唧,扑地上了。咦哟,张猛眼睛亮了,出了特警训练场他已经罕逢对手了,他诧异地、愕然地盯着状如老农不起眼的指导员,从没想到在穷乡还能碰到高手,他眼亮着,一个蛟龙出海,两腿一甩,稳当当地站起来了,和指导员对恃着,在寻找着战机。
第二招近身短打张猛不客气了,直接出拳了,拳到门面,欺身而上,虚拳一晃,跟着却是肘拳击打,这一招要撞上去,百把十斤沙包都要飞起来,却不料王镔电光火石间托住了他的小臂,另一只手直抓他的咽喉,张猛一闪避,转身间,招式再换,飞腿已至,王镔手又像长了眼睛一般,直挡住他的小腿,一矮身,自下而上来了朝天蹬,正中张猛的腹部,张猛惊讶地看了看,不信邪地又扑上来了。
一时间,两人手掌翻飞、拳来腿往,打得不亦乐乎。
这情景可把远处的余罪和董韶军吓坏了,余罪还以为一老一少说话不对路干起来,等两人气喘吁吁跑回来了,却见得王镔在一招一式解释着怎么发力、怎么擒拿。张猛还向他抛了个得意的眼神。
“咦呀……没发现牲口什么时候魅力越来越大了,上午勾搭虎妞,下午勾搭老头。”余罪愕然对董韶军道。
“正常嘛,他有形象魅力,你有人品贱格,这是均衡的事。”董韶军道,一句惹得余罪朝着臀部连踹几脚,这老实娃可惹不过余罪,笑着跑了。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外调的马秋林没有传回更多的信息,派出的乡警也没有发现什么青草、绿叶能拐走牛的食材,食物诱惑这一方法是不二选择,可是没有更多的证据来支持和这个观点,更别说有什么反制措施了。
当然,也不是一点收获没有,董韶军在后沟通向二级路的小路边上,找到了几个扔掉的烟屁股。
“这充分证明,偷牛贼在这儿呆过,抽过烟,对吧……这可是十块钱的红河,咱们乡长才抽得起,如果不是乡长,估计就是贼了。”余所长晚上会上如是对一干哈欠连天的乡警讲着,不过太没说服力,会没开完,乡警就点瞌睡了一半,余所长只好宣布散会,明日再查。
第13章 穷则思变
又是一天过去了,仍然一无所获。
难呐,余罪手伸手烟盒时,已经空了,他下意识地拉开抽屉,成条的烟也空了。
有些僻好就是这样,你明知道它百害而无一益,却怎么也戒不掉,这是从警以来养成的一个最大的坏习惯,如果不动脑筋还能克制,但要动脑筋,就根本克制不住地要抽上两口。更何况此时不是动脑筋,而是伤脑筋。
派出所里没有暖器,都还是用着煤球炉子,好在余罪曾经有过那种生活经历,没有被难倒,他起身拉开了门,通了通风,换了个煤球,思忖着这个时候去打扰小卖部是不是很不合适,确实很不合适,看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在市区还成,在这里,大部分村民都已经休息了。他叹了口气,在院子里巡梭着,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学校里学过侦破,多数时候感觉要比脑筋急转弯简单一点,可现在终于有切身体会了,却不是那么回事了,脑筋能转过来的地方,现实中可未必能转得过来。几十公里的侦察线,单靠乡警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即便余罪点出了几个很可能出现的地点,但让乡警一天跑一趟,个个累得也是叫苦不迭,连续两三天骑摩托车高强度作业,他担心,这帮懒虫支持不了几天了。
晚饭时分刚和马秋林通过话,马老和周文涓在外围调查,余罪试图通过在周边三个县境上的公安检查监控上捕捉嫌疑车辆,这一点马秋林也认可,这几乎是现在所有警察的首选思路。
但结果却是让人很意外,查出来了,在案发当天以及次日,分别向北、向南、向西三个方向走的轮宽二二五的货车,足足提取到了四百多辆。西山省往北有多处养牛基地,不但牛,猪羊禽鱼类活体的贩运很发达,大部分使用的都是经过加蓬改装的货车。至于在案发现场提取到的绿色残留,确认是苜蓿饲草,可这玩意在全省范围内,有至少五十多处牧场需要排查,因为都可能是青贮饲料的来源。
这个结果很明确,根本没法往下查。就即便有足够的人力和物力,等把这些货车的去向、源地查清楚,恐怕得几个月时间。
一条路证明不可行,那就只剩下守株待兔这一头了,余罪的心开始慢慢悬起来了,如果偷牛贼不再出现的话,那所有的设想和布置,都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或者偷牛贼在防范松懈的时候再下个套子,再丢几头牛,那乡派出所就该关门了。
本来他对于抓不抓得住几个贼并不怎么在意,可脑海总是抹不去观音庄李大寨那一家子的样子。就因为两头牛,差点把老婆打死;也就两头牛,看得比媳妇比娃都金贵。这说到那儿都是笑话,可真正读懂这个笑话的人,等你笑出来,肯定比哭还难看。
“余所长。”有人在黑暗里叫了一声。踌蹰的余罪回头时,看到了洞开的大门外,进来了一位高大、佝偻的身影,是指导员王镔,他回过神来了,寒喧着道着:“还没睡呀?王叔。”
“你不也睡不着吗?别这么客气,咱们一个班子,你是领导。”王镔笑着道。
“您可以笑话我,但不能等着看我的笑话吧。呵呵。”余罪道,有几分自嘲的味道,从市里“升职”到这个地方,本身就是一个莫大的笑话了。
“在这儿出笑话的所长很多,不过你是我不愿意看到也出笑话的一位。”王镔道,黑夜里,那双眸子特别的亮。余罪顺口道着:“为什么?”
