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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拔,这词不用查字典,士兵有自己的解释。
选出拔尖的。
什么是拔尖的?
最适合现实需要的。
这就有些偏差了,你用了很大力气照一个方向发展,却未必能合适所谓的现实需要。袁朗后来说这不能算以偏概全,老A设计的选拔方式,最看重的是综合素质。
我知道什么叫综合素质,不光是体能和技能,智能和反应,还有你的心,你整个的人。
所以我觉得不公平,那时候我正像所有参入者一样,对这场选拔有着莫大的意见。我觉得被淘汰掉的很多人比我优秀,比如说决不扔下你的战友,这不光是钢七连也是所有兄弟连队最重要的一条训诫,这该不该记入综合素质?
当然当然。袁朗说。
我亲眼看见很多人为了掩护自己的战友而被淘汰。谁谁谁,还有谁谁谁。
袁朗回答时想都没想,他说军人从来就不是要求公平的职业,你放弃了很多人要求的公平才能做到是个军人,用以维护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公平。
他说的我听不懂,他和我们不一样,不是在一个层面上考虑问题的。连我都明白他是个很优秀的军官,优秀到我的老连长在他跟前都只能算是个大孩子。
惟一让我安慰的是,他记下了我说的那些人名,很郑重地记下,还说希望以后能再有这样的选拔。
可老A再也没有来我的老部队进行过选拔。
他难道不明白这种机会对一个士兵来说有多不容易吗?
可看起来他明白,后来他说他记下那些名字并不是为了哄我,他给自己记的,记下一种尊敬。
遗憾的尊敬。
伍六一第一个跳下车,就地打了个滚,就着车体掩护打开了枪架。老七连的人自然而然地跟在他后边跳下,已经构成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火力圈。成才在瞄准镜里搜索着四面的山丘。
风从草原上吹过,四周静得出奇。
几个人狐疑地互相看了看。一个个士兵从几辆卡车上跳下,当跳到一半时,忽然一声尖利怪异的枪声,一名士兵还没落到地上就冒烟了。
枪声顿时炸开了,来自四面八方,低沉而震撼,把士兵们还击的枪声都压了下去。车边立足未稳的几个士兵又纷纷冒烟,就地躺倒。
成才紧张地报着:三点方向……五点方向、八点方向……六点方向也有!
甘小宁有些慌张:全是重火器,咱们根本干不过!
那边!许三多指了一个方向。
几个人向几十米外的一条干沟冲去,对方的射手显然训练有素,跑到半截,就碰着了一阵扫射,落后的马小帅被堵得只好往另一边跑开了。许三多和几个别的兵重重地摔进干沟里。许三多身边的一个兵,还没跳进沟里,当头就被打得冒烟了,气得摔了头盔大骂:这哪个部队配合的?一个师的兄弟也打这么狠?
成才在瞄准镜里观察着,那些远在步枪射程之外的袭击者终于出现,都是一些驾设在高机动越野车上的重机枪、高平两用机枪,看起来简直是几座移动的武器库。成才低声说着:师部侦察营!全是高机动车!重火器!
高机动车?这地形?还不走非让人追出蛋黄来不可?!伍六一皱紧眉头说。
几个人再没了抗衡的勇气,连滚带爬地逃开了,只留下一个冒了烟的兵,不情不愿地在那里装死。
草原上那几辆卡车自顾驶开,露出车后几个失去掩护的士兵,在实力悬殊的对射中,他们一个个倒下。一名老A从车上跳下,扑在地上,击倒了最后一个士兵。周围渐渐地寂静下来。
这场包围战的指挥者驶车过来,阴着脸子驾驶着越野车,他是高城。四面都是冒着烟躺在地上的人体,这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真正的战场。挂在车上的野战步话机响着,他摘下来说道:指挥部,我是哨卫一号……对,遭遇战已经结束,淘汰二十六人,接近半数。剩余者向七点方向、三点方向逃窜,我会组织追踪。完毕。
那几辆卡车正好还没有开走,可以将刚下车就被淘汰的那些兵带走,远远的有几个人不甘心这样就被拉走,争吵间推搡起来:王八蛋!有你们这么打的吗?没下车就开打!你们等于是拉进了包围圈再打!
侦察营士兵也嚷嚷着:本来就是考生存能力!你没活下来怨你自己!
高城走到中间,说:好好地请人家上车!你们动什么手?
那几名士兵终于泄了气,默默地爬到车上。
高城发动了自己的车,往另一个方向驰去。
许三多几个在干河沟里狂奔,上午的阳光已经很毒,加上身上的重负,已经汗流浃背。
忽然,许三多站住了。
甘小宁这时也发觉了:马小帅呢?!
成才说:好像被截住了。
早怎么不说?
说了就救得出来吗?
沮丧加上疲劳和焦急,两人互相瞪着。
伍六一喝道:行了,要吵被抓回指挥部再吵。
几个人随后安静了下来。
许三多看看自己这一行人,一共七人,成才、伍六一、甘小宁、自己和三名不认识的士兵,他说七个人,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能再丢掉一个。
草原上是没有路可言的,只有一尺多高的野草,高城似乎想在颠簸中一泄心绪。他忽然发现了什么,一个转向的急刹车,车子差点翻进了草地里。高城从车上跳了下来,大步向刚才的草丛走去。
有你这么藏的吗?看见车压过来都不吱一声!
一个用草叶伪装得极好的士兵,从草丛中站起来。竟是马小帅。他刚才就伏在高城将碾过的草丛中。
连长,您说过,伪装潜伏第一要点,没被敌方发现时绝对不能暴露!
我是装甲侦察营副营长!
老七连的兵都叫您连长!
高城一愣,打量着那张被迷彩涂得看不出来的脸:你是老七连的兵?
报告连长,我是马小帅,我是钢七连第五千名士兵,也是最后一名士兵。
高城立刻想了起来:我记得你。为了你这个五千我们举行过一次仪式。
是的,连长!
高城犹豫了一下,看看四周,说:听我的命令,继续隐蔽。
马小帅下意识地又伏在了草丛中。高城若无其事地向自己的车走去。刚走到车边,马小帅在后边突然叫道:连长!……连长!高城说你嚷什么?马小帅说您干什么不把我带走?高城不理他,烦躁地挥挥手,说去去去!可马小帅已经站了起来,他说您已经发现我了!高城还是不理他,他说那是碰巧,瞎猫撞上死耗子,懂吗?马小帅说:你这是违反条令的!连长!
高城说:老七连的兵生存不易,我不想因为碰巧卡掉你这次机会。说完上车去了。马小帅在后边又喊了一声连长,但高城已经发动了汽车,往前开走了。
连长?!……你配不配做钢七连的兵?!
马小帅说着摘下自己的头盔,在激光信标上弄了几下,一股烟从上边冒了出来。
高城只好把车刹住了。
马小帅将钢盔戴回了自己的头上,笔挺地站着。
高城只好把车倒了回来。马小帅终于忍不住哭了,终究是太年轻。高城在他肩上拍了拍,说跟我回去吧,以后还做我的兵。
袁朗正在基地里量地图上标出的距离,然后看了看身边的两名老A,命令道:你们就去这个位置设点打伏,这是通往目的地的必经之路。那两名老A临走时,袁朗又补充了一句,让他们注意淘汰兵的情绪,不要刺激他们。
老A说您放心队长,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两个兵说着转身离开,这时张干事和李梦走了进来。
您是这次比赛的负责人吧?张干事问道。
袁朗扫了一眼张干事,笑了,他说没有负责人也没有比赛,我是战地指挥官。您有什么事?