“因为你是唯一一位没有想推诿职责的所长。尽管你并不称职,进屋说话吧,外面凉。”王镔道,领着余罪进了所长办,好简陋的地方,一桌一床一柜,加一个锈迹处处的煤球炉子,落座时,余罪从暖瓶里倒了杯水,给指导员递上,他默默地、若有所思地坐在指导员的对面,打量着这位老人,此时指导员显得很凝重,深深的皱纹像用刀镌在脸上的,余罪只觉得和那位挥着皮带揍人的形象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王镔也同样在打量着自己这位二十郎当的小搭裆,其貌不扬,眼睛不大不小,大的时候像人,眯起来的时候像贼,和村里那些游手好闲的小后生们一个得性,很难相信这就是省城派驻到羊头崖乡的挂职所长,他笑了笑,手抚着热水杯子,出声问着:“还在想被偷走的牛?”
“是啊,总得给丢牛户一个交待吧。”余罪道,又想起了李大寨那家的样子,王镔似乎窥破了他的心思,笑着问:“咱们见面的方式不太好,你是不是在奇怪,为什么我抽李大寨一顿?”
“嗯,有点吧,已经够可怜的了。”余罪不无埋怨的口吻,虽然他也不善茬,可那事他觉得自己肯定办不出来。
“慢慢你就知道,解决乡里这些事呀,得简单点、直接点,有时候还得粗暴点,否则无法孚众。”王镔简直而直接的说了句,没有准备多做解释,直入主题地问着:“那案子的事,你准备怎么解决,我和马老通过话了,他说查下去的价值不会很大,以咱们发现现场的车辙,比对车型,光乡外二级路拍下了过往车辆,三个方向了有四百多辆。现场残留的牧草痕迹,只能说明作案方式,但对于抓到作案人价值并不大。”
说到此处,明显地看到余罪脸上的难色加重,查案首先要考虑一个查案的成本,如果动用大量的警力、设备、车辆,那经费恐怕十几头牛都补不回来,对于羊头崖这个穷乡穷所,明显不现实,恐怕就县局也不会给予支持,毕竟不是影响很大的恶性案件。
“那王叔您准备怎么办?”余罪问,似乎觉得指导员有某种来意。
“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当指导员的吗?”王镔道,看余罪不解,他自嘲地笑着解释着:“乡里也不是没有小错小过的,小赌小闹的,不过最大限度就是抓回来,揍一顿,像老子揍儿子那样,让他长长记性而已。除了去年烧麦茬引起火灾那档子事,这里已经十几年没有发生过刑事案件了,其实我在这里也就是个摆设,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你上任我一个多月都不在,对吗?”
余罪不置可否,那么奇怪地看着他,当然很奇怪了,指导员当到王镔这水平也算是奇葩了,所里的管理是放羊,群众的教育是皮带,恐怕放眼全市也找不第二个来。王镔没有多解释,有几分骄傲地、几分神秘地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了出一张票据,郑重地递给余罪看,余罪拿到手里瞅了眼,吓了一跳。
支票,居然是支票,五万元的现金支票,虽然不多,可放到这个穷乡穷所,几乎就是一单巨额财产了。
“这些年我一多半时间不在所里,大部分时候就是找原来的战友、首长、上级,想办法要回点钱来,羊头崖乡太穷了,而且连可开发的资源也没有,大部分的钱都用在各村的种植、养殖上,输血这么多年,仍然是杯水车薪呀,一个人的力量总归是太有限了。”王镔说着,带着几分懊丧的味道,而余罪却是震惊到无以复加,他现在明白为什么全乡就认可这么一个警察了,或者说不是警察,而是这里的家长。
怀着几分崇敬和景仰,余罪把支票轻轻地放在桌上,还了回去,他自问两人不是同一类人,最起码他没有能要到钱的本事,估计就要到钱,也会想法子把大头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人民公仆”,余罪异样地,重新打量自己这位搭裆,曾经在传说中才能听到的事迹,以实例的形式出现在眼前之后,总是让他觉得非常非常怪异的感觉。这个人的人在这个年代已经很稀缺了,那怕是越战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