张干事说,我是军内记者张干事,这是我的助手小李,我们想请您谈一下关于这次比赛。袁朗说有什么好谈的?选手五十九人,不到两小时,淘汰了二十七个,不,刚才又有三个,三十个了。这不是什么体育运动,而是优胜劣汰。
张干事还想要更多的东西,他说比如意义啊,观念啊,现代化啊什么的。
袁朗笑了:谈这些呀,那我估计参赛的兵得把我骂个臭死!因为这跟他们以前那些光明正大的比赛根本就两码事。可我们是老A,最考验单兵素质的事情是什么。脱离大部队,往敌后一扔,渗透作战,一个人如同一群人。这时候说什么一个够本,两个赚番是根本不行的,保全自己的生命成了第一位。生存,然后将任务完成。我们这次选拔也只要活下来并且完成了任务的人。你知道世界级的军队生存竞赛叫什么名字吗?
张干事摇头说:不知道。
袁朗说名字被叫花了,什么死亡角逐,什么军人的奥林匹克,可它真正的名字翻译过来就叫生存,并且突击。
张干事和李梦的脸上出现了莫名其妙的神情。
生存,或者说渗透生存,当然是活下来的意思;突击,只能是战斗的意思。为生存而战斗,为战斗而生存,发挥由心到肉体的全部潜力,现代步兵作战的全部意义,说真的,也是军人的全部意义。
外边忽然传来一阵依稀的骂声,袁朗笑着站了起来。
我得去看看俘虏兵,他们又在骂我了。
说完朝外边的俘虏兵走去。
草原深处,一辆高机动车在追赶着跑开的两个人影。那两个士兵是分开跑的,
机车在最接近其中一个的时候,忽然放弃了他们,而转向另外的一个追去了。车轮碾过一堆刚刚冒头的火堆,一只刚宰的野兔扔在旁边。一个兵正要翻过山丘时,被打冒烟了。一个兵被车子给活活圈了回来。
车上的兵坏笑着说:还烧烤?十几里地外就看见冒烟啦。
那兵恨恨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许三多几个躲藏在一个山丘的后边。
他把手上刚刚挖起的几根寒碜的草根,递给同行的士兵。
他告诉他们:这是七星草,有土腥味可还甜;这是野蕨菜,也可以吃。
甘小宁跟着也挖,一边骂着这帮死老A!一脚把地上的空罐头盒踢开。伍六一却告诉他:埋起来,别暴露目标。
甘小宁只好掘地把那罐头盒埋了,嘴里说,我就权当在埋设计这场恶作剧的混蛋吧。本来寻思不就是个野外生存吗?弄点野菜,一盒午餐肉,我贡献个钢盔,一生火,美美的一锅猪肉翡翠汤,还有烤野兔、煮沙鸡、烤蚂蚱……
有一个士兵抗议了,他说你再说我就要起义了。
许三多忙递过一根草根,说不能发火。
成才同意许三多的说法:你忍一下。这地形,咱们发个火就跟明火执仗没区别,刚才那两个不就这么给提溜了吗?
一下……一下就是两天。饿两天我不怕,可这是怎么个两天呀?背六十斤,连奔带藏,被人追赶,给的那点吃够一小时使吗?甘小宁看看手上的草根:人每天得需要多少卡路里?
抱怨归抱怨,他还是咽了下去。
伍六一望着远方,那里是他们未来的战场:你越这么说,我越要进老A,你越骂我也越要进老A。
甘小宁跟着也饶起了舌头,他说:我越说我也越要进老A,我越骂我更要进老A!
成才这时凑过来,说许三多,你别挖了,挖的那点草根还不够费那劲呢。可许三多没有停手,他说我给你们挖。
你的午餐肉呢?我们刚才吃了,你没吃。成才说。
许三多犹豫一下,说我吃了。
成才有些不屑,伍六一也看了他一眼。成才想了想说:
光说一个忍字,许三多你已经把我毙得服服帖帖了。
突然传来车的声音,几个马上伏在地上